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浓了，驻扎地的火堆已经燃尽，只剩下几颗残余的火星在木炭之上跳动着，闪烁着。

“还不去睡会？”方寻烬对着远离火堆在树林处守夜的白荒道。觉醒者白色的头发染上火光的颜色，除了发丝在风里轻轻飘动，她就像一尊洁白的雕塑被月光映照。她的守夜时间已经过了，但她没有叫方寻烬，“还在生气？”

白荒偏了下头，简短的回答：“没有。”这种事她遇得多了，再说，她的理念就是没必要在没有意义的事上浪费自己的情绪。

“别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 方寻烬坐到她身边，笃定地说，“你要是真的冷血无情，又怎么会救他？”

白荒转过头，用别样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方寻烬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白荒直视她的时候她也有理由一直盯着对方。她问道：“你不是认识那个‘上上签’吗，讲讲？”

白荒点点头，顺着她提出的话题往下讲：“他叫宋洛凛。猜猜他的觉醒能力？”

“这……”方寻烬突然被问住了，思考了半天。明明几个小时前才和他一起战斗，而且自己也知道他和常人不同，但就是不好说，“和听力有关吗？”想到之前灰狼在白光里面时他还可以辨别出敌人的位置，她试探性地问道。

白荒的淡紫色眼睛在黑夜里透露出有些狡黠的光彩，她摇摇头，也没打算再卖关子：“感受震动。”

“震动！”这使方寻烬大开眼界，在她的认知里，这种东西完全就是超越了人类身体原有极限的，但实则没有。

正常人也可以感受到震动，只不过感受不到太微小的震动，而“宇宙之啸”就是觉醒放大了这种人本来就有的能力而已。

白荒点点头：“一百五十米内，只要不是过于轻微的震动，他都可以听出来。”

方寻烬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挑了挑眉，随即她又意识到了不对，她甩了两下手，比划道：“他好像……”

白荒知道她在问什么，宋洛凛确实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她小声说：“脊椎。他有一节脊椎是人造的。”

“怪不得他不像你一样，”方寻烬恍然大悟，“他的身体机能还是和普通人一样的，没有过强的力量，难怪他不打近战。”

“他注射过‘众神’吗？”不知怎么，方寻烬老喜欢把觉醒者和“众神”联系在一起。

白荒摇摇头：“他是预备营出来的，只有准预备营会有‘众神’。”她道，“如果他碰过‘众神’，大概率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这个半成品威力够大啊，可以把人弄成这样。”方寻烬嘲讽了一下，她突然又想起了在鹊巢里见到的新“众神”，“我们几个小时前见到的那些‘众神’，威力是不是更大？”

白荒摇摇头，脸色阴沉下来：“它可以觉醒动物，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如果放在人身上……这会是灾难。‘众神’的使用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白荒稍作停顿，继续说，“路易他们的‘众神’虽然是从朝圣国走私，或者是抢劫来的，但我还没听过关于这版‘众神’的风声，说明它应该才刚研究出来，还在试验期，所以我们不能把样本带回去，更不能让它在下层流动起来。”

“好在路易已经被灭口了。”方寻烬点点头，同意她的看法，在军队上级看来，“众神”就像一个正在被研制的，能让人类在这混乱世界里站稳脚跟的救星。

但换一个角度，它无疑是觉醒者走向毁灭的催化剂。也许军队和科学家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继续研究会有奇迹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了，”方寻烬问道，“他为什么叫‘上上签’啊？”她虽然没见过几个觉醒者，但代号还是听过几个的，但上上签这个代号倒是有些奇怪。

“他的能力是感受震动，所以可以避开很多将要到来的危险，简单来说，就是预判。在外人看来。就是运气特别好，”白荒慢慢说道，“上上签，就是最好最好的那根签，要运气最好的人才能抽中，所以他就叫这个。”

方寻烬恍然大悟：“所以说，觉醒者的代号和能力有关！”

“可以这么理解，”白荒道，“更准确一点，是代号包括了觉醒者的所有特点。不仅仅局限于能力。”

方寻烬盯着白荒，那她为什么叫“海妖”呢？百分之九十五的绝对理智似乎和海妖挂不上边才对。她回忆了一下海妖的特点，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来什么。

这种在深海生存的怪物似乎鲜有人知。但想到这里，她明白了——就是神秘，深不可测的神秘。虽然她和白荒有过命的交情，但扪心自问，她真的不了解白荒，不论是从哪方面。

在战斗技巧上，她出手的每招几乎都是杀招，是用在人身上完全可以一击毙命的那种，即使是乔衡风也没有见过一个可以对战场如此熟悉，对杀生见血如此轻松的十八岁的觉醒者。

还有她的能力，如果白荒不告诉自己，那自己能猜到吗？恐怕一辈子都猜不到吧。

方寻烬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一个之前的问题：“白荒，我还是想问问，上一次你为什么会把关于准预备营的机密还有你的能力全告诉我？”她回忆了一下白荒上次给的答案，更加确定上次她在搪塞自己，虽然威胁的成分更多，“肯定不可能只因为你需要一个外在的援助，即使这很重要，但风险也太大了。”

白荒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你说，上一次，你为什么答应张博士来无人区找我？”

“你救过我。”方寻烬不假思索地回答。

白荒咂了下嘴：“性质不太一样。我救你那次，是你自己发出的求救信号，我只是碰巧听到。但张博士让你来找我那次，你完全可以拒绝不是吗？”

白荒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相信你知道独自深入无人区的危险是多大——死亡率接近百分之六十五。”

“一般人，尤其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人，绝对不会选择来找我的。不是什么忘恩负义，这是生与死的选择。当时如果是我，我不会来。”白荒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方寻烬当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最终还是来了，不止因为张辛易的要挟，那时候她还没有知道“众神”，如果想要全身而退，她有少有人知的后路。但她为什么还是来了，好像还真说不上来

“也许在你救了我的命后，我就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

“所以我觉得，你值得信任。”白荒道，“虽说一开始确实有想过你会不愿意接受成为被要挟的捆绑劳动力，但没想到你的选择这么坦然。”

她抿着嘴笑了，但心里滋味不同，当时发现被要挟了确实生气，但身为能屈能伸的方寻烬，她在面子和生命里不动声色地选择了后者，但仔细想想，在恭敬地从命后，好像也没什么会影响到自己的，一点也不亏：“你刚才说，如果是当时的你，你不会来，那现在的你呢？”

“也许会吧。”白荒笑了笑，“我们那次就已经算朋友了，是吗。”

方寻烬对于这个答案有些吃惊，她小声道：“这也包括在绝对理智里？”

白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旁人还真是难以理解自己的能力：“我是一个活人，绝对理智是基于人性之上的，当然，不包括愚蠢的人性。”

打个比方，如果是方寻烬或者先锋二小队的其他成员在无人区里等着白荒来救，那她自然是愿意的，因为她了解他们，他们都是有能力的人。但如果是像何洋那样的，是白荒认为的蠢货，那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这时，一声尖厉的嘶叫突然划破了黑暗中的宁静，也打断了白荒的话。紧接着，是第二声，像悲凉的哭泣，第三声，是锐利的怒吼，那声音直直穿透耳膜，清晰地直击肺腑。

乔衡风和先锋二小队，搜查小队都被惊醒了，原本睡眼惺忪的众人都高度警惕起来。那个声音还在嘶吼，撕心裂肺，一声比一声更加凄惨，好似正在经受非人的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声音时不时还有重叠，显然不止一个源头。

宋洛凛在声音出现前没有醒来。方寻烬心想，说明声音源头应该还在百米以外，但它的穿透性又极强，简直就像在耳畔传来的一样。她自然知道，这不可能是人……

“队长！”方寻烬大喊，眼神中的惊恐甚至难以被长期穿梭于腥风血雨间的沉稳掩盖，“鬼泣子！是鬼泣子！”

乔衡风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最近已经露出过两次大表情了，他用极快的语速问了一遍：“能确定吗！”

“我不会听错，绝对不会！绝对！”方寻烬吼道，她眼里的泪水和愤怒糅杂在一起。白荒盯着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里面被深深掩埋的故事。

乔衡风的眉头压到了眼皮上，他当机立断下达命令：“所有人，撤，往无人区外围跑！动作快！”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动物在十二个小时内进攻别人的地盘，尤其是刚刚经历过生杀的地方。这是动物界原有的规则，一定有什么东西，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

他参军十多年没有遇到过鬼泣子，但他听过鬼泣子的名头，它属于异甲的一种。记得第一次看到鬼泣子图片的时候，他的大脑和胃都出现了强烈的不适。

这种动物，不，应该说是怪物，现代根本查不出它是什么昆虫变异来的。就好像是融汇了多种优点的四不像。有人说，这可能是一些数量稀少的古老品种，不然怎么会很少有人遇见过，而那些遇见过的，基本都死了。

所有人拿起装备，向后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