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玛罗尼走了之后,伊里兹当然是紧随其后,全身而退了。他走的相当轻松,林克莱特毫无顾虑砸下的法术甚至没能擦到他,只留下满地的灼痕。如果被协会的人看到了怕是要被气的七窍流血,光是为他善后就要花不知道多少时间精力。
比起因为麻烦善后人员被唠唠叨叨,林克莱特现在更烦躁的是他再次失去了线索。
“该死。”
他当然可以向管理协会那边交底,从而换取帮助。但交底就意味着,他需要面对夏弗露丝的质问——关于他的隐瞒,以及他的隐瞒所带来的错误的大规模人员调动。这会消耗他更多时间,而他刚好没有多余的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林克莱特恼怒地踢了一脚旁边烧的分不出原型的铁块。这块废铁表面满是烧灼的黑色,还粘上了一点融化后重新凝固的玻璃。哪怕是仔细分辨,也没办法把它还原了。
纪念品商店内,维森特提着手里的纸袋,数着爱洛伊丝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访问团不能总是呆在这个纪念品商店内。
“领队呢?”
举手提问的是坐在角落的红发女性。席琳?艾德沃,耶鲁大学的代表之一。维森特默念名单上留给他的简介,沉默的等待着她继续说话。
“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吧。卡伦—休斯敦大学的学术交流就是如何在纪念品商店选购吗?”
窃窃私语的声音升起。
维森特环顾四周。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级别的学者们只有在两种情况下会如此喧闹,一是在争论文一作的时候,二是在抢论文首发的时候。
“各位,各位请稍安勿躁!”
这是领队米兰达?泰温,卡伦—休斯敦大学天文学院的副院长。
维森特继续背诵那本在出发前夜交给他的资料。他对这群人的安排没有兴趣,现在他只想赶紧找到阿玛罗尼?兰斯顿,把他带回兰斯顿家安享晚年——这个词可能用的不太对,毕竟阿玛罗尼理论上没有晚年了。
“我们先行前往落脚处。伯尔曼女士收到了加急委托,需要暂时脱离队伍一段时间——”
编不出理由只能用协会的名义来镇压了。维森特翻了个白眼,扯开饼干的包装袋,捏出一块丢进嘴里。
果不其然,这群富有质疑精神的学者当然不买账,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
“加急委托?什么加急委托需要让她偷偷摸摸地离开?”
“管理协会那边可没说过领队会半路离开。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访问团的稳定领队,不是一个随时可能消失,把所有人丢在纪念品商店的家伙!”
维森特又丢了几块饼干进去。他有点想念背包里的游戏机了,但是施瓦兹先生是天体物理学院的沉稳学者,不会在同僚面前掏出游戏机,把摇杆按键拍的啪啪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群人很快就要跳起来展示他们的学者风范了。具体就是像现在这样,拍着桌子,跳着脚开始论证自己的正确性。
“各位,各位请听我说!”
“听你说?哈,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还是那个红头发的席琳。挑事的功夫不错,这下场面很快就要控制不住了。
维森特捏起包装袋的边角抖了抖,只漏下来一点饼干渣。
“如果你们不打算正经接待我们,又何必把我们组织过来?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无聊的论战开始了。维森特又掏出一袋饼干,把视线甩到店外。他的手指捏着封口,最后还是松开了袋子,把它塞回纸袋里。
虽然很想坐视不理,但是,等这帮人吵完,地球都要爆炸了。周围不乏和维森特一样被烦的难以忍受的人,只需要一个机会,在纷争中就会站起第三种声音。
现在的问题是谁来当这个出头鸟。毫无疑问,现在出头会被对方狠狠地记上一笔。
没有人动弹,即使他们的表情随着那边两人的争吵声变得越来越阴沉。
看起来各位都擅长明哲保身。维森特摇摇头,站起身来。
反正只是临时身份,他反而是最不需要顾虑那么多的那个。
“不如先把接待处的地址给我们,两位?”
争吵声淹没了他的声音。这很正常,对方已经上头了。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再喊了一声:
“劳驾——能闭个嘴吗?”
同时被两位怒气冲冲的女士盯住的感觉可不是很美妙。维森特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把地址先给我们吗?大家从飞机上下来还没好好的休息过吧。两位的争论我不发表意见,但是干扰到正常行程的话……”
周围逐渐出现了赞同的目光。维森特偷偷呼了口气,他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这些人可以无所谓这些争论,但他们不会忍受行程因此而被打乱——即使他们的目的不一定是学术交流。
“哦,当然,我们当然会先继续行程。”
“嗯哼。那我们可以现在出发吗?”维森特举起手里的包装袋。“我的饼干吃完了。”
“请。”
众人收起自己的随身物品,陆陆续续走出纪念品商店。
“嘿,你小子挺勇敢啊。”
有人从背后戳了维森特一下。
“那个泼妇可不会放过你。”
“谢谢提醒,不过我无所谓。”
这倒不是假话。维森特可以说是这群人里最不需要担心后果的,反正干完他的活之后,他就会离开。
“嘿哥们,你真的很勇诶。”
对方得寸进尺地把手臂搭上来。维森特很想说大哥你别挂我身上了,我要被你压死了。然而,勒内?施瓦兹不能这么大大咧咧,他应该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于是,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说出话,只是听着对方的喋喋不休。
“我跟艾德沃是一起来的。你不知道我被那个女人折磨了多久,天啊。我和她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但是我得照顾她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蠢货!”
和艾德沃同一所大学,男性,褐色头发。几个关键词锁定了“汤姆森?克莱尔”这个名字,维森特随即开始默背相关信息。克莱尔,耶鲁大学本次学术交流的第二位代表,履历普通,没有需要特别记忆的点。
现在可能需要加一句“手劲非常大,能把人勒死”。
“克莱尔先生,你想让我在进酒店之前先到太平间吗?”
克莱尔连忙甩开手,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哥们。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
“我看了名单。”
“哇你记忆力好好啊。”
眼看着克莱尔又要开始叭叭,并且顺势坐到了他旁边的座位上,耳朵不堪重负的维森特迅速把耳机扣上,假装自己晕车。
然后克莱尔就掏出了晕车药。
“我有晕车药哦。怎么样,要不要?”
“我还有遗传性晕车药过敏,这个就算了。”
不遗传也得给他遗传一个出来,不然他可怜的耳朵就要阵亡了。
比起被全方位立体声吵得想死却不得的维森特,现在在巴克科斯剧团的阿玛罗尼更为痛苦。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晕厥,而是结结实实地享受了一下后脑勺亲吻地板的快乐。
“好响。”
阿玛罗尼眼前的那张脸分成了两个,再甩甩脑袋,两个脑袋变成了四个。紧接着,四个脑袋愈合在了一起,又变成了一张完整的脸。
“我上天堂了吗?”
“没有,再来一次吗?”
对方把袖子撸起来了。阿玛罗尼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有杀伤力——呃,可能那个被他精神错乱期间,一棍敲碎骨头的人鱼,大概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总之,阿玛罗尼相信,这一拳下去他能喜提一份颅骨骨折的病历。
“谢谢不用了……呃,先生。”
虽然还是有点晕,可能是被吓的也可能是撞的,但在保住性命和头晕恶心中做选择,阿玛罗尼一秒都不需要犹豫,马上弹起来坐正。
“没事就行。”对方扶了阿玛罗尼一把,把他架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从另一边拉来一张塑料椅,坐下来,提起阿玛罗尼的手,把袖子推上去,捏着他的指关节开始研究。“叫我海德就可以。”
“仿造的技术很成熟……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个半成品的样子,但已经超越了目前所能达到的程度了。你叫阿玛罗尼对吗?”
“呃,是的。”
“阿玛罗尼……哈,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他一定是个酒鬼。”
阿玛罗尼欲言又止。林克莱特是酒鬼吗?看起来大概也许可能不是。
“唉。”
对方突然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混合了长辈的慈爱和对受难者的怜悯,伸出手摸了摸阿玛罗尼的头。
“放轻松。虽然这只是个半成品载体,但是对付着用还是不成问题的。你还记得你原本的身体在哪里吗?”
这载体可说不得好,用了它之后脑子都转不动了。阿玛罗尼一边腹诽,一边尝试调动卡顿的脑子,终于有些模糊地想起帕拉塞尔火山。那座火山里发生的转化已经不是生物学奇迹能解释得了的。
对,是转化,而不是更换。
“在这里。”
“……我知道了,你是这里人造出来的意识?”
对方的阅读理解简直是零分,究竟是怎么从这三个字里脑补出这么多东西的?
“你等一下,我是意思是你现在用的就是我的身体。”
对方哽住了,表情变换,好不容易才挤出来一句:
“你磕傻了?”
这下轮到阿玛罗尼哽住了。
这个人果然没有任何阅读理解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