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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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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不对的。”我说。

“嗯,你还理解不了这个问题。”她没生气,“我举个例子吧。”

“阿姨……”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多年的朋友?”

话一出口我意识到冒犯,但她依然没生气,她点点头说:“我正要说我的例子。”

我坐直了身子。

“我是个容易得到朋友的人。在高中毕业之前。”她说,“我也有几个交好的闺蜜,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女生的友谊和男生不太一样,我们互相写日记,互相写表达心情的小纸条,写信和打电话,亲手为对方做小礼物,因为性格原因,我的朋友很喜欢对我倾诉,我能辨别谁是爱倾诉的人,谁是可以互相倾诉的人。也因为性格原因,我不爱和她们说我的烦恼,我单方面认为那会增加对方的烦恼。”

我不理解女性的心思,但她如此坦率地对我说往事,我不该轻易评论,我应该认真听。她似乎有点犹豫,我连忙问:“那她们后来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我想到他在初三毕业断掉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

“因为高考失败。”

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我的脑中嗡嗡直响,她愿意和我说这种事?她有什么目的?她想做什么?她要以此暗示我让步,她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分手?

谁也不能让我们分手!

我的神色一定过分紧张,甚至有敌意,她假装没发现,继续道:“学生时代我的成绩还算可以,高二下学期我爸爸突然生病,接着是妈妈,他们年轻时曾在那种有辐射物质的工厂和化工厂工作,我想和这些有关吧,在那之前我们一家平淡温馨,等他们得了重病,虽然有亲戚朋友帮忙照顾,我仍然一下子失去支柱,无心学习,高考没考好。我想过复读,又想照顾父母更重要,干脆报了个护士这个专业……事与愿违,不到一年,他们先后去世,留下我浑浑噩噩读到毕业,直到实习才从打击里恢复过来。”

我看着她,我竭力忍耐自己的表情,害怕一个同情的眼神都是对她不敬。

“我一直没把这些事告诉我的朋友们。”她摇摇头,“马上就要高三,我说这件事只会让她们分心。高考之后,朋友们上了本科,我上了专科,她们怕我心里不好受不敢主动联系我,我也难过得不想联系她们。后来她们试探着约我,我又忙着照顾父母。她们去了不同城市,在那些地方扎根,加上我刻意疏远,就这样我没有自己的朋友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事,不论有还是没有,他不会对我说他妈妈心底的秘密。他只说过他的妈妈不太会巩固友情,相反,他的爸爸有很多老朋友。

“工作后,医院竞争激烈,年轻护士要做的事更多,我不敢松懈,和同事们只是泛泛之交,后来就遇到了从前的丈夫,结婚,生子。前夫朋友多,经常带我去参加他的聚会,也经常把他的兄弟们叫到家里,他们和他们的女朋友喜欢吃我做的饭,也很喜欢我这个人,那时每天开开心心,以为人生的苦到了尽头终于又有了幸福。前夫人品好,主意多,我也不限制他和朋友们往来,和他一样喜欢家里热热闹闹,他们有事我也会跟着帮忙,后来大家忙着养家教育孩子,不再经常一起吃饭喝酒,但感情依然好。再后来,前夫辞掉公务员工作开始忙生意,我也辞掉护士工作开始专心照顾家庭,这个阶段我们同样没有忽视朋友,直到前夫同你妈妈认识。”

我不知道她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就像我不知道我妈妈以什么心情同他说起他的妈妈。

但她们出奇相似,她们理智,没有情绪,不像说一件改变命运的大事,让我和他的尴尬、愤怒、仇恨和内疚也变得像小事,不需要在此时拿出来表现。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朋友和朋友的区别。为什么但凡出轨另一半总是最后知道?出轨的人不是没有后悔和犹豫,他们会找自己的朋友诉说,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你有一位好友出轨,你可能会骂他,可能会劝他,但你可能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另一半吗?相反,如果你发现自己朋友的另一半出轨,你会怎么做?你也许会调查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也许会暗示朋友注意自己的婚姻,也许会干脆直接提醒这位朋友。这不就是区别?人心总偏向自己更喜欢、或更喜欢自己的那一个。当时没有人提醒我提防,没有人劝告我容忍,没有人真正站在我们母子的角度分析整件事。当然我的性格也占了重要责任,我不能原谅出轨,谁说也没用,前夫的朋友不是没有关心我劝告我,那时的我只把他们当成说客。如果同样的话来自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朋友,或者有过几年同窗关系又一直联系的朋友,我会丝毫不考虑吗?”

我完全被她说的话吸引了。她比他更自然,因为她拿自己当例子,而他做不到。

她呼出一口气,表情缓和些,露出一丝笑意:“我最近也联系到了从前的朋友们,她们依然亲切,但失去的日子找不回来了。所以我才建议你发展自己的朋友,你要有自己的交际圈,这不是为了分出彼此。你的人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还有事故,你需要更多的人为你参谋,给你帮助,听你倾诉,让你排遣。就算为你未来的事业,你也需要维持你个人的关系网,当我们发现一个机会,首先想到亲戚,然后想到朋友,不管公不公平,我们就在这样一个人情社会。甚至更功利的,当你需要一笔钱,你认为谁会愿意借给你?除了父母,只有知根知底的朋友。你可能不会闲聊,不会参加聚会,但网络社会如此方便,你至少可以翻翻朋友圈,给对方点个赞,在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问一句——这些你做得到。”

“阿姨……”

我完全明白了他那些初中朋友们的感受,他的妈妈与人交谈如此设身处地,没有任何说教架子,入情入理,既有长辈的智慧又有同辈的坦诚,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很难接受父母师长的大道理,她不一样,她能以最温柔的方式把话说到人心里。也许她根本没有蓄意和他的同学拉近关系,这件事自然而然,谁也无法拒绝一个这样的人,就连她想知道的关于他的事,恐怕也有很多偶然成分,是他们无意甚至为了拉近关系才说的——这种无意有意间说不明白的东西,才是他介意的,他认为母亲和朋友不无辜,却理解这种结果,不能说服自己接受只好一走了之。

就连他们的母子关系也如此。我曾以为她在控制他,没想过他们一开始的相处模式就像现在的她和我,没有长辈和小辈的明确界限,朋友一般无话不谈,这是她和他人、和病人、和孩子的相处之道。如果他们的母子关系不曾扭曲,这个模式就能一直存续,他会在理想的家庭里顺利度过青春期,他的妈妈既是慈母,也会是他最好的朋友。

“谢谢阿姨,我会按你说的做。”我终于想起感谢她。我以为她有目的,我差点以为她想分裂我们,真是小人之心。

“你不用担心。”她补充,“你的朋友了解你的个性,刚才那个女孩子那么内向,连大声说话也不敢,不还是主动请你吃饭?你会有你自己和朋友相处的方法。”

这和他平日教导我的方法截然不同,这个时候他一定会笑话我,他会说:“反正不会有人比你情商更低。”如果他坐在这里就好了,如果我们能很自然地坐在这张桌子旁……我迅速放弃这种幻想,提出疑惑:“阿姨,你应该没怎么接触过她,只说过几句话就能了解吗?之前我妈妈也是,她只在家长会和我们班的班长副班长接触过,就把他们的个性说得分毫不差。”

“因为家长看你们,就像看一排盒子里的小泥人。”她淡淡笑道,“什么表情,什么心思,什么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那她看我们?

“这个看不出来,毕竟不会往那方面想。”她说。

她为什么知道我想什么?难道我的心思真的写在脸上?

冷静,能很直接看穿我想法的人没那么多,我看着他眼睛里满是巫山沧海的时候,作家和副班长的确一眼就看出来了,但其他时候,能准确捕捉我心情的人只有他,也许还有他爸爸,现在又加上他妈妈,他们是一类人。为什么如此善解人意的同类反而因为不能相互理解而离婚?我追问道:“当时……他和我们副班长关系很好……”

“但我根本没在意对吗?”

我嗫嚅着,不敢看她,原来他自以为瞒天过海的小动作,根本没骗过她。

“你真老实。”他妈妈笑了,我想我有些脸红,我的表情一定泄露了所有事,但我仍有不解:“可是,当时他明明……”他和副班长明明每天聊天,甚至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他们俩的关系明明到了班长都来质问的地步。

她不像我妈妈那样爱卖关子,主动告诉我:“你们的班长和副班长一看就在早恋。他呢,我从小就告诉他很多女孩子的事,包括必须避讳的,他知道分寸,和女生就算有交情也会保持距离,再加上他对感情排斥,不可能和女生暧昧,也不可能介入别人的感情,他这么反常,反而让我猜到了他究竟和谁在一起。不过,”她的脸色还是很不自然,“我以为你们只是交个朋友。我不太理解这件事,他从没表现过不喜欢女孩子,你在医院里说了很多,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其实只是为了保护你妈妈吧?”

她什么都猜得到?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和健身馆的教练一样吗?”她的神色又一次犹豫了,但她的眼睛是友好的。

我明白了。

她也有很多问题需要我解答,知子莫若母,但就算从小养大的孩子,了解脾气和人品,了解思维习惯,了解生活圈子,却不能完全知道孩子遇到过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心中有什么样的秘密。如果我有一个小孩,他从小到大有许多男□□,兄弟一样相处;又很受女孩子欢迎,不乏得意地吹嘘这件事。突然有一天他说爱上了一个男孩,爱得要死要活,我恐怕也难以接受,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会怀疑他是不是被骗了。

“阿姨,我没骗他。”我不假思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以前我对男性没兴趣,对女生也没有,现在我对他以外的人同样没兴趣。我那天在医院说的全是真的。更具体一点,是他先喜欢我,但他只想和我做朋友,帮助我和同学接触,告诉我怎么交朋友,他希望我有学习以外的生活。我们之间的每一步都由我主动,他从来没想过和我有发展,从来没想过让您伤心。”

如果类似的对话发生在我妈妈和他之间,如果我妈妈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会将事情说得合情合理,该隐瞒的地方天衣无缝,该忽略的情节轻描淡写,尽量不引起任何反感和不必要的争执,需要时还可能不着痕迹地暗示甚至威胁,这些我根本做不到,我只有鲁莽和直白,就像我对他一路的追求,强硬、索取、出尔反尔,我永远说着自以为体贴的保证,逼迫他一步步接受我,最后的结果我得到了一切:他、妈妈迟来的爱、弟弟妹妹、朋友、超一流大学入学资格,就连他的妈妈也愿意坐在我对面指导我。他呢?连重点大学都要为了我主动放弃,他妈妈迄今不肯与他和解,他甚至不敢去和队长打一次篮球,他什么也没得到。当我简单描述我们复杂的感情,我怀疑自己其实是个骗子,下了好大一盘棋,明明一切正中下怀,还希望一直为我牺牲的人收敛一些,不要刺激我的罪恶感。

我厌恶这种局面,一个无能的人要求一个脆弱的人无底线地托底,我憎恨我自己。

但在这种难以遏制的自我憎恨中,我又感受到不曾有过的窃喜,我正在和他妈妈——我们最大的反对者之一——说我们的感情,可以毫无节制地说,以前我总是压抑,我害怕任何一点泄露会给他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即使对招福我也只承认关系,不说任何细节,现在他妈妈坐在我对面,她要求我说,我简直停不下来,这段感情对他妈妈说相当于昭告天下,不,比昭告天下更痛快。我不知道我心里是否还有对这群家长的报复欲,我已经陷入回忆中,我们在每个清晨早早去学校,我们只要坐在同一张桌子看对方一眼就有一整天的干劲,我将要做的事写在白纸上一项项划掉,我把那些纸折成飞机送给他,我动不动就惹他生气,我不知道他气什么,我给作家买奶茶引起班上的议论,他和副班长交好引来班长的当面斥责……我忍不住说起我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每天一面思索如何殉情一面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

我戛然住口,我说多了。他妈妈一直用理解鼓励的眼神看我,像心理医生面对一个精神病。

我意识到方才的自掘坟墓,哪个正常人动不动就想死就想殉情,而我不能说出他的隐痛,不能说我知道他和她的秘密,不敢说年幼的我劝爸爸找她导致他们母子多年的坎坷。而且,在一位母亲眼中,自己的儿子为一个精神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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