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米，没动静了。”宋洛凛低着头，艰难地挤出这个意味着死亡的数字。没人没听过鬼泣子。哪怕是经验最丰富的老兵也不会希望碰到它，“别动了，我感受不到震动了。”

“呼叫朝圣总部，”乔衡风放低声音，“这里是先锋二小队和搜查小队，我们在，”他看了下定位仪，上面的信号很微弱，“离无人区边缘一千五百米左右的森林内，我们遇到了鬼泣子，请求支援！”

他心里清楚，现在，赌注的胜利筹码压在搜查小队身上，如果他们来无人区研究的东西很重要的话，那军队有可能会派人过来，他们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他们的研究无足轻重，那死神就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军队不会在死局上浪费棋子。

白荒没见过鬼泣子，但看着所有人视死如归的表情，她明白，事情很严重：“有几成把握？”

“如果你没有受伤，”方寻烬握紧了枪，连指节都有些发白，“那还有两成。”

“西北方三十米有很微弱的动静，”宋洛凛大气都不敢出，“但我不确定是不是鬼泣子，等等，动静更大了。”

是进攻的前奏。

这群军人的全部筹码就是十几把步枪，几把手枪，两颗只有白天有用的白色烟雾弹——唯一的黑夜烟雾弹已经用掉了，加起来不到一百六十发的子弹，还有一个有机械臂，但受了伤的觉醒者。当然了，还有上上签这个觉醒者，但他没有绝对性的战斗力，也是只能依靠枪支弹药的人。

突然，白荒想到了什么，把头转向宋洛凛：“恶魔血浆，你应该有吧！”

宋洛凛一惊，自己居然忘了这个，但他又稍微犹豫了下，还是把手伸进防风外套的口袋里，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了一瓶浅红色的，不足手指长的药剂。

“一定还你。”白荒解开腿上的绷带，拔开药剂的瓶盖，仰起头，一饮而尽。

一股凉意顿时从心脏向下蔓延，血肉模糊的小腿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过十秒，就只剩下皮肤没有长全了。

恶魔血浆是一种在军队里人尽皆知的生物药剂，有着极强的修复能力。当然，这种能力的限度在于组织修复而不是重塑。打个比方，你的胃被划开了，那么它可以帮助你在三秒之内恢复原样，但如果你的胃被人挖走了，那你也只有等死。

恶魔血浆这种“反人类”药剂的价格实在是太高昂了，但这不是大部分士兵不使用它的原因。这种强大药剂的副作用也同样可怕——服用过恶魔血浆的人在生命到达尽头后会死无全尸。

所以不到必须要“第二条命”的时候，恶魔血浆不是人类的必需品。但白荒不在乎这个副作用，对她来说，死了就是死了，尸体是没有意识的，但她现在需要活着。

四周愈发寂静了，终于，哭声从身后传来了，在短时间内越逼越进。

“所有人散开！”乔衡风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杀气。

一道白红色的光芒从与地面平行的角度飞一般冲过来，比宋洛凛预计的速度要快很多。所有人向不同的方向躲开，但下一秒，就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方寻烬爬起来，愤怒又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名队员的脑袋和脖子完全分了家，身体软塌塌的落在地上，鲜血从脖子处的切面飞溅而出。

那只超过三米的白色怪物的口器正在咀嚼着，头顶的五只红色的眼睛四处转动着，它的身体上面长满大大小小的肉瘤，外皮看起来柔软但完全包裹了头部。

它的三对坚硬的足在地面轻轻摩擦着，紧接着又是一声哭嚎，口器外的触须微微煽动。

一声凄厉的回应过后，灌木里又冲出一头鬼泣子，速度比第一只更快，搜查组队长把队员扑倒，但那个队员的腿已经被撕扯了下来。

乔衡风无声地爆了句粗口，他确实慌了。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咬合力这么强的变异昆虫，好像稍微碰人一下就可以把人撕碎。

“先锋二小队，这里是朝圣总部。”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也无法使快要凝固的空气破开，“你们还好吗？”

“非常不好。”乔衡风眼看着两头鬼泣子嘴里的咀嚼动作慢了下来，但他们都不敢有动作。

“听好了，”那个声音十分严肃，“我们立刻派出增援，你们不惜代价，保护搜查小队，明白吗？”

乔衡风愣了一下：“明白！”他们有机会，搜查小队很重要，“所有人，保护搜查小组，明白吗？”

两头鬼泣子面向他们，身体下压，这是进攻动作。

先锋二小队队员瞄准它们的头部，子弹出膛，在打入鬼泣子身体的一瞬间被弹出，掉落在地上。

怪不得它们刚就那么站在这里，一点也不在乎拿着枪的人，原来是它们根本不屑于理会。

鬼泣子在原地不断嘶吼着，头边的一层鼓膜张开又关闭。

乔衡风小声说：“散开，但不要落单。”如果再这么坐以待毙，挤在一团，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到人类有了动作，鬼泣子也不再犹豫，从两个方向冲了过来，白荒一把推开方寻烬，直直迎了上去，鬼泣子似乎没想硬碰硬，用极快的速度避开，只有身体旁边的皮肤和白荒有摩擦。它坚硬的的前足插在地面，用一个非常扭曲的动作调转了身体。

另外一只鬼泣子已经把其他人逼到了几十米开外了，它的身体就像一层不畏惧子弹的橡胶皮，根本无法穿透，哪怕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乔衡风也只能被动防御。

“你去帮他们，”白荒趁着鬼泣子停歇的时间道，“我没问题。”其实她的底气也不是很足，就像刚才那擦身而过的一秒，二者都没有完全碰到，她就差点打了个趔趄，那种力量和速度是完全凌驾在人类之上的。

方寻烬一开始犹豫了下，这边是一对一，另一边加上自己是一对二十，但马上，她的顾虑被打消了。虽然白荒不占优势，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另一边就不一样了，子弹没用，普通人哪有和变异物种贴身肉搏的能力，更何况这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泣子。

她没有去前面，而是像之前一样，找了一个制高点，把枪架了起来。虽然她的近战能力在这群人里也算前列，但她才懒得信二十个人都搞不定的家伙在加上自己那几招不痛不痒的攻击后就会被打败了。

方寻烬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随即，她的目光展现出从未有过的锐利和杀气。

她把自己的头和身体摆正，闭上一只眼睛，这个距离原本用不上倍镜观察动物的命门在哪，方寻烬也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视力，但鬼泣子的外壳太过坚硬，她需要找到它最脆弱的地方。

方寻烬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扳机，低处的鬼泣子不断变换着方向，它很聪明，它的行动没有规律，这样不会被人类轻易抓到破绽，但它忽略了一点。

“砰——”

方寻烬面不改色地射出一枪。

鬼泣子此时正处在转弯的时候，因为体型庞大，体重基数大，它再灵活，改变方向时的速度也会有所下降。

方寻烬也发现，它每次变化方向都是用那坚硬的足当作支点，所以她掐准了时机，利用一颗子弹击中它的后足下端，打破了它在转弯时维持的平衡。

乔衡风第一个抓住这一瞬间，用一把锋利的银色匕首刺向它的眼睛，但还是被轻易躲开。

好几个之前受了伤的人都在远处用枪进行攻击，以依照原本的经验，昆虫类变异物种的弱点会分布在眼睛，口器，和身体的分节处，但他们射出的子弹打在这几个地方就像鸡蛋砸到石头上，毫无用处。

鬼泣子的叫声停了一会，又开始了，恐怖的声音震耳欲聋。在嘶吼时它的口器紧紧闭合，头部两边的薄膜微微张开。

这边的鬼泣子回应完后用后面的两对足稳住身体，前足抬起，像挥舞着大刀一样向白荒劈砍而去。

白荒向后仰头下腰，衔接了一个快速的侧翻躲开这一击，然后死死抓住它锋利的前足尖，但是体重差距太大，白荒没能把拳头挥到它的头上。

鬼泣子吼叫一声，又是一记大力的横扫，两只前足在空中的高度不相同，显然是想把她直接劈成三段。眨眼之间，白荒向后跃起，从两个闪着寒光的利器间擦身而过。

她轻巧地落地，皮质的短筒战靴落在地面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鬼泣子还在因为惯性向前倾倒时，白荒猛地抓住它口器边的短触手，右手从另一个方向砸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一面薄薄的，但无比坚硬的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背张开，她的拳头打在半透明的翅上，留下玻璃一样的裂痕。

觉醒者后退两步拉开身位，它屹立在月下，两只巨大的翅膀完全张开，透露出一点血管的颜色，把透过翅膀的月亮染得血红。不难看出，它们早已失去飞翔的能力，但这两只翅膀可以算是防御的利器。

它又收起翅膀，俯冲过来。白荒眉头紧蹙，掐准时机一跃而起，单手撑住鬼泣子的头作为支点，在完全正身落下前卡住它后颈和翅膀的连接处，然后一拳击中它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