这要求多少有点厚脸皮了,如果被班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发现,估计会说她上赶着给祝希当跟班。
但是应鹊也是走投无路了,她姿色平平,家境普通,这些条件注定了她能够爬的梯子长度有限,无论是朋友还是男友都是一般人水平。她和祝希这种没有野心的人不一样,她选这个专业读这所大学就是想做出点名堂来。
应鹊偷偷看祝希的脸色,心跳如擂鼓,却不后悔。
如果做事总是左顾右盼,那就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了。凡事先张口,被拒绝了再说。
有时候勇气也是一种幸运。
祝希没有直接拒绝她。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如果我去的话再联系你。”
应鹊喜出望外:“好啊!”
她开心的不得了,说要请祝希吃午饭。祝希没有答应,理由是胃口不好。应鹊便又说给她带午饭,祝希还是摇头。
“我要出去一趟。”
她今天和倪教授有约。
小姨今年虽然刚过五十,但是已经桃李满天下。和她妈妈晚来得女不一样的是,倪雯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这也是为什么小姨虽然总是对她耳提面命,祝希却愿意和她亲近的原因之一。
她喜欢特立独行的人。
这个特殊并不代表一定要忤逆父母、违反社会规训,只是不要盲目地顺从时代潮流。
祝希曾问过倪雯,为什么不结婚。
她回答道:“我只是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而已。”
没有爱情,于是不嫁。她拥有赚钱和独立生活的能力,所以耗得起。可是祝希却觉得,能够支撑她走到今天的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倪雯并不在乎社会时钟。
任由同龄人如何幸福、美满、完成世俗目光下的存在价值,倪雯都自有她的节奏。
祝希很羡慕这样的人。
今天见面是倪雯提的,说是下个月要去外面出差,临走前见她一面。
在雅致的饭馆里落座,祝希安然自得地喝着小姨盛的汤,得了便宜还卖乖:“哎哟,你还怕我出什么意外不成?”
“我怎么不怕。”倪雯冷冷地看着她,“三天两头不着家,电话也不打一个。外婆感冒好几天了,你知道吗?”
祝希不占理,低下头用勺子撇去汤上的浮沫,“这不是有妈妈在吗,我就不操心了。”
“我知道你还恨外婆,但是就算你对她没有感情,也要看在她半边身子快进棺材的份上,体恤一下她。”
倪雯说:“我也不求你能够回家,但是起码打一个电话,就是最好的关心了。电话费要得了你多少钱?”
“嗯,知道了。”
见祝希答应了,倪雯也不管她会不会真的打电话。她素来雷厉风行,吃顿饭也列了一二三四个要说的重点。
“我这趟出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现在虽然离期末还有点时间,但是你在学习上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不挂科是我对你的底线,祝希,请你不要随便挑战。”
“好的。”
“还有,你不要整天和谭跃他们混在一起,你一个女孩子,总是进出那种下九流的场所,像什么话?”
谭跃就是兔子。
祝希听得扶额,只恨这顿饭不能快点吃完。她做了个深呼吸,耐着性子说:“知道了。”
该说的说完了,两人静静地吃了一会儿饭,倪雯这才问起她的近况。
“最近除了学习之外,在忙什么?”
祝希故意道:“忙着和谭跃厮混。”
眼看着倪雯镜片后的眼睛要冒出火来了,她赶紧改口,打圆场:“开玩笑的,忙着踩缝纫机呢。”
“哦。”勉强还像话。
倪雯问她:“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男生?”
小姨是知道祝希大一的那个男朋友的,为此还去调查过人家。
“你不如直接问我有没有谈恋爱好了。”
“那你有吗?”
“没有。”
她很老实,从不说谎。只是习惯性地说半句不说半句而已。
倪雯放下心来,生怕她到处厮混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祝希在小辈里已经算是狂悖的了,如果再找一个放荡不羁的女婿回来,老太太得拄着拐杖把房顶掀翻不可。
用完午饭,倪教授下午还有课,便载她一起回学校。车停在工作室楼下,祝希甜甜地和小姨说再见,还叮嘱她路上小心。
倪雯很受用,觉得这孩子其实挺不错的,就是年轻好玩了一些,倒也没有姐姐和姐夫说的那么混账。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祝希后脚就逃学了。
她问贺昶要了课表,要去陪他上课。
*
贺昶上午没课,一直在清吧忙着做账。
当初说好只是先让他顶上,等后面做大了再请专业的财务。毕竟创业初期,能省的钱就省。贺昶答应了,一直做到现在。
他虽然是学金融的,但是到底没有会计在行,私底下和其他股东盘算着去学校里抓一个倒霉蛋回来,按市场价开薪资,但是给他开实习证明,并且转正后买社保。
消息一放出去,果然很多应届生来报名。他交代了其他人负责面试,他负责交接。
贺昶早上给祝希发了信息以后就一直在等她的回复,等待的上午来了两个财管的学生,原本线上聊的时候说只有一个面试官,推开门见到贺昶坐在那,还愣了一下。
他抬了下手,示意不用理会他。
面试的人虽然点了头,但是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更何况那人脸色不是很好,一副睡眠不足又心情不佳的样子,仿佛一个隐形炸弹。
他准备好的措辞一直卡壳,但好在十分钟之后,贺昶就出去了。
他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连同早起做账本的疲惫一起消失殆尽,表情堪称如沐春风。
只因祝希临走前叫住了他,问他要了课表。
贺昶当时顿了顿,友情提示道:“我下午是选修,冯轲没有这门课。”
“我知道。”
祝希摸了摸眼皮,嘟囔着说:“我就是想体验一下你们的课程,你别老提冯轲。”
“好。”
他反手就把整张课表发给了祝希,好像真信了她蹩脚的谎言。
祝希坐在满是陌生面孔的教室里时,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她虽然没什么良心,但是一而再再二三地利用贺昶,仅存的道德还是会谴责她的。
于是趁着贺昶还没到教室,她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其实我也不完全是为了体验,我是想来刷脸。”
冯轲没选这门课,但是他们班或者隔壁班的人肯定会有那么一两个人选了。
祝希需要这一两个人散播“谣言”。
她生怕别人看不见她似的,故意来得很早,坐的位置也显眼。殊不知她那张脸放在午后阳光下,就已经被映照出绚烂的光芒,根本不用刻意提醒,路过的人纷纷忍不住侧目。
贺昶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他原本高涨的欣喜被不爽突袭,却暂时没有宣示主权的资格,只能快步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给予看客们一个信息:我们认识。
男女一起上课,百分之五十是朋友,另外百分之五十是男女朋友。一半的概率就足够让腼腆的年轻人们心死,但仍盖不住窃窃私语的声音。
祝希察觉到旁边的动静,抬头打趣他:“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的人。”
“为什么?”
“嗯……”她皱下眉,组织措辞道,“因为你看着就像好学生?”
“就是那种觉得读书是自己的本分,从来不会抱怨辛苦的类型。”
贺昶笑笑,没否认也没承认,把带过来的热饮从桌面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祝希捂着温热的瓶身。
“酒保调的新品,暖身用的,女孩子喝一点对身体好。”
“你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喝酒?”
在教室里做这种事并不合适。祝希很意外,也很惊喜。
贺昶理所当然,甚至耸下肩,无所谓道:“这个酒精度数很低,你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你喝的是什么。”
这节是中国金融史,授课老师特别水,几乎是一进来就关了灯开始放纪录片,连场面话都没说几句。
教室里拉了窗帘,光线暗下来,却遮不住祝希快要飞扬起来的眉眼。
“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这种人。”
她已经抿过一口,尝出一点玫瑰的清香,凑近他说话时的鼻息都沾染上芳醇。
贺昶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一拍变重了,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她的温度。
他克制着自己的声线,故意问她:“哪种人?”
祝希瞥了他一眼,唇角弯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答他。
“披着羊皮的人。”
这应该不算夸奖,但是他就是忍不住笑。
两个人看了屏幕上并不吸引人的视频一会儿,祝希问他:“我刚才发给你的微信你看了吗?”
贺昶的眼睛正盯着那缓慢增长的曲线图瞧,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安,他原本想说的实话又咽回肚子里。
他故意抽出手机,故意反问:“我刚才骑车来的,还没来得及看。很重要的事吗?”
祝希闻言,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机,动作匆忙到不小心蹭过他的虎口。
她摇着头,否认:“不是很重要的事。”
贺昶看了她两秒,确保她对此感到紧张了,才施施然松手,把手机放回去。
那块被她蹭过的肌肤还残存她指尖的热意。
“好吧。”
祝希松了一口气又没完全松,毕竟这条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贺昶迟早都会看见的。
不过有她这么一打岔,他应该也能体会到自己的一点点后悔吧?
那在看到消息的时候,应该也不会觉得自己真的那么唯利是图了。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冯轲,她也很乐意和贺昶做朋友。
只是因为有了冯轲,所以她不得不变贪婪一点而已。
祝希就这样自我安慰,能怪别人的就不要怪自己。
一节课过得很快。
贺昶原本是只上半个小时,来签个到就走的,但是今天因为有祝希在,所以他破天荒地地待够了两个小时。
这过程中祝希已经把他带来的酒喝完了。
两个人从充满二氧化碳的温暖教室里一出来,就被冷得抖了抖。更遑论祝希还只穿了件薄毛衣。
贺昶没有犹豫,脱下外套拢住她的肩膀。
“别觉得中午热就放低防备,下午的温度会越来越低。”
祝希冷得打颤,也没心思拒绝了,抓紧了外套吸了吸鼻子。
她舌尖还带着花瓣和酒酿发酵后的甜味,氤氲的酒意却全被冷风刮醒,望着只剩下一件长袖的贺昶,突然尝到了一点前所未有的味道。
名为愧疚。
即便只有一点点,也史无前例了。
祝希担心地问他,“你穿成这样怎么回去?”
校外的公寓再近也没有宿舍近,总不能让贺昶就这样走回去。
突如其来的关心简直像丘比特的箭,贺昶摇摇头,说没事。
就算现在让他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给她,他也愿意。
祝希皱着眉,提议道:“要不我给你打个车吧?”
贺昶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拒绝了她会起疑。
于是他像一个父母没有空送他回家的小孩一样,被祝希送上了出租车,关门前还被她紧张地关心:“下车了你就走快一点,尽量别被风吹到。”
“对不起,外套我会尽快还你的。”
贺昶心想,这件衣服被你穿过,等它再回到自己的衣柜里时,应该就没办法再被拿出来使用了。
因为它的意义已经不只是一件衣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