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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班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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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我本人雇佣,七人(这是我的名额上限)

前往亚美利加,五十六人

五十六人,这个数字令我很满意。

如今,这五十六人,搭乘我的客船,经历三个月的航行,以契约工的身份,来到了这里。其中,许多都是青年男女,也有几个跟随父母的婴儿,也有几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也有几个什么亲人都没有的老人。我想我可以为他们找寻到合适的,愿意雇佣他们的雇主。若这五十六人都可以被雇佣的话,我获得的中介费足以弥补那二十二人的损失。这一趟我相信自己是可以盈利的。

但是眼下,那五十六人还必须待在客船上,船僮会管理他们的。这一路上她很好地照看着他们,她,和那只狗。我不好说,有时候见到那巨犬我也会害怕,但至少目前还没有人被犬只袭击受伤,我想我可以信任船僮。这五十六人现在还不能离开船,这是为他们自己的安全着想。

面对现实,这个世界对他们那样肤色的人,并不抱有许多善意。人们总是会害怕自己不了解的人与事,由此产生无端的暴力与不公的歧视,这真是可悲。

这篇日志就写到这里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关于这些特殊船客的事情,总是令我情绪低落。我该去找冈田医师,邀请她一起沐浴。那会让我的心情好些。

日志记录到此结束。

1560年12月10日,礼拜四。于西班牙所属巴拿马湾

C·威斯克斯

“然后,如果您愿意的话,曲小姐。向后翻两页,阅读二月二十五日的日志。当然,如果您想按顺序一篇篇阅读,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那有些浪费时间。”

1561年2月25日,礼拜四

今天的天气很好,是二月末的一个晴天,正适合出海航行。

在经过漫长的休整之后,我们终于离开了巴拿马湾,向着此次环球航行的下一站进发。接下来,船只会向南,绕过火地岛再向西方,去往日本。沿途如果遇到港口,我会稍作停留,看看能不能顺便做点小买卖。

说实话,我对这种航行感到不满。要知道,我们的航线是从北向南再向北,沿着南亚美利加的海岸绕了一圈。这实在是太耗费时间了。从地图上看,巴拿马湾所处的位置,陆地明明就只有窄窄的一道,然而就是这窄窄一道,便将大西洋和太平洋分隔开来,令我损失了许多不必要的时间。

时间是最昂贵的开支,安提丰如此说。

我听说西班牙已经计划在巴拿马这里开凿运河,连通东西两边,我对这个计划表示绝对的支持。虽然我觉得,或许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运河通航,也体会不到这便捷了。

现在还是来记录一下生意的事情。

黄金,香料,钻石,武器……这些货物的售卖交易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偏差。该支付的钱也都支付了,我需要买入的货物,酒水,烟草,咖啡,辣椒等特产也都顺利购进。至于客船上的那些契约工们,我也将所有人推销了出去,甚至包括老人和孤儿,有几位雇主家里需要佣人看孩子,正好能帮上忙,嗯。一切如我料想的那样,我从中获得的中介费果然数字可观。

和往常一样,我留下了每一个人曾经戴过的枷锁,将它们悬挂在他们曾经待过的卧室中,我让每个人刺破指尖,把血滴在各自的镣铐上。每次这样做的时候,我都感觉很怪异,这像是某种异端崇拜。

船僮本身也曾明确说过,她不信仰我们的宗教。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是个模范的虔诚基督徒,不像冈田医师。但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的确有很奇妙的效果。这是船僮要求我做的事情,那小孩说,只要这样做了,她便可随时监控那些枷锁曾经的佩戴者的动向,他们每个人的安全,每个人的位置。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但那确实是真的。过去的惨痛经历证明她所言非虚,在此我不想多回忆往事。新大陆的开发移民,多数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抱有不合理的偏见和歧视。

这其中也包括我曾经的某些客户。

即便我很清楚地说明,我运送的这些人,身份是自由人,是契约工。即便我要求客户签署协议书确认他们了解这一情况。总还是会有人视他们为奴隶。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两者肤色相同,仅此而已。这种肤浅的推断根本毫无逻辑。

不过那些客户的存在也都是历史的问题了。自从船僮到来,按她自己的异教仪式搞神秘的崇拜之后,没再发生过那样的情况。这很好,我可不喜欢被人误解为奴隶贩子,被人误解为参与奴隶贸易,这有损我的名誉。

如今,和我打交道的,可都是理性的,讲诚信的生意人。我希望能将我的这种双向选择,互惠共赢的经商模式推广出去,获得更多的客户,以及更多搭乘我的船只的劳工。我希望能够从中获得更多的中介费,获得更多利润。

我厌恶奴隶主,厌恶奴隶,更加厌恶我的那些海上同仁,那些贩奴者。这些人只想着牟取暴利,甚至连最基本的道德和法律都——

算了,不必在此多提。这个话题说下去没完没了,省点笔墨,这是航海日志,不是演讲稿,更不是布道书。

今日出海,无事发生。

1561年2月25日,礼拜四。于巴拿马湾

C·威斯克斯

1561年3月28日,安息日

今天有事情发生了。

在向南行驶的途中,拉谢号船长加德纳先生,向我们示意,他在海面上发现了一艘小船。一开始我并未把这当一回事,考虑到他的精神状态。

在加入船队之前,加德纳船长的拉谢号是一艘捕鲸船,直到一次出航,他的儿子在日本海某处被一只******抹香鲸吞噬,他便放弃了捕鲸。拉谢号也就成了我名下的商船之一,加德纳船长为我工作。

即便如今,加德纳先生也未能从丧子之痛中解脱。总是会出现幻觉,认为自己能在海上看到某艘小艇,找回自己的亲人,多么不幸的悲剧。

所以他这次声言,我起初也未当一回事。但是他信誓旦旦坚持自己的观点。于是最终,我允许转变航向。结果证明加德纳先生时正确的,随着船只行进,我们的确看见了一艘漂浮在海上,很不显眼的一只小船。它就像救生艇那么大,随波逐流。它怎会漂流至此的?

拉谢号率先靠近,加德纳先生亲自放下小艇,带领水手急切地向那里划去。我站在友弟德上,看着他接近小船。

很遗憾,也是必然的,现实又一次让加德纳先生失望了。那漂流小船中的,自然不会是他早已身亡,沉眠海底的儿子,而是一个女人和女童。发现时,她们都已昏迷了,可能是因为海上的日晒以及缺水。

加德纳先生,即便悲伤,依然尽职地率领水手,将这两人搬上拉谢号,他是一位正直的有良心的好人。听说了那两人的情况后,冈田医师和我自然也乘着小艇到了拉谢号上。在那里我第一次和她们见面。

看着她们的黑皮肤,瘦削身形,以及手臂,脊背上还未愈合的鞭笞伤痕。我便已能猜想到,这两人一定是不堪折磨,偷船逃亡至海上的奴隶。

冈田医师对她们做了检查。那位女童的情况要好一些,但是女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已经发起了高烧。冈田医师开始救治工作,这两人一直昏迷着,女孩的口中喃喃自语,但是我们始终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终于,直到晚上,深夜,女孩醒了。

恩杰巴先生试图询问她情况,结果两人的语言并不相通。

最终我选择让船僮来交流。她果然从女孩的口中得知了一些信息。但也不全,也很片面,毕竟,这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若是那女人能苏醒过来就好了,或许她会告诉我们更加详细的经过。

但总之,孩子的描述和我原先的猜想大致相符,她们因为不能完成工作,被主人毒打,那女人便带着她逃跑,上了船,漫无目的漂流至今,直到遇到我们。

我让她们两人暂时就在拉谢号上的一个房间里安歇。

那女童名叫诺玛,意为飞鸟。那女人是她的姐姐,叫做阿库玛,意为利斧。她们都是阿肯族人,说的是阿肯语。

冈田医师对我说起一件事,她说,阿库玛在日语中,是“恶魔”这一词的发音。我觉得这个巧合有些不太吉利。

迷信是不可取的。

当拉谢号最初发现她们的时候,女孩的手中一直紧握着一柄琴。醒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那柄琴。这乐器有点像意大利人的曼陀林,或者西班牙人的吉他。看样式,似乎是从她故乡,一直随身携带而来的民族乐器。它叫做班卓。

1561年3月28日,安息日。于法兰西属巴西海域

C·威斯克斯

“这里有个词被涂掉了。”

待翻译读完这一段后,曲秋茗中断阅读,指出,“什么样的抹香鲸?”

“那无关紧要,曲小姐。不过是个形容词。”卡罗尔回答,冈田片折翻译,“一只‘凶恶的’抹香鲸。”

“无关紧要?”

曲秋茗内心怀疑地看着对方,“那你为什么要涂掉这个词?”

“因为我认为这个词带有人类的感情色彩。一只仅凭本能行动的动物,不能称其为凶恶。”

“是吗?”

她并不相信这个答案。但这确实,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不值得深究的细节。

读到这里,曲秋茗已经从自己面前的这本日志中,发现了一些以前未曾发现过的信息。

关于无名的客船。

关于奴隶的镣铐。

以及,关于阿库玛,和诺玛。

和她的预想,她亲眼所见的并不相符。

该相信哪一个?是自己看到的,还是此时自己听到的?

曲秋茗抬头,望向对面。卡罗尔·威斯克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墨镜,将目光掩藏住,对方面无表情,她无法猜测,这个白皮肤的商人在想什么。

商人背后的那三个水手,看起来百无聊赖。想必是对这种冗长的听证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们在这里做什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在日志中,他们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曲秋茗不知道。

她又望向冈田片折。

冈田片折也回望她,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些关切,一些低落。是否是因为昨夜并不愉快的见面?是否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对方的解释?昨夜,冈田片折是想解释什么呢?想说的话,是不是就是这日志中的话?

曲秋茗不知道。

她低头,看向日志。

Nnomaa.

诺玛。

曾经遭受毒打,逃跑的诺玛。漂流在海上,昏迷的诺玛。被发现,被营救上船的诺玛。受到救护,苏醒过来的诺玛。她的名字是“飞鸟”的意思。

而且她一直带着那柄琴。乐器的名字是班卓琴。

曲秋茗回忆起,听到过的,女孩的琴声,女孩的歌声,一首故乡的曲子。用自己,用没有人能够听懂的语言,歌唱关于故乡的音乐。

诺玛还好吗?

她想。

女童现在和夏玉雪在一起,一起留在无名船上。夏玉雪会照看好,保护好这孤独无依的孩子吗?就像她对自己承诺过的那样?

她们此时在做什么?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夏玉雪站立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海洋,远处的蓝天,远处的白云。阳光让她感觉有些刺眼,有些晕眩。这是正常的,她熬过了一整个夜晚。只在上午的时候浅睡了一会。不敢睡得太深,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她向曲秋茗发过誓言,要保护一位孩童。

她看着身边,在船舷边靠着的,一柄琴。属于那女孩的琴。

女孩就在不远处,趴在栏杆边上。

诺玛。

诺玛踮着脚,肩膀探出船舷外,低头,望着船边的海面,一动不动。女孩此时能够看见的,应当只有浪花,只有空荡荡的海水,再无其他。

夏玉雪相信,昨夜,女孩的姐姐,正是从此处坠船。

她看着诺玛的动作,看她小小,瘦削的背影,看她脊背上鞭笞的痕迹。看她急切地,不安地向下张望,寻找,搜索自己唯一的血亲的踪迹。女孩什么也不会发现的,海水不停歇地流动着,早已将曾经的一切踪迹洗刷干净。

女孩更努力地踮着脚,徒劳地,却又固执地寻找着。夏玉雪看她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要探出舷外,不由得有些担心,害怕她会不小心落入水中,就像……她的血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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