虑。他握住勾践的手臂,正要开口说话,勾践已抬起手来,在半空中微微一挡,低声阻止
“不要问我!什么都别问!求你了!”
勾践咬紧牙关,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将脸别向另一边。范蠡凝眸望着他苍白的脸庞,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勾践低声哀求
“别再看了。别再管我了。”
他只是一味地乞求恳求,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范蠡的衣袖,轻轻摇了摇,眼底隐隐泛起了些许湿意。范蠡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捏紧他的手,低声应道
“好。”
勾践闻言,方放下了手,一把抱住了他。范蠡垂首看他,默然无言。勾践将脸埋在他怀中,低低地喃喃自语
“真好……这样就好了,没有关系的。这样就可以了……”
他的话语破碎低弱,含糊不清,渐渐消逝在空气中。两人静默无语,只是久久无言。过了良久,勾践忽然抬起头,抬起苍白的手指抚摸他的脸庞。范蠡低眸,垂首含笑,温柔地看着他,任由他随意拨弄。勾践指尖颤抖着掠过他清俊温和的面容,忽的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吻了上去。
他急促而热烈的吻着,双目紧闭,睫毛颤个不停,仿佛要哭出来一般。他颤抖着,轻喘着气,用近乎乞求般的姿态吻着他,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肩背。他低低喘气,哑着声音呢喃唤他的名字,带着些许惶恐不安。范蠡只轻轻地覆上他的唇,回应着他的热切,安抚他焦躁的心绪。
他从背后拥抱着勾践,一手轻拢他的清瘦肩膀,另一只手安抚性地摩挲着他的后颈。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伤患,极尽温柔,怜惜万分。勾践颤抖着离开他的唇,低喃着叹息,身体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手臂箍紧他颈项,手指缠绕在他发间。
两人静静相拥,谁也不曾开口言语,过了良久,范蠡才放开他,扶着他走到榻边坐下,取出药箱,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
勾践双手环胸倚在床上,沉默无声。范蠡取了剪刀替他剪开伤口周围的衣物,新伤旧伤纠缠混杂在一起,一片触目惊心。他呼吸一滞,心痛到无以复加,用手帕沾了清水轻轻按在伤口处,动作轻柔而缓慢。勾践咬紧牙关,忍住伤口的剧痛,浑身冷汗淋漓,额上青筋绽露,连呼吸都变得紊乱,却始终没吭一声。范蠡上药的动作一顿,皱紧眉头,欲言又止地道:
“疼就喊出来,忍着反而更痛。”
勾践咬了咬牙,低声笑道:
“没关系。死不了。”
范蠡别无他法,只得叹了口气,轻声道
“如果觉得疼,就咬住臣吧,臣……愿陪大王一起痛。”
勾践一怔,抬起头来,眸中满是吃惊与不可置信,他颤抖着望了望范蠡,低声呢喃道
“你怎么……”
范蠡含笑打断他的话语,俯身凑近他的额头,用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轻声道
“臣知道,不管您遭遇怎样的痛苦,也一定不会在臣面前表露出半分来。”
他顿了一顿,微微一叹,道
“这是在臣心里,对您唯一的怨言。”
勾践蓦地怔住了,垂首不敢与他对视,只一味低低地说着对不起。范蠡一震,苦笑一声,轻声道
“臣不该说出来的,您现在承受的苦痛已经够多了,不该再让大王为难了。”
勾践低垂着眼睑,眼中泪水盈然。他紧紧扣着他的手掌,指甲深深刺入他的手心。死命地往他掌心割划,留下长长一道深痕。范蠡低低地抽气,却始终不曾松手,只含笑看着他。勾践垂首,埋入范蠡怀中,双手胡乱抓扯着对方的衣物,双肩起伏,抖得厉害,几乎难以抑制地哽咽着低声抽泣。范蠡拥抱着他,轻抚他的脸颊,温柔地哄着他,勾践终于止住了呜咽声,他低声喃喃自语
“我恨他。”
范蠡微一沉默,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静默无言。勾践将脸埋在他怀中,沉默无声。过了片刻,他才又沙哑着声音呢喃道
“我不会放过他的。”
范蠡垂首微笑,轻轻地亲吻着他的头发,温和地附和道
“臣知道。”
他温言细语,柔声安慰
“臣什么都知道。”
勾践埋首于他怀中,不再说话。范蠡垂首抚摸他的背,轻声安慰着,低低地轻吟道
“臣在这里,永远都在这里。您不必害怕,臣会一直陪着您的,直到报仇雪恨为止。”
他低笑着,轻轻抚摸勾践微湿的脸颊
“您可不要一个人硬撑着啊,臣会心疼的。”
勾践咬紧牙关,低喘着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他靠在范蠡胸膛上喘息着,浑身上下依旧冷汗直流。范蠡见他这般模样,只当是伤口疼痛,忍痛过度所致,连忙轻轻搂紧他的肩膀,低声宽慰
“若是痛,那就告诉臣啊。”
勾践摇摇头,艰难地咬牙喘息,
“不是,我只是,只是……有点儿累罢了。”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虚弱却苍白的笑意,低声嘶哑地笑道
“有你在我身边,我便安心许多。”
范蠡俯身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轻声笑道
“也只在大王左右”
勾践微愣,随即轻轻垂首,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枕在范蠡胸口,沉默无声,唇角却悄然扬起一丝微笑。范蠡环臂抱紧他,低头在他额上吻了吻
“睡吧。”
勾践点点头,阖眼陷入沉睡之中。他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便会醒过来,口中喃喃自语,手足一阵胡乱扑腾,整个人慌乱异常。范蠡便轻声哄着,伸手给他掖好被角,低声安抚着。勾践时而喃喃自语,时而轻呼呻吟,时而又低声哭泣,只是一直不曾睁开眼睛。直到清晨天色放亮,他才重新安然入睡。范蠡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他,看尽了他一整夜的不安与恐惧,眸光始终不曾离开他的身影,仿佛只要一眨眼,那人就会消失不见了。他低首轻吻他的眉心,低声喃喃自语
“我在,我一直都在。”
勾践一整夜的噩梦,皆是血流成河的场景,尸横遍野,断肢残臂随处可见,横七竖八地躺在道路两旁,他浑身血污地奔逃着,身后追赶着大批人马,那些面目狰狞的人影似乎随时都能扑上来将他碎尸万段。到处都是尸体,浓稠的血液几乎将地面完全淹没,血腥味呛鼻无比。他的身旁无一人,只能孤军奋战。他踉跄地挣扎着,想要寻找一线生机,却始终看不到出路,始终只有无边无际的血海充斥着他的视线,除了浓烈到发紫的红色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无数人在他眼前倒下,鲜血溅在他脸上,染红了他的双眼,他的手臂、脖颈、肩膀上,都被冰冷黏稠的血液沾满,那些人的鲜血如同丝滑的红色绸缎,一寸一寸地爬过他的身体,他整个人被染成了鲜红色,那抹浓烈的红色,像是火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他挣扎着从血泊中爬起来,周围是刺耳的尖叫与惨叫声,哀嚎与悲鸣交织混合,绝望与无助交替缠绕,血腥味令人作呕。他跌跌撞撞地四处奔跑,鲜血染红了他的全身,他身上的衣物全都被鲜血浸透,沾满了浓稠腥红的血浆。茫然无措地在混乱的人潮中厮杀奔逃,寻找一线生机,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始终看不到希望,只能陷在无穷无尽的血海之中,与千万具森寒腐臭的尸体为伍。
勾践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刀剑相交的声音以及濒死之人临死之前的哀嚎,刺鼻的血腥气充塞在他的鼻端,让他几近窒息。他呆呆地望着屋顶,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摸索着坐起身来,却不料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势,顿时闷哼一声,弓起身子。范蠡在门外听到声响,一惊,连忙推门走了进来。他急急奔上前去,跪坐在床榻前,握住勾践的手腕,轻声唤道
“大王?大王……”
他话音未落,勾践蓦地抬起头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双眼赤红一片,浑身颤抖不已,双手无力地撑着身体,咬牙强忍着剧痛。范蠡正欲安抚于他,却见勾践抬手狠狠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范蠡一惊,不待他反应过来,勾践早已飞快地吻上他的唇,急促狂暴地索求着。他拼命啃咬着范蠡的嘴唇,疯狂的攫取着他唇内的香甜,动作又狠又重,仿佛恨不得要生生将他的嘴唇撕裂一般。范蠡吃痛,却一言不发,伸手捧住他的脸颊,反被动为主动,狠狠地回吻他。两人嘴唇相触,舌尖相抵,呼吸纠缠,气息交缠。他们的唇舌之间弥漫着血气的味道,让人迷醉且晕眩。勾践双手牢牢扣住他的腰腹,不顾一切地狂吻着范蠡,唇齿相交间尽是激烈的吞咽声和急促凌乱的呼吸声。范蠡喘息着搂住勾践的身体,用力按着他不断颤抖的身体,双手牢牢抱住他僵硬的脊背,竭力安抚着他难以遏止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平他紧蹙的眉头,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一吻作罢,勾践已经筋疲力竭,颓然软倒在范蠡怀中,他闭着眼睛,无力地喘息着。范蠡搂着他,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道
“您怎么了?”
勾践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伏在范蠡怀中,半晌方才哑声说道
“我很害怕。”
范蠡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着他。他的体温滚烫炙热,勾践却依旧瑟缩着微微颤抖,他紧握住范蠡的手腕,用尽全力抓紧,低声嘶哑地唤道
“范蠡,范蠡……”他的声音哽咽而破碎,在唇齿之间化作一片破碎沙哑的呢喃。他伏在范蠡怀中,双手狠狠抓紧范蠡的手臂,眼角沁出泪来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不停地呢喃着,近乎崩溃地嘶哑祈求
“我不想一个人,范蠡,我不想一个人啊”
他苦苦哀求的声音令人心疼,范蠡将他死死抱入怀中,低声安慰道
“大王别怕,臣永远也不会离开大王。”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勾践喃喃道,他紧紧攀附住范蠡的脖子,哽咽嘶哑地道“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的”他不住的念叨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是在说服范蠡,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不能失约啊……你永远……永远也不能背叛我,背叛越国”
他仰头看着范蠡,眼中满是惶惶无措,语无伦次地道“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抛弃我……不要让我输得一败涂地,不要让我变成孤家寡人”
他紧紧攀着范蠡的脖子,低声哀求
“你要陪着我,一辈子陪着我……”他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滚落,滴落在范蠡的手臂上,灼烫得令人心颤
“答应我,永远都不准离开我,哪怕以后我……我死了,你也一定不能忘记我”
他低声念叨着这些令人心惊的话语,神情凄凉落寞,哀哀戚戚如暮春时节飘荡的花瓣,悲凉凋零。
范蠡听着勾践的话语,心中一疼。他俯身亲吻勾践的泪水,轻声宽慰
“臣不会忘记大王,永远不会忘记,定当铭记于心,永世不忘。”他温柔地握住勾践的手,轻声说道“若臣有一天弃大王于不顾,那便请大王您亲手杀了臣,以泄心头之愤。”
他含笑着望着勾践,目光清亮柔软,仿佛能透过黑暗,直抵人心。勾践咬紧牙关,应了一声。范蠡拥他入怀,轻声叹息,温柔地亲吻着他湿润的眼睫
“大王莫怕,臣会一直追随您左右,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