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如果有人能预知，会如何？”

听到这样的话，林苒的呼吸都快停了，像是有一只手穿过胸膛，直接攥住她的心脏。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发觉自己拥有预知能力，林苒便决定，绝不说出去。

她没有修行的天赋，缺少自保的能力，预知能力与她如不应有的宝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能避免使用，就避免。

林苒刻意让自己像个普通人，忘记这个特殊能力，以免被他人发现，沦为阶下囚。

眼前的美人慵懒从容望向她，颇有耐心地等她接话，好将这聊天进行下去。

林苒心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她努力克制着，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为何怎么问？”

灵梦笑了笑。

“你放轻松点，我只是随便假设，咱们随便聊聊。”

这个假设一点也不随便，林苒眼珠转动，继续道：“那也得知道，那人预知了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坏事？不过祸福相依，要看人怎么选择。”灵梦歪着头说道，修长的指尖轻叩唇峰。

“换个问法，如果你能预知未来发生的大事，你会怎么做？”

林苒几乎能确定，灵梦知道她的能力。

“我会试着改变，即便，最终不一定是好结果。”

灵梦恍然大悟，她点点头，重新打量面前的少女，“你年纪轻轻很悲观呀。”

“何出此言？”林苒不解。

“寻常人能预知未来，大概都想给自己谋个好前程，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或者满足其他欲望。”

“再不然，成就一番功名伟业，也未尝不可。”

“可是你却想的是，改变不一定有好的结果，从预设结果开始，就已经束缚住手脚了。”

林苒哑然，灵猫老板说的正是她的痛处。

命运虽然掌控着她，却没有完全剥夺她的自主权，她能跑能跳能思考，能学习治病和配药。

林苒学会配药时，从萌生出一个念头，能否主动接触萧乾，取得信任，缓慢鸩杀他。

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萧乾杀她是意外，她对萧乾并无恨意。

这就是林苒的局限性，也可以称之为善良，这种善良来自现代环境，就像是看到摔倒的小孩会扶起来，遇到灾难会捐款，路边遇到事故会打120。

这只是最平凡的善意，到了另一个世界却成为她要跨越的藩篱。

“我体验过重病在床的时光，感受过生命急转而下的无力和脆弱。所以，我看待未来总是悲观的，即便如此，我也想做点什么，改变点什么，就是不喜欢坐以待毙。”

是啊，难道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就不给花浇水了吗？

灵梦听到这样的答案，面露笑意，不喜欢坐以待毙就好，这是她想要的回答。

“说起来，我会卜卦，免费给你算一卦？”老板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签筒，推到林苒面前。

这也是客房服务的一种？林苒抽了一根，上面写着“中签”，翻过另一面，没有字。

“这签文呢？”林苒问道。

灵梦摇摇头，摊手道：“这营生最近刚学，不会解签文，就没写上去。”

首先，卜卦不是抽签，其次，没有签文的签抽了没啥用啊。

“那你要如何为我算？”林苒将那只中签递给灵梦，她接过时，指尖触碰到林苒的手。

林苒眼前一黑，转而是晃动的画面，这是不属于她的视角，轻盈飞跃到房梁高处，远处那座九层高的气派楼阁正冒着滚滚浓烟。

剧烈摇晃的视角沿着屋顶砖瓦跳跃，带着林苒接近那栋高楼。

火光与硝烟中，林苒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巨大老虎扒在高楼上，金瞳烁烁，咆哮声卷起狂风和雷电。

风雷交织中，有一只巨鸟，雪白的翅膀，深黄色的巨爪看上去很是锋利，翅膀煽出滚滚炽焰。

两只妖兽都有三米高，并非敌对，而是各自为战，对抗着周围数不清的修士。

他们配合得很糟糕，时而风雷将巨鸟掀翻，时而火光烧到白虎的尾巴。

若不是大敌当前，他们或许要先打一架。

林苒的意识抽回到现实，她立刻扶住眉心，揉揉酸胀的眼睛。

这是第一次，预知能力看到画面。

那根中签又递回她面前。

“中签，你自身安无虞，至于你想做的事，大胆去做吧。”灵梦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

美人老板的手抵住林苒的嘴唇，不让她说下去。

“额外送你个秘密，这世间修行至顶峰，便会有机遇聆天音，这是天道的恩惠，亦是命令，聆天音者要排除天道不容的未定数。”

林苒恍然大悟，白随说过，灵猫客栈老板是千年灵猫，妖族中数一数二的强者，她能听见天音，也能发现林苒的存在。

她攥着那根灵梦给的中签，似乎能听到美人老板在说，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林苒发自内心的感激，深深一鞠躬。

“多谢。”

房屋的门能轻易推开，少女头也不回地走了，灵梦喃喃自语：“就不该让我听天音，我只会把局面搅得更混乱。”

…

林苒离开客栈前，不忘问了时辰，已是寅时，也就是第二天凌晨。

距离萧乾说的三日，还有一天半。

她的脚步匆忙而混乱，头脑却格外清晰，像每次治病救人一样，有完整的思路。

触碰灵梦看到的预知画面里，是白随和翼族在对抗修士围剿，这恐怕是萧乾说的围剿。

白随出于某种原因，被卷进去围剿，而且暴露了妖族身份，成为被围剿的一员。

画面里是夜色，距离一切发生至少还有两天一夜。

她离开客栈第一件事就是用传讯玉简联系白随，传讯玉简毫无反应，她被关在屋内约莫两个时辰，白随去哪了？

林苒联系不上白随，便决定去找那个翼族少女。

预知里的巨鸟羽翼里勾着破碎的衣料，与那个少女身上的衣服一样，青蓝缎面上有鸾鸟绣花。

少女应是翼族千金之类的身份，出城时被人族修士拦截，如今的江南城外恐怕是布下天罗地网，没有一个翼族能飞出。

他们肯定将少女绑回城内，用于挟持或是布置陷阱。

找到少女，如若能救便救下，让她给翼族通风报信，避免那场大战；如若救不了，也要借此机会，接触几位修者，获得更多预知。

林苒将天行堂的腰牌收起来，重新挂上医仙谷的令牌，接下来的路有点危险，医仙谷的身份或许能体现一点她的价值，保她一命。

她坚定地走向城门的方向。

殊不知，背后有一人影跟上。

…

一条暗道里。

狭窄空间内，弥漫着浓郁的血气，甚至有腐烂的恶臭味。

白随面无表情前行，不时巡视两侧壁上，有的血痕新，还在缓缓向下流淌，有的血痕旧，已经是暗红色。

地上尸体陈横，不可避免踩到，白随腰间的银铃纹丝不动，身后跟着数名天行堂精锐，他们都紧绷得如一张弓。

进入暗道一个时辰，传讯玉简等法器均已失效，白随凭借着感觉，估算这已经快走到翼族地界。

穆掌柜真是艺高人胆大，将藏身之处安置在翼族脚底下。

地上的尸体有天行堂的人、翼族、也有其他妖族和修者，部分尸身已经腐烂，约莫死于半个月前。这像是一场拉锯战，双方一攻一守，纠缠厮杀了半个月。

白随咬紧后槽牙，视线投向前方，目光中是势在必得的锐气。

…

林苒找到了关押翼族少女的地方。

她从出入城门的记录中，发现一些线索，近一个月来有离剑派、青云宗、摇光殿等诸多门派的弟子进入江南城。

偏偏这两天没有，只有一条青云宗马车进城，时间恰好在翼族少女被埋伏之后一个时辰。

林苒顺着这条线索，找到那辆马车，租车行早起的伙计告诉她，这辆马车才收回，车轮上有碾碎的植物。林苒捻起一点，闻到柠檬的清香。

她询问附近哪有菖蒲。

租车行伙计告诉她，城内有一条河，自北向南，北边是地下水，称作暗河，南边是地上河流，就叫城内河。

暗河与城内河交界的地方，生长着不少菖蒲。

林苒找到这个长满菖蒲的地方，向北延申的暗河有一条幽暗的水道，她贴附在石壁上，试图听水道深处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林苒一跳，她转头便看到“何珩”。

“你怎么会跟来？”

明煜没有回答她，反倒学她贴上石壁，只听到哗哗水流声。

“你在找什么吗？”他又问道。

“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回去吧。”林苒垂下头，不太熟练地赶人走。

明煜眼中划过一丝不快，林苒拒绝他的样子格外扎眼，让他心里不舒服。

“行啊，你和我一起回去。”他二话不说，强硬地拉起林苒的手腕。

“我不回去。”林苒用力抽回手腕，却徒劳无功，反而将手上勒出红痕。

明煜微微松开手，看到白皙手臂留下他的数道指痕，换成按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不让她挣扎。

“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不然，就和我回去。”

林苒被牢牢圈住，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让她寒毛竖立，为他疗伤时所看到的狰狞躯体，此刻将她锁在怀中。

她意识到不好，“何珩”是魔，而且是萧乾的人，如果被他扣住，她便没机会救白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