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昶是故意的。
可能是因为成长经历比较跌宕,导致他在还没有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之前就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很清楚在这个小小圈子里,兔子的地位。也很清楚兔子和祝希的关系与其他人相比会特殊一些。
在搭上兔子之前,祝希身边的朋友只有零星几个。认识以后很少见她带人来玩便是证据。从前贺昶以为她喜欢独来独往,可在听过她的自述后发觉并非如此,那么她为什么会和性格截然不同的兔子成为朋友,就很好猜了。
祝希需要一把进入社交场合的钥匙。
他们是启瓶器和红酒塞的关系。
而兔子不止做过祝希一个人的启瓶器,他作为在读四年,如今已经是第五年的学长,无论是学校资源还是学生资源都盈千累万。包括冯轲和贺昶在内的许多人,都是他的人脉。
从他能够募集资金、拉拢那么多小股东把清吧做起来就可以看出,如果贺昶要找一艘轻便、安全的小船送他接近祝希并达到顺水推舟的目的,那兔子一定是最佳人选。
甚至倘若有一天东窗事发,兔子作为他的“帮凶”,还能在道德上帮他赢得无罪判决。
虽然贺昶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是他还是要为祝希考虑——毕竟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如果祝希能够移情别恋最好,但是一脚踏两船他也不介意。
这些都是后话,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则是好好利用这位朋友的恻隐之心,帮他创造出更多拉近距离的机会。
自从清吧开起来以后,他们聚会的地点便多定在自己的地盘。兔子刚开业的兴奋劲还没过,天天撺掇别人过来开派对。
正好周五他们篮球赛赢了隔壁学院,便理所当然地要开庆功宴。
不仅参赛队员会来,熟客和股东们也会来。
“生人多了她会不好意思,或许你去说会好一点。”
兔子怂恿冯轲邀请祝希,但是那天他不在现场,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祝希没看完球赛就走了,事后也没有答应冯轲的见面,一下子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知道哪里惹得她不快,冯轲原本因为她来加油的雀跃很快被失望所吞没。两个人断联好几天了,祝希一直没找过他。
“你和她比较熟,你去说。”
“诶,你们怎么了?”
冯轲挠挠头,十分暴躁:“不知道,别问我了。你要是不想开口,就让贺昶去说。”
他语气听起来有些自暴自弃,兔子门儿清:他大概是知道贺昶最近和祝希走得近,但是并没有想歪,反而是在期待贺昶这个局外人能够创造一个台阶给他和祝希这两个局内人下。
至于为什么没有想歪,也不吃祝希来还贺昶东西的醋,大抵是因为冯轲对贺昶的人品深信不疑。
兔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他老老实实地转告贺昶,让他想办法。贺昶果然爽快地答应了,但是却出乎意料地打着冯轲的名义。
当时他是这样和祝希说的:“你那天提前走了,他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再加上你最近忙,没空见面,他便更伤心了。所以如果你周末有空,不如来一趟。”
贺昶当时还笑了笑,像是不好意思,“就当是拯救以为自己失恋的少年吧。”
祝希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虽然提前离场和不回消息都是她的手段,但是祝希并不觉得这点诱饵就能够让冯轲这条自尊心强、嘴巴硬的大鱼挣扎着要翻上岸。
这些话只可能是贺昶润色过的,也许作为冯轲的朋友,在他看来冯轲已经足够有诚意,但是祝希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所以她兴致缺缺地说:“我考虑一下吧。”
“好,如果你来,就提前联系我。”
点到即止,始终把握着让人舒适的分寸。
祝希看着贺昶离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误打误撞拾得了一把锋利的镰刀。
就是不知道,如果贺昶得知自己想要的不是鱼,而是天之骄子的骄傲以后,还会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帮她。
祝希多余地想了想,摸了下自己的唇角,把笑容收了回去,快步往工作室走。
她最近确实很忙,准确来说,临近期末的整个服设专业都很忙。
虽然才大二,但是在京大这种群英荟萃的地方,有人早早地就开始为毕设和以后的事业做打算。更有手握老师资源和家庭助力的富二代自立门户,开始构建自己的品牌。
倪教授当年多少次提着她的耳朵让她选一个脚踏实地一点的专业,都还是没能阻止侄女一头扎进穷巷的决心。
高考志愿下来以后,家人们三番两次地让祝希转专业,但她似乎就是铁了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毅力倒是让她父母刮目相看起来,逐渐松了口,随她去了。就是逢年过节、家人相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当着那些老老实实走父母安排好的路的兄弟姐妹们的面拉踩她几句。
祝希不在乎。
然而她也不是真的喜欢服设这个专业,更没有想要当知名设计师的梦想。她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了这种折磨的痛觉。
她喜欢得不到的东西,不能和解的问题,以及没办法痊愈的伤口。
心理医生说她有自毁倾向,她还笑着问真的假的。
不过胡闹归胡闹,父母基因里延续下来的好强还是会影响她。祝希要天赋没天赋,要努力不努力,平时上课吊儿郎当也就算了,考试她还是不想挂科的。
所以这个期末的大作业老师让他们独立完成,祝希便陷入了焦头烂额的制作里。
她还算是个比较容易有灵感的人,绘画也基础不错,在中学地狱式的训练下对理论知识的吸收和掌握也是易如反掌,唯一的难题在于制衣。
正是午休,工作室里仍然响着缝纫机落针时的机械声,唯一不同的是偶尔会飘出几道笑声和闲聊之词,祝希推门进去,里面说话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老师呢。”
祝希把手机丢进口袋里,笑她:“那么害怕就不要在教室里喝咖啡。”
说是工作室,其实就是大一点的实操教室,已经老化到墙漆脱落、栏杆生锈,已经被排除在上课使用的名单之外。
原本是要废弃拆改的,但是被之前的学长学姐申请成了服设的专用教室,连通楼上那层一起,和服表的学生共用。
被吓到的人叫应鹊,是个娇小的南方姑娘,和祝希关系还算不错。见她从外面进来,便问她是不是去吃饭了。
“没吃,有人找我。”
“谁啊?”
“一个帅哥。”
“真的假的?有多帅?走远了没有?”
她想了想,老实说,“很帅。”
“是你男朋友?”
但凡换一个人,祝希都会回以应鹊一个暧昧的微笑,让她抓心挠肺地好奇。
但是贺昶……祝希沉吟了一下,觉得他帮了自己这么多,她却总是暗戳戳地拿他寻开心,不是很好。
于是她否认道:“不是。”
“那他是谁?来找你干嘛?”
“一个朋友。说是这周末有庆功宴,要我过去热闹热闹。”
应鹊发出羡慕的叫声,“真好,羡慕你有这么多朋友,平时空闲的时候都有人陪你玩。”
祝希勾下唇角,继续自己刚才没做完的事情。她抽了把尺子在量布料长度,没回应鹊的话。
应鹊却喋喋不休:“祝希,你到底是从哪里认识这么多人啊?感觉你身边的男男女女都没重复过。你到底是怎么和他们相处的?”
祝希想都不想就胡诌:“志同道合。”
好敷衍,应鹊撇撇嘴。
她才不信呢。
宿舍和班里的人都说祝希高傲得很,其实背地里放浪形骸。那些朋友和追求她的男性基本上都不是通过正经渠道认识的,还有人说看见祝希经常使用微信摇一摇……
不过有一说一,祝希为人处事确实比较冷淡。如果不是因为应鹊是某门理论课的课代表,加了她的微信催收课程作业,估计到毕业了也不一定能有祝希的好友。
班上的人议论祝希的时候,她往往是保持中立态度的。不过背地里有不少女生对她评头论足,还经常拿应鹊的手机去看祝希的朋友圈。
服设专业不缺有钱人,但是比有钱人更多的终究是普通人。而应鹊便是那个大多数。她很难不去羡慕祝希的光鲜亮丽,即便会被别人说成私生活混乱。
应鹊看着祝希拿起剪刀,准备裁布了。
她一看就知道她的手法不对,很容易把这种材质剪坏,于是自告奋勇地指点了祝希一下。
祝希礼貌地说:“谢谢。”
“……不客气。”
其实她还算好说话,只是不怎么搭理人而已。
应鹊想,自己既然能够被她搭理,刚才又帮了她一个小忙,是不是可以和她套一个近乎?
她斗胆开口了。
“那个,祝希,我这个周末很闲,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也去参加你朋友的庆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