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希到楼下的时候又打了个电话给贺昶,贺昶又打电话给保安,这才进得来。
他住的公寓是一梯两户,祝希原本还在确认他发的门牌号,结果一开电梯门就看见其中一户的门开了一道缝。
她走进去,看那个正在倒热水的人,有些无奈:“你心真大,家门都不关。”
“猜你差不多要到了才开的。”
贺昶把水递给她,祝希把装着他外套的袋子塞给他。
“早知道你会发烧,那天就不穿你的衣服了。”
“不穿你怎么办。”
“我好歹套了件毛衣,哪像你里面只有一件长袖。”
祝希倚在门口的柜子边喝水,两条被裤袜包裹着的细腿看起来并不暖和。贺昶看了两秒,大概猜到她没有走进来的原因,他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到她脚下。
“穿这双吧。”
“冯轲的吗?”
贺昶拿不准她的心思,只能实话实说:“不是,是我备用的。”
祝希却松了一口气,安然穿上了。
“你何必亲自跑一趟来送这件外套,下次给我也是一样的。”
“你就当我良心不安吧。”
其实是聚会实在没什么意思,而且冯轲迟迟未到,应鹊又一直烦她。
不是说这个在玩得正嗨的人是篮球队的队长,就是说那个男的在校外有女朋友了还和女粉丝那么亲密……
祝希不屑地想,打篮球还有女粉丝了?又不是NBA。
“见到冯轲了吗?”贺昶问。
“没有。”祝希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开始从自己的包里掏东西。
口服液、头孢、退烧贴……看她一样一样拿出来,贺昶突然有些心软,但他还是摁捺着自己,把要演的剧本演完:“他昨天和我说今天想和你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祝希昨天看到冯轲发的朋友圈了,但是故意没有点赞。
她可不愿意一直由自己来推动关系,她就是要逼他学会主动。
如果冯轲连她为什么突然冷淡都搞不清楚,那谈恋爱以后她是不是还要继续从贺昶口中得知自己男朋友的去向?
总不能连报备行程都要她手把手教。
祝希喜欢训狗。
而这过程中她更喜欢看的就是,狗为了她发疯、发狂。
“你就不怕他自暴自弃?”贺昶垂着眼睛问她。
祝希恍若未闻,朝他靠近了一点。
突然缩短的距离让人无措,贺昶眼睁睁地看着她温凉的手心贴上自己的额头。动作太快,让他连眨眼都忘记。
“还是很烫。你吃过药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她柔软的手心很快撤走,贺昶却感觉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
刚吞下去的退烧药好像在惩罚他的不诚。
明明是他故作可怜毁了他们今晚原本可以畅谈一番、解开心结的机会,却还要摆出一副懵懂无知的关心模样。
“没事的。”贺昶装模作样地碰了下自己的脸,假装是在测温,实则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清醒,“今晚睡一觉就好了。”
“好吧。”祝希也不喜欢去医院,所以也不强迫他,“那贴个退烧贴好吗?”
她总是这么礼貌,和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出现放肆。多用询问的语气和建议的方式,不强人所难,不过多干涉,让人感受到体贴和关心的同时,又生出一点距离感。
贺昶讨厌这样的距离感。
他乖乖地说好,目光胶在她的脸上,祝希从盒装里面抽出一片递给他,他没有接。
“怎么了?”她被这炙热的眼神烫到,指尖却仍稳妥地撕开包装。
贺昶还是没有动。
祝希只当是他发烧头疼,导致脑子都慢了半拍。见他因为体温高升而导致的面红耳赤,沉默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脆弱,她玩心顿起,随口道:“你想不想我帮你贴?”
他马上说:“好。”
“……”
祝希只是开玩笑,但是这只是一个小忙,就算真的让她贴也没什么不妥。于是她稍微垫了下脚,抬起手往他额头探去。
和他相处的时间里,贺昶几乎都是保持坐着的姿态,这习惯印象让祝希常常遗忘他和冯轲几乎同样高大的特点。如今艰难地碰到他的眉骨,她才惊觉他的挺拔。
“太高了,你稍微低下头。”
如果是平时的贺昶,他肯定在祝希没开口之前就垂下头颅了。可或许是因为生病,或许是因为他没想到祝希真的会帮他贴退烧贴,他负责思考的齿轮突然生锈了。
“嗯。”
贺昶低低地应了一声,呼吸靠近的同时,腰也一起弯了下来。
从别处看,他几乎要和祝希平视。
祝希并不娇小,但在他体型和身高的衬托下却像一只雏鸟。
她无缘感受到一点窒息感,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是正常的,让她挑不出一点冒犯来。
他真的像是要烧坏了,祝希都快感受到他的体温,面前似乎是一个源源不断射出暖源的火炬,炙烤着她。
贺昶应该是也体会到了她的不自在,所以没与她对视,低着头望地面,方便祝希贴退烧贴。
她不知道,贺昶的安静和顺从都是因为他正专注地看着地面。
在灯光的投射下,地板上落下两道交叠的身影,融在一起,严丝合缝,密不可分。
他竟是在为这样自欺欺人的小事开心。
祝希动作很快,怕贴得不够妥帖,还仔细地顺着边缘摁压了一遍,冰冰的凉意像清泉淌过他,祝希满意的声音近在咫尺:“好了。”
贺昶摸了摸那块退烧贴,说了句:“谢谢。”
祝希已经退开,她看着贺昶脑门上那块贴的十分完美的膏药,今晚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一点点。
因为迟迟没有见到他,所以祝希主动问了贺昶在哪里。在得知他发高烧导致无法到场以后,她顿时想到是那件外套的惹的祸。
她多关心了几句,却从对话中得知他是高烧,且没有人照顾,家里还只有普通退烧药。这样窘迫的状况下他还一直坚称没事。祝希不喜欢逞强的人,可是如果这个人是贺昶,那么或许他只是真的认为生病没什么大不了。
多少是和她有关,再加上清吧离他的住处很近,祝希便来了。
她不否认其实是她也需要一个离开的借口,神奇的是贺昶总是作为她的正当理由及时出现。
“其实我还买了一点吃的,不过你既然吃过药了,就代表你已经吃过东西了吧?”
贺昶却说,“但我还有点饿。”
于是两个人便坐在餐桌前,一个人进食,一个人看剧。平板是贺昶递给祝希的,她说的那个综艺所播放的平台就在常用显示栏,且点开最近播放的记录就自动跳转到了她看到的那一集。
祝希不由得惊喜地问了一句:“你也在追这个?”
贺昶看了一眼屏幕,“你说好看我便去看了。”
祝希只是随口一问,注意力很快被新出的一集吸引,贺昶的解释她没有仔细听。
这顿饭吃得很慢很慢,祝希沉浸在有趣的视频里,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更没有细究,为什么她买的一点点食物能够让贺昶吃那么久。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祝希才发现已经晚上九点了。
不知道是不是普通退烧药见效慢,他看起来仍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你要不要现在睡觉?”
她担心地发问,却不知道贺昶的低迷是出于失落。像是时间到了,不得不穿着水晶鞋离开王子的灰姑娘——他拖了好长的时间,该让祝希走了。
他只能说:“确实有点困了。”
“那我先走了。”
她没有留恋,盖上平板,离开前站在玄关处边穿鞋边叮嘱他:“如果晚上还烧的话就吃我给你带的药,说明书都在里面,看状况吃,吃之前最好量一□□温。如果明天还没有退烧的话,就去医院吧,别强撑。”
她说了好多叮嘱的话,听起来像一首情诗。
贺昶脸红红的说:“好。”
祝希准备走了,他在身后突然问:“冯轲。”
见她回头,贺昶犹豫道:“他那边,就这样晾着,真的没关系吗?”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贺昶不是一个会越界的人,迄今为止他朝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祝希默认的。第一次她逃避了这个问题,贺昶应该明白他不该再开口了。
可他还是问了,祝希将其理解为对冯轲的担心。
他和冯轲毕竟是好朋友,或许见她这样放纵地对待自己的朋友,有些于心不忍吧。
祝希向他允诺:“放心吧,没事的。”
打了他一巴掌,当然会给他一颗甜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