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恼火,然而夏弗露丝还是有些庆幸的,还好接起电话的是维森特而不是其他更陌生的人。
她对这位协会亲自发邀请的罗素先生颇有好感,毕竟时代在进步,很多超自然生命都随着时代前进,协会也需要吸纳一些新鲜血液才能顺利运转。而更新换代并非易事,摆在她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快刀斩乱麻或是温水煮青蛙。她拿不出前者所需要的铁腕铁拳铁石心肠,只好选择后者的路线。毫无疑问,维森特就是贯彻后者路线所需要的“接驳口”之一。
夏弗露丝能怎么办呢,爱洛伊丝已经折在里面了,她总不至于自断后路。所以她耐心的对疑心重重、精神紧绷的维森特解释:
“不,至少我觉得电信诈骗不会这么耐心的听你穿衣服。”
维森特把拉链拉上,甩甩头把那点忽闪的睡意丢出去。电话没有隐藏自己打来的地址,位置和管理协会符合……看起来不似作假。
作假也没关系了,维森特知道自己选择之后没有回头的可能,甚至在接起电话的下一秒就开始不自觉脑补一些厕纸读物上的情节,比如说根据他接电话的瞬间定位,然后瞬间把自己的脑袋挂在十字准星上;又比如说他接起电话后马上被语言催眠,紧接着变成傀儡,一脚踹开窗户跳下楼并且摔死……
维森特打了个寒战。
“唉。会长,您说吧,我在听。”
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说服了自己,但是好歹愿意安静下来听人说话了。夏弗露丝清了清嗓子,说:
“伯尔曼女士还在你们的访问团里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如果说刚才的维森特半信半疑吊儿郎当,现在他是冷汗如雨。难道真的要他说“伯尔曼女士下落不明已经一天多了”,然后想办法跟会长解释?不,维森特觉得自己没办法解释,他本来也什么都不知道!
“啊?这,这不太好吧……我是说,呃,我去直接拜访她吗?真的假的?”
“让她接电话。”
尽管夏弗露丝的外形和声音都偏向儿童,不过她要是真严肃起来,也是震慑住人的。
“她出事了,是吗。”
维森特的沉默无疑是默认。夏弗露丝原本板正的脊背忽然垮了下来,莫大的压力骤然降临。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现在。她知道一切都在尝试脱离既定的轨道,她也知道这一切会造成什么结果,然而她自己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冷静点,夏弗露丝,你处理过比现在更麻烦的状况。夏弗露丝深呼吸了几下,继续端着工作声线说:
“没有关系。她不在,那就由你来接手,都一样的。”
不不不这不能一样!!
电话都差点被维森特颠下去。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这种刚毕业的人有什么吸引工作的特殊磁场,还是说他就是传说中的先天帕鲁圣体?短短一周已经有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给他塞工作了,还都是自己的未来上司,拒绝也不是,接下了又是自己遭殃……
夏弗露丝可没打算给他缓冲的时间。现在她需要争分夺秒,抓出内鬼需要时间,搜救爱洛伊丝需要时间,协助兰斯顿同样需要时间。她的时间很宝贵,经不起任何浪费了。
“那么,我会给予你伯尔曼同级的权限,相对的,你也要接任伯尔曼在本次访问团所承担的任务。”
说不惊讶都是假的。维森特是有猜到访问团那么“正好”地组建起来,“刚好”地掩护他前往索登,多少有些刻意的成分在,但没发现这已经重量级到了需要会长亲自出马转接的程度啊。
“您说。”
“我会在三十分钟内将文件整合包通过内部路径发送给伯尔曼的平板,你需要提前五分钟去她的房间取出来。她的房间密码应该是6105,平板密码她上次上报的是1204,然后接下来你用她的平板和我单独联系。”
“我明白了。”
一切情绪波动最后凝结成了这两个词。手中的条件推导不出明确的未来,自身的力量也不足以决定事件的方向,维森特这时候才意识到他能做的仅仅是随波逐流。放下手机,他把拖鞋穿上,坐上前往五楼的电梯。
爱洛伊丝的床上还整齐的堆放着她的行李,维森特闭眼念叨一句冒犯了就上手开始翻找。
“嚯,看不出来她居然是会定制这种搞笑平板壳的人吗?”
留在别人的房间里到底不好。维森特拿上平板和充电器,再把行李还原回去,蹑手蹑脚地掩上门离开。
奥古斯都的车技没比葛罗莉亚好到哪里去,这是阿玛罗尼下车时做出的判断。这人开车的个人风格极其强烈,然而又在某些地方见鬼的遵纪守法,于是经常出现一些上一秒油门踩到底,下一秒紧急刹车等老奶奶提着菜在斑马线上缓缓移动的场面,动作幅度剧烈的能让阿玛罗尼把昨天吃的饭都吐出来。
“哦豁。小兰斯顿还走的动吗,我看他在后座上死了有一会了。”
海德下车把瘫在后座的阿玛罗尼拖出来,拍拍他的脸问:
“醒醒,我们到了。”
阿玛罗尼睁开眼睛,咕蛹了一下,又摔在座椅上。
“我起不来了。”
“赖床?赖床也算时间哦。”奥古斯都靠在车边毫无同情心地火上浇油:“这车有自动回家的设置,待会就拖着你往地下车库跑——”
“好的我又复活了。”
阿玛罗尼这才有些不情愿的挪动起来。
今天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所以巴克科斯内部冷冷清清的倒也合理。奥古斯都走在最前面,带着后面两个超绝松弛感的兰斯顿绕来绕去。
有整栋楼折腾就是硬气啊,内部改造的跟山城迷宫一样。
阿玛罗尼忽然顿了一下。山城是什么,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东西?
走路走神的后果就是他一脚踹到了地上挂着的线,被勾起的线猛地抽紧,将远处的一个花瓶拉向地面。
预想之中的破碎声没有出现,花瓶落在了一位女性手中。金色的长发紧紧盘住,橄榄绿色的眼睛已经瞥向了罪魁祸首。
这是在伦敦尾随葛罗莉亚的二人之一!
感受到阿玛罗尼怒气冲冲的目光,奥古斯都两手一摊,一副无辜的样子,解释道:
“别看我,我只是个打工的。”
“虽然很不想赞同你,但是这一次的确如此。”金发女性把花瓶安回柜子上,接话道:“阿波罗妮娅?欧伦波尔。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阿玛罗尼?兰斯顿,对吗?”
为什么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表现的对他了如指掌?
“我想是第一次。”
“不止。需要我给你算一算吗?在今天之前,我们还在伦敦见过一次……”
“诶,万一你们碰到的是我呢?”
沉默许久的海德一张嘴就语出惊人,效果等同于高喊“全体目光看向我”,行动急切的有些异样。
“虽然不清楚你们之中的关系,但是我想我还是分的清你们两个的。”
不过阿波罗妮娅似乎接收到了海德的信号,也不打算继续讲下去了,继续代替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的奥古斯都为两位兰斯顿带路。准确的说需要带路的只有阿玛罗尼,海德进巴克科斯熟门熟路的就像回了家一样。
特指一拳穿墙走直线,尽管这次行动未遂。海德的手刚抬起来就被阿波罗妮娅拉住了,她用目光指指旁边那面明显就是刚刷好的墙,说:
“那个,你们上次打的洞还在,维修费是从达芙妮那里出的,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
于是海德悻悻的收回手,乖巧跟在阿波罗妮娅背后走正经路线。
“刚才那家伙绝对带我们绕路了吧。”
仅仅五分钟,阿波罗妮娅就带他们来到了奥古斯都口中“要走半个小时才能到”的会客厅。听到阿玛罗尼的抱怨,阿波罗妮娅失笑出声,说:
“进来被他带着绕远路认清楼内员工通道是新人不得不品的一环,虽然方法是有些过分了。”
“谁在说我坏话?”
阿波罗妮娅才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大喊起来。
说是会客厅,实际上只能算是个比较大的办公室,后面的桌子上堆着几大摞文件,文件当中是一个奋笔疾书的青年。半路失踪的奥古斯都也出现在这里,霸占了中间的长条沙发躺的四仰八叉。奋笔疾书的青年抬起头,阿玛罗尼一看就乐了,这不是之前见过一面的伊里兹吗。
“嗨。你们先坐,我这边还有一二三四五……呃十分钟内解决。”
伊里兹眼底的乌青快要从颧骨坠到下巴了,有一种连轴转三天没睡的美。尽管如此,他手里的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还在高速书写,敬业程度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围着桌子一圈四个沙发,中间的那条被奥古斯都占了,阿波罗妮娅尽管也选了个长沙发,然而她的位置偏左,应该是准备给另一个人留的。阿玛罗尼四下观察一番,果断抢占了那个孤零零的猫猫爪沙发。
“你们今天搞这么大阵仗,到底是要干什么?”
找好了座位,阿玛罗尼终于把憋了一路的疑问吐了出来,顿感神清气爽。
“新人欢迎仪式?”
阿波罗妮娅从果盘里抓起一串葡萄,回答道。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海德你没跟他说?”
好快的甩锅啊。海德磨着后槽牙给奥古斯都狠狠记上了一笔,后者把书盖在脸上装死装的很自然。能怎么办呢,海德只能来充当这个解释的npc了。
“他们把你装回原本的身体里,条件是巴克科斯剧团需要拥有这具载体的所有权五年。”
阿玛罗尼一听差点没晕过去。这是妥妥的强盗条款吧,他本人还没说话,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卖了?
难怪海德这家伙今天莫名其妙的很安静,甚至有意避开和自己的接触,原来是因为卖队友了心虚啊。
“管你什么条件,这福气给你,我不接受。说到底,我遭这么多罪,你们巴克科斯没有一点原因吗?从伦敦就开始尾随一路,要是没你们我早不知道跟家人去哪里过圣诞节了。你们要是图我那个什么载体的话留给你们好了,我要回家。”
阿波罗妮娅盯着玻璃杯里的水缩小存在感;奥古斯都继续装死,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呼噜声。正面承受指责的海德猛地扭过头去对伊里兹开炮:
“你把他骗过来的?”
“这是老板的指示,我负责提供一个最符合他心意的方案。”
伊里兹合上钢笔盖,从办公桌旁边绕出来。
阿玛罗尼听了也知道可能喷错人了,但是他还是对海德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恼火至极。
没错,海德被喷一下也是应该的,本来就是他阿玛罗尼莫名其妙的从自己身体里被换出去,现在居然还要别人允许才能装回来,开什么玩笑。抓住这个间隙,他从猫猫爪沙发上弹起来,直奔门口。
一拉开门就有个身影失去平衡栽在阿玛罗尼身上,撞的他后退一步才扶稳对方。
“哎呀,别急着走啊。”
谁知道被他扶起来的那个少女抓住他的手臂,腿往后一踹把门关上,自己后退一步堵在门口,直接打断了阿玛罗尼跑路的行为。
“来的可真及时,达芙妮。你什么时候不迟到就更好了。”奥古斯都拿开脸上盖着的书,吹了声口哨。
“滚,我的时间很贵,有话快说。”虽然上来就针锋相对,但这个叫达芙妮的姑娘显然还是站在剧团这边的,一边和奥古斯都吵一边把阿玛罗尼送回他的猫爪沙发上。
这时奥古斯都已经坐正给伊里兹让出一块位置,后者一如当时在超市初见的好好先生模样,给阿玛罗尼倒上一杯水,推过来,说:
“如果您不满意自己被剥夺了知情权,我可以重新和您谈判一次。”
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就说不出拒绝的话,阿玛罗尼只能点点头,等待伊里兹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