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玛罗尼即将崩溃地饿倒在地之前，海德推开门的行为犹如天神下凡。后者进门就看到一个面死心更死的阿玛罗尼倒在沙发上，灵魂出窍双眼放空，小鸡啄米般迎合着莎乐美的提问。

“你醒啦？现在你已经是女孩子了。”

海德绕道沙发后面敲了敲阿玛罗尼的脑袋，对方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地问：

“变成女孩子就能去吃饭了吗？”

看把孩子饿的。

莎乐美也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影响到了阿玛罗尼正常吃饭，有些尴尬地把原本的话题吞下去，咳嗽一声，站起来理顺裙子，说：

“家里现在没人……要不，我请你们出去吃一顿？”

听到吃饭阿玛罗尼马上坐正，尝试故作矜持地维持表情但很显然失败了：

“去哪里吃？”

如果他的尾巴没有收起来，这个时候已经在愉悦的乱摇了。

这边在愉快的吃饭，单独离开的维森特那边已经渡了接近两小时劫。他彻夜未归的事情没有引起大范围的注意，但很遗憾，这个大范围不包括克莱尔。这位热情的兄弟见到维森特提着早饭往楼上走的时候立刻大喊了一声，把半层楼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

“嗨兄弟，你昨晚去哪里玩了？”

“难道你自己没有出去玩吗？”

克莱尔昨天晚上邀请他去试中餐的时候，打扮的根本不像是简单的下楼吃饭，由此维森特断定他肯定也有夜生活安排。

“嘿，别这么说，我可不是彻夜未归啊。”

克莱尔相当自然地哥俩好上了，维森特只觉得搂着他肩膀的手沉的像铁棍，摇摇头，拍掉自来熟的克莱尔，扭开自己的房门就要走。克莱尔见状连忙跨步向前伸手拦住他，大有不解释清楚就不放人的气势。

维森特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希律的客房很舒适，然而维森特不敢陷入深眠，生怕他闭上眼了就会遭遇不测。

追逐他的那些人在见到两位兰斯顿之前绝对是打算杀掉他。什么档案馆，百分之三百的借口罢了。

维森特想不明白的点是希律本人。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半官方的访问团能够顺利进入索登感到不解，这里分明是拒绝协会的，现在反而对他们敞开了大门。如果说是陷阱，那访问团现在还能继续活动本身就证明了陷阱的失败；如果是邀请，为什么偏偏精准带走了领队爱洛伊丝？

他伸手向口袋里找那张写着推理过程的草稿，又想起它已经被自己留在了阿玛罗尼的衣服口袋里。

昨晚睡前他去敲开了阿玛罗尼的房门。维森特有太多的疑问，关于阿玛罗尼，关于林克莱特，关于爱洛伊丝的失踪……这些问题纠缠的维森特难以入睡。

很可惜阿玛罗尼也还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能交换出的结果不多，那张纸上的推论甚至也要因为这一小部分推翻重来。

好在情报并非全无用处，阿玛罗尼在叙述中提到的巴克科斯剧团引起了维森特的注意。阿玛罗尼不擅长编制精妙的谎言，因此他更多的使用了断章和跳跃来隐瞒真相。尽管如此，维森特也大概拼凑出了自己的结论。

“大概就是这样……维森特？”

“啊，我在听。”

但他的结论不能过快的、系统性的全盘托出，其中仍有许多疑点亟待验证。毫无疑问，阿玛罗尼是那个最适合的中介人选。维森特将这份粗略修改的笔记留给了阿玛罗尼，希望对方能够作为自己的助力一同行动。

我真该死啊，维森特想。明明一开始还会自欺欺人说什么为了小兰斯顿的临终关怀，结果现在还不是想要把这个可怜人一起拖下水？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有自作主张地追查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动那点不必要的恻隐之心就好了。平稳地来索登混一圈，回去随便写个任务报告，哪会有这么多麻烦呢。

维森特叹了口气，把自己摔在酒店的大床上。他运转了整晚的大脑需要一点休息时间。

不，等等，也许他还可以仰仗一下现代科技。爱洛伊丝的失踪确实打乱了维森特的阵脚，他一时间居然忘记自己还略通一点计算机。维森特从包里拖出他的笔记本，外接设备架好，直奔他最熟悉的工作领域汲取灵感。

莎乐美选择的地方中规中矩，看得出来她大概有一套自己的私人菜单，然而终究是没有端出来。私人菜单更适合和朋友交流，却不适合招待初来乍到的客人。

阿玛罗尼放下叉子，靠在椅子上揉揉饱胀的胃部。吃到正常的饭菜真是太好了，这短短两天就弥补了他先前接近半个星期没有正常进食的亏损。海德准备起身结账，可莎乐美快人一步，手一抬，卡已经飞进了刷卡机里。

“需要给你们叫一辆车吗？”

三人站在饭店门口准备道别，莎乐美将伞歪开一点，打量一番准备向西走去的太阳。

“多谢，不过他们人已经到了。”

海德把阿玛罗尼往伞下拉了一把，指着不远处高速过弯又紧急刹车的红色轿车说。

莎乐美的注意力马上跟着飞了过去。她眯起眼睛，怎么也看不穿车里坐着的是谁。

轿车在面前停稳，窗户摇下，坐在司机位的奥古斯都吹了声口哨，把墨镜推到头顶，说：

“嗨两位，感不感动？”

“嗯嗯很感动。”海德就不是很想跟这个人搭话，拉开车门，自己跳进了副驾驶。

“伊里兹最近怎么样？”

另一个声音插进这两人半途而废的对话里。莎乐美总是对伊里兹有着过分的注意，奥古斯都虽然很想赶紧开车回去瘫着，但是为了对剧团的支持还是认真的敷衍了一下：

“伊里兹最近一顿能吃五个鸡蛋三碗牛肉，还能再喝六杯咖啡，一天睡25个小时，头发日长一百根，好的不能再好了。”

“……神经，敷衍能不能走心一点啊！”

莎乐美气的转头就走，走之前还不忘跟拉着车门把手的阿玛罗尼诋毁：

“你去那边小心点，奥古斯都这家伙嘴里没有一句能听！”

何止是没有一句能听，这家伙就是个行走的排雷器，阿玛罗尼想。至少没有人会一上车就以“打赌输了哦小兰斯顿”开始一段聊天。

“打赌？什么打赌？”

尽管打游戏菜的令人发指，但是海德一上车还是坚持不懈地开始敲屏幕，只是在游戏加载的时候抬了个头随意提问。阿玛罗尼坐在后面看不到海德的动作，挣扎片刻，如上岸咸鱼一样瘫在后座上解释：

“我被黎塞留绑架的时候和他打了个赌，他说我会心甘情愿的回到巴克科斯剧团。”

“那结果呢？”

“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

海德不爽的哼了一声——他好不容易吃出来的巨大豆豆又暴毙了。奥古斯都虽然行动跳脱，开车的时候意外的稳健，甚至还能瞥一眼海德的手机屏幕并锐平：

“马上就完蛋。”

“*俚语*，不准对我的手机言灵！”

“哪里用的到言灵。”奥古斯都一脚油门，压着红灯到来之际飞过路口。“你这样的玩法，放只猫踩两脚都过的比你快。”

“玩的啥啊让我看看。”

被勾起好奇心的阿玛罗尼一时间忘了身上还扣着安全带，往前扒拉却被安全带扯回去，磕的哎哟了一声。

“现在知道为什么他打赌输了吧，小兰斯顿就像那种精力过剩的猫，什么都好奇。”

“附议。”

维森特的灵感汲取持续了接近半天，其中主要是占比接近百分之八十的睡眠时间，直到又一个电话铃把他震醒。上帝啊，他不是开了静音吗。他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问：

“您好，这里是罗素。”

“您好，罗素先生。我是夏弗露丝?卡里乌斯，很抱歉在下班时间打扰，但事态紧急，接下来的通话请您务必注意以及保密。”

“等等，谁？”

维森特觉得可能是睡太猛了。卡里乌斯会长亲自给他打电话？还事态紧急？

“你是诈骗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夏弗露丝也不见得多安定。早上与葛罗莉亚的通话之后，她反应过来爱洛伊丝已经和她断联一天了。这不对劲，定期联络的中断也许意味着爱洛伊丝出了什么事。尽管她最终选择相信爱洛伊丝的实力，继续等待，但她的异常并没有得以缓解。另一个声音叫嚣着让她赶紧大肆宣扬，将整个协会都调动起来，就像开动工厂里的机器那样。

为了缓解一下不正常的状态，像之前一样钻进了机枢厅的存档处。她漫无目的地浏览着调动记录，忽然被一条加密信息所吸引。她能肯定，她并没有在三天前提出过除了爱洛伊丝以外的人员调动。那么，这条“维森特?罗素”的记录，又会是谁？

她几乎是立刻找上了机枢厅的卢克雷齐娅。对方毫无工作时间被抓到摸鱼抽烟的自觉，先是掐掉了半截烟，再接过夏弗露丝递来的平板，扫了几眼，也皱起眉来。

“罗素……我们才给他发了offer，但是他本人还没有来协会报到。”

“也就是说有人虚假调动了一次，而我们一直没有发现。”

卢克雷齐娅很难解释，自己在一个比她矮那么多的小萝莉脸上看到如此严肃的表情是什么心情，但是显而易见的，夏弗露丝有些生气了。这样的疏忽不应该发生，机枢厅每天都会自检一遍，怎么能漏掉如此重要又显眼的信息？

从老卡里乌斯那里遗传而来的多疑很快的发挥了作用，夏弗露丝的第一直觉是协会里有内鬼，必须立刻肃反。她用力甩甩头，把这些想法抛出去，向卢克雷齐娅询问：

“你确定自检过程里没有发现过这个？”

“当然确定。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

又在卖关子。卢克雷齐娅总是简单的依靠外貌来对待夏弗露丝，她只是长的矮一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某种魔法让我们降低了对这件事的关注度？”

“你应该知道大楼里有法术禁制，想要不惊动任何人的施展法术完全不可能，所以还是有内鬼。”

夏弗露丝当然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揪出那个存在于理论中的内鬼，但是她又确实有些焦虑了，于是她决定剑走偏锋一次——

结果被对方当成了诈骗电话。

不然还是挂电话吧，夏弗露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