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音量没控制住,全场安静下来。
祝希跟没感受到似的,平静地说:“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了,我最近忙的原因你也知道了。我只能说我有尽自己所能地抽时间,但是有时候你不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忙?既然是两个人的原因,你凭什么怪我一个人?又怎么谈得上卑躬屈膝和祈求?”
冯轲的肩膀颤抖。无法反驳。
有几个人已经站起来了,嗫嗫诺诺地想要开口打圆场,但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生怕说错话他们吵得更厉害。
贺昶静静地坐着,但眼都不眨一下,时刻关注着祝希的反应。
即便从刚才的那番话中可以听出是冯轲单方面在抱怨,但是他还是害怕祝希受委屈。
祝希并不恋战,见冯轲沉默,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们毕竟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没必要闹得好像爱得死去活来一样。
“你还有什么要问,或者要谴责我的吗?”
冯轲咬着牙,心里滚过一万个让自己不开心的原因,但是每一个都是那么合情合理,显得他无理取闹。
他无法说出口。
最后,他只能像个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瘫软下来,无力地回答:“……没有。”
眼看着闹剧结束了,大家连忙插诨打岔。
每个人的表情上都写着小心翼翼和尴尬,同时又很疑惑,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见两个当事人还僵着一张脸,兔子暗地里一巴掌拍到贺昶的背上,大骂他没有良心:“你说句话啊!”
“我要说什么?”
贺昶晃了晃易拉罐,还有心情喝啤酒,一脸事不关己。
兔子翻了个白眼,心里猜测,冯轲今天发作的导火索很可能是看到祝希和贺昶一起过来。
他不相信贺昶没有这个自觉,这个人纯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嘴巴上说着不介意祝希喜欢别人,实际上比谁都想要拆散他们。
表里不一的狗东西!
贺昶怎么会猜不到他的腹诽?
只是他不想否认罢了。
他确实是很大度,但是占有欲也很强。
他能够接受祝希有男朋友是因为尊重她本人的意志,并不代表他喜欢和别的男人共享。
当三只是他能够接受的最坏的结果,是他不得已的选择。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祝希和冯轲绝交。
这顿饭吃到最后已经变了味道,冯轲早就出去了,站在门口抽烟。
祝希的手机一直在响,估计是她家里人。她直接关机了,但是没待多久就说要走。
贺昶说:“我送你。”
祝希摆摆手,说不用了。
她转身离去,兔子下一秒就锁喉勒住贺昶的脖子,质问他:“干什么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啊!”
“送好朋友回家而已。”他还很无辜。
“你敢不敢做得再明显一点?”
趁着两个人吵架好献殷勤,简直司马昭之心。
贺昶的表情有些古怪,介于兴奋和挣扎之间,连声音都变了调。
“可是我快忍不住了,怎么办?”
身后正在收拾桌子的朋友还在讨论今晚的事情。
“还没谈恋爱就开始冷战了。”
是的。那天以后,祝希和冯轲就没再见过面。
贺昶那天晚上给祝希发了几条信息,不过既不是来打听八卦的,也不是来劝和的,他只是提醒她接下来几天会下大雪,让她多穿点衣服。
“今天见你过来的时候还穿短裙,就算有裤袜,我也觉得好单薄。”
有之前借外套的前提在,祝希没有多想,但是也能猜出他话外的几分担忧。
所以她耐心地回复:“知道了。我不会让自己感冒的。”
言下之意是,她不会因为冯轲的坏情绪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年前的那几天祝希就没有乱跑了,就待在倪雯家里看看剧、改改稿子,所有的酒局饭局她都推掉了,问就是有事要做,有活要忙。
就连一向不爱蹚浑水的晓梦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因为冯轲她才不来?
祝希说不是。
“他哪有那么大的脸啊?我想跟谁玩还得看他的脸色。我是真的纯粹不想出门,这天气,冷得要死。”
接这通电话的时候祝希正在擤鼻涕,纸巾磨得鼻子红红。
叮咚,门铃响了。
“不跟你说了,你别多想啦,真不至于好吧?行了,我挂了。”
家里开了地暖,她就穿了条睡裙、踩着毛绒拖鞋去开门。
有一位来客在祝希的意料之外。
打开门看着拎着两箱水果的兔子和提了一袋旺旺大礼包的贺昶,祝希愣了一下,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倪雯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谁啊?”
兔子刚想开口,就被贺昶抢先:“快要过年了,带点礼物给倪教授。”
祝希一边把他们迎进来一边接过贺昶手里的东西,一双狐狸眼透出狡黠的疑惑,语调俏皮:“这也是送给倪教授的?”
旺旺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往右瞥,机灵可爱的样子显然是小朋友的童年好伙伴。
贺昶面不改色地撒谎:“是。”
兔子故意说:“是送给小屁孩的。”
“你暗讽谁呢?”
祝希抬腿就想踹他,被他偏身躲过,这粗鲁的姿势刚好被走到客厅的倪雯撞见了,顿时呵斥她没规矩。
“一点礼貌都没有,去给客人倒茶!”
祝希翻了个白眼,笑着去找茶杯了。
倪雯请他们两个坐。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来探望长辈怎么能空手?”兔子对这样的场景最是熟稔,一张好嘴把人哄的开开心心,“不过是想着年后您忙着和家人合府欢庆,怕到时候上门拜访叨扰了您,所以这才挑这个日子来。一点水果,不成敬意,还望教授别见怪。”
倪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所以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敢向她献殷勤。只有兔子这种延毕的、破罐子破摔的敢踊跃一试,却不曾想对方对送礼这种事情接受度良好,没有一点良心上的不安。
祝希偷偷跟他说,他们家里面的人都是这样的调调,在系统单位被人捧了半辈子,别说送水果了,就连在路上捡到钱都可能是别人故意放在那的。
“不过我小姨比较清高,所以你最好不要表现得过于谄媚。”
而且只是师生关系,还是本科生,没必要弄得那么紧张,送点水果得了。
兔子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来的,倪雯果然受用。
趁着祝希弯腰沏茶的间隙,他朝学妹眨了眨眼,意思是谢了。
祝希莞尔一笑,意思是小case。
倪雯问了两句场面话,视线转到贺昶身上:“这位是?”
“哦,”兔子故作粗心,才想起来介绍,“这位是……”
贺昶终于逮到机会自报家门:“倪教授你好。”
“我是祝希的朋友。”
这倒是在倪雯的意料之外,她看了眼开始拆水果盒子的祝希,问了句:“是吗?祝希。”
祝希又不是聋了,只是不想回应而已,但是被点名,还是点了下头。
“是啊,我朋友。”
倪雯皱了下眉,“不会是男朋友吧?”
兔子喝茶被烫到舌头,心想,他倒是想。
祝希嗔怪道:“小姨你年纪大了怎么想问题的角度都变狭隘了?见到一个和我认识的男的就要疑神疑鬼。难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男女纯友谊吗?”
贺昶也适时地插话:“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暂时是。
倪雯倒没有理会他的补充,只因祝希表现的有点生气,不像撒谎。
她便改口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发什么脾气?那把葡萄拆出来,洗点给你的朋友吃吧。”
“你不吃吗?”
倪雯没答她,而是对着兔子和贺昶说:“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坐了。你们可以在家里玩一会儿,不过要安静一点。”
兔子说好,恨不得三叩九拜地目送她。
大家长一走,气氛就松快多了。
祝希何止洗了葡萄,还洗了车厘子、蓝莓、和青枣。
全是她爱吃的,端到茶几上和他们两个人一起啃。
“原本还担心你失恋颓废,现在看来是我瞎操心了。”兔子说。
祝希瞥了他一眼,“在你看来我就是这么脆弱的人?而且我们都没在一起过,你别乱说。”
兔子不说话了,贺昶接下去:“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所以担心你。”
祝希说:“别担心。”
她坐在地毯上,睡裙下是两节纤细白皙的小腿、骨节突起的脚踝和小巧的脚丫。
这么冷,却不穿袜子。
兔子可不敢留在这里吃午饭,所以没到中午就要走。贺昶没理由单独留下来,于是跟着他一起离开。
趁着兔子去倒车的空隙,他看着祝希红红的鼻头,忍不住再次叮嘱。
“就算是在室内也要注意保暖。”
祝希摸了摸鼻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特别是脚。”贺昶不禁多说了几句,“寒气多从脚底侵入,不嫌麻烦的话睡前可以泡泡脚。”
“好。”
祝希对关心这种东西就像是对待小时候没中奖的瓶盖,会揣在手里把玩,但是不会珍惜。
贺昶一走,她就把这些话忘干净了。
结果不出两天,就收到一个全自动泡脚桶。
祝希一下就猜到是谁的手笔,发微信去问他多少钱,要转账给他。
结果贺昶说,是抽奖送的。
“那你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
“我已经有了。”
祝希只好说谢谢。
除夕紧随其后,祝希跟着小姨回了家,朋友圈难得发了一次九宫格,由年夜饭、烟花和新年红包组成。
贺昶点开那组照片的定位,知道那是另一个城区,离京大有点远,祝希估计一时半会都不会再出现在暮色了。
他只能通过社交软件来判断她的行踪。
偶尔他们也会聊天,但是因为只是朋友,所以能够聊的话题很少,频率也不高。
再加上过年前祝希才和冯轲闹了不愉快,贺昶这个和他关系亲近的人频繁出现,难免会让祝希想起冯轲。
不过祝希一次也没有问过冯轲的事情,朋友圈也没见他们互动。
两个人好像就这样闹掰了。
那天在现场吃火锅的人有一半都私聊过祝希和冯轲,然而双方的态度都很模糊,有种对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感觉。
冯轲是无能为力,而祝希则是无所谓。
她对她的每一个暧昧对象甚至是男朋友都是这样的态度,能谈就谈,不谈就滚。
祝希虽然享受暧昧的过程,但是她的耐心却很浅。
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冯轲逼入绝境,这种喜欢虚张声势的小狼狗确实很难做到对她俯首称臣,但是他所流露出来的伤心和挫败还是让祝希感到美味。
这样就够了,该收手了,祝希是这样想的。
毕竟他们以后还是要继续见面的,这个小圈子很牢固,每个人都守着规则,祝希不想做打破的人,也不想做别人打破的理由。
她拒绝成为众矢之的,所以点到即止是收场的最好办法。
但即便已经做好了决定,祝希却连最后一点温柔也不愿意付出。
如果真的要好聚好散,她还是希望“到此为止”是由冯轲来说。
因为这样比较符合她无辜的人设,也会显得她在这段感情里比较体面。
忍不住先开口的人一定是经历过歇斯底里的人,而祝希绝对不会让自己去当这个人。
当然,如果冯轲继续低头求和的话,她也愿意再继续陪他玩一玩。
祝希就这样怀着轻松的心态度过了新年。
倒是她爸妈,见她终日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见一次就要数落一次。
“明天我们就要回外婆家了,到时候你就算是装,也要给我装得端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