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手电筒光线骤然打到他们身上,“哪个班的学生在那搂搂抱抱?”
“快给我过来!”
景拟心一紧,她挣扎了下,“快放我下来。”
周雾野弯腰,让她落地。
保安朝着他们走近,树影沙沙,两人不约而同抬起了脚步。
“跑!”景拟牵着周雾野的手,循着熟悉的道路,往教学楼跑去。
摆脱了保安后,两人站在乌漆嘛黑的楼下,没有一间教室是亮着灯的,看起来像是废弃不用的建筑。
“都搬走了。”景拟说。
周雾野眺望南边的高楼,与这边的寂寥不同,那边传来闹哄哄的嗡嗡声,他猜测道:“这栋楼可能是要翻修。”
“正好。”景拟眼神一亮,“我们可以去天台看看。”
这栋教学楼有六层高,再多一层就要花钱装电梯了。
爬到第五层楼,景拟撑着膝盖歇了会儿,后悔一时兴起的提议,“要不我们回去吧。”
“还剩一层。”周雾野和没事人一样,心平气和的:“要不我背你。”
“不用了。”景拟闻言立马振作起来,一鼓作气爬了上去。
周雾野:“……”
这不是挺有劲的吗?
高处的视野很好,以前课间没事的时候,他们会上来吹吹风。
还记得有一次,他们讨论着题目,想过来透透气。楼梯比较窄,两人一前一后。
刚迈上最后一个台阶时,景拟脚步一顿。
正对着他的是一对情侣的背影,在和煦的春风中,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吻。
景拟倒吸一口凉气,一不小心撞上这种场景,尴尬地想离开。
而身后的人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不走了?”
景拟迅速转身,一把捂住周雾野的嘴,“快撤离。”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回到教室。
“你看见谁了?”周雾野靠着椅子,手臂交叉。
“没看见谁。”青春期的少女对这些事容易怀着讳莫如深的态度,不好意思提及。
“那你脸红什么?”周雾野问。
“啊,有吗?”景拟双手捧脸,没感受脸有发烫的趋势。
“居然能碰到梁珩学长,他以后能不能多来这栋楼。”
“好帅啊,学长去天台吹风的吧,这边视野好。”
“高三很辛苦,学长别是想不开。”
“你在说什么呢?”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从窗边走过,声音在楼道里回响。
周雾野看了景拟一眼后,冷淡地收回视线。
原来是看见帅哥害羞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习题集,盯着题目看了几分钟,却始终看不进去。
“周雾野,这道题很难吗?”
见他迟迟不动笔,景拟好奇地凑过来看题目。
阳光透过玻璃洒向教室,在墙上勾勒出分界线。
她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是明亮的橙色,她凑得那么近,他能数清她的睫毛根数。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莫名烦躁情绪的来源。
他在嫉妒,别人占据了她的目光。
昼夜交替,太阳沉到山后,冷白的月光清明。
周雾野还是跟在景拟身后,踩着她的脚步。
钻出楼梯间时,迎面有冷风吹过,景拟只觉得畅快。
她深吸一口气:“我又回来了。”
这方圆之地,承载了她的无数情绪。
欢欣的、失望的、难以言说的,统统和风一起远去。
也许是前不久下过雨的缘故,地面并不脏。
景拟跑到栏杆前,俯视着整个学校。周雾野举着手机,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亮照着她脚下,防止她一不小心踩到墙角湿润的淤泥。
“你慢点。”周雾野看她小跑起来,忍不住提醒。
“找到了,”景拟蹲下身,看着那块被涂鸦得惨不忍睹的墙面,由于屋檐遮挡,大部分的字迹都被保留下来,但是在风雨的侵袭下,景拟很难分辨出完整的内容。
零散不成句的字词,勾勒出少男少女的心事。
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我喜欢你。
好累,不想学了。
……
诸如此类的话语数不胜数。
景拟也在墙上写过“希望快点毕业”,周雾野叼着棒棒糖在旁边补刀:“快了快了,也就六百多天吧。”
景拟:“……”
“你的嘴能再毒一点吗?”
周雾野点头:“能。下节课周测。”
“……”景拟跺脚:“周雾野!”
说完抬脚就走。
周雾野在后面懒懒道:“去哪啊?”
景拟头也不回:“看书去。”
“临时抱佛脚没用。”
景拟不服:“那在这闲着更没用。”
周雾野笑得格外欠揍:“要不你拜我为师,我给你押题。”
景拟气呼呼,冷硬回绝:“不必。”
-
景拟仔细寻找自己的笔迹,毕竟她写过好几次。
“我写的都被擦掉了吗?”她小声嘀咕,有点失望,“我还想看看当时写了什么。”
“希望快点毕业。”
“我讨厌电磁感应。”
“初雪,心情超级无敌好。”
“请给我好运。”
周雾野的声音没有起伏,像背诵文章一样流畅地念出这些句子。
外界的吵闹声好像在无限远的地方,此时此地,只剩下他们。
起初,景拟还以为他找到了,但是立马发现周雾野只是望着虚空。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景拟讪笑,倏忽间听到有人念出来,不免有些尴尬。
“记性太好,忘不掉。”周雾野说。
“那你岂不是很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记得。”景拟同情道。
这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周雾野偏头:“听多了正经的东西,需要其他的调解下。”
景拟作势要打他:“你的意思是我说的话都不正经。”
周雾野煞有介事地评价道:“有点非主流。”
“周雾野!”景拟握拳:“那叫青春,你懂吗!老古板!”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周雾野无声笑了笑,手电筒的灯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慢点。”
话音刚落地,景拟就栽了一个跟头。
“啊!”不知道被什么绊倒,她惊呼一声。
周雾野手机都没拿稳,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没来得及捡就冲到了景拟旁边,把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
景拟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看见罪魁祸首是一个铁皮罐子,连忙说:“没事没事。”
见他不相信的样子,她在原地跳了两跳:“真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她指了指背面朝上躺在地上的手机,担心道:“你快去看看手机屏幕碎了没有。”
周雾野上前,弯腰捞起手机。
手电筒仍然是打开的状态,手机背面射出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正好扫过那面涂鸦墙壁。
一闪而过的是熟悉的字体。
模糊,但是很好辨认——
zwy,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空间骤然变得稀薄,让人快要呼吸不过来。
周雾野像是要将那行字看穿,从心脏处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是苦涩的滋味。
他喉结滚动,问道:“除了我说的,你还写过别的吗?”
景拟还在搓袖子不小心粘到的污迹,“没有啊,怎么了?”
“想测测自己记忆是不是完全准确。”他弯腰,“要不我们来找找。”
“等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景拟连忙打断:“我刚找过了,真的没有,你的记性很好。”
“是吗?”
景拟发现他的眼神难以形容,她欲盖弥彰地说要离开:“是,我们回去吧,不早了。”
周雾野从容点头,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走吧。回家。”
将景拟送到楼下,周雾野停车熄火。
“景拟。”他喊了她的名字。
景拟解开安全带,“嗯?”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一字一顿道:“当初离开的时候,没有好好告别,对不起。”
“突然说这个干嘛?”景拟问。
周雾野摇了摇头,“我不应该负气离开,那太幼稚了,抱歉。”
连续收到两个道歉,景拟愣住,她其实不明白他说的负气离开是什么意思,但从他和周瑞修的关系出发,她猜测和家里人有关系。
因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是真实存在的情绪,但是抓着不放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她安慰:“已经过去了。”
周雾野回想到他看见景拟和其他男生有说有笑地在路上并肩而行,那种痛苦不甘在今晚看见景拟留下字迹的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他让她不开心了,这才是最大的过错。
“这两天有时间吗?朋友投资开了个庄园,在乡下,风景很好。”周雾野问。
景拟喜欢去接近大自然放松,应下:“看情况吧,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喊几个朋友一起去玩。”
“好。”周雾野朝着她笑,神色温柔。
回到家后,景拟脱掉鞋子躺到按摩椅上,林杉发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回。
【森林中最高的杉树:合上影了,幸福!】
下面是一张和季成铭的合照。
【京小以:进度这么快。】
林杉秒回:【还喝上季老师买的咖啡了,幸福得快要晕倒。】
【京小以:那季老师就可以抱你去医院了。】
【森林中最高的杉树:不太好吧,第一天见面就搂搂抱抱的,太快了。】
【森林中最高的杉树:要不明天在他面前装摔倒,不行,晚上我得去练练怎么摔倒才能看上去自然点,还要优雅。】
景拟想到自己今晚往前直直倒下的狼狈模样,捂脸,太丢人了。
和优雅两个字不沾边。
【京小以:还是悠着点吧,别被影帝以为是来碰瓷的。】
林杉:?
【森林中最高的杉树:我又没摔人家怀里。】
【京小以:这是个新思路吗?】
林杉顿悟。
【妮妮我爱你,明天我要不经意地扑上去。】
景拟劝道:【你别把季老师吓到了。】
林杉自信满满:【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景拟瞧着这行字,内心有种不太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