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亮明晃晃，望久了，让人眼前白茫茫一片，似乎要从天边朝地上的人奔来。

姜应时从网吧出来时，男老板正站在门口不远处，回头看了眼，才接起手中电话。

“喂，小离呀，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是你小妈有什么事吗？”

男人大概四十出头，略有疲态，却遮不住面容清俊，一双眼睛眼尾上扬，很好看。

“没有，我只是想给你打个电话。”手机开了外放，传出男生纯净冷冽的声音。

和眼前男人不同，对面完全没有湛江口音。

“是不是需要钱，不用跟我不好意思，爸爸对不起你，实在没办法把你接到身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嗯，我明白。”

“明白就好，钱我等下转你。最近学习怎么样？”

男孩语气平平淡淡：“我退学了。”

“你学习不是挺好吗？义务教育都没念完退什么学。”

“我……已经初中毕业了。”

“……哦，毕业啦……也是，你学习好，怎么不跟我说。”

两边都沉默下来。

走远了，姜应时都没再听到下文。

他也没理由和心思八卦琢磨别人的家事。

直播不到半小时，他便匆匆关了手机，从网吧发呆到逃出来，过去了将近半小时，紧张杂乱的心跳依然没有平复。

他本踌躇满志，决心在新节点开始干点正事，不再混一天是一天。

技校开学前，他凭着自己游戏技术不错，尝试直播王者荣耀。

然而家里隔音不行，他爸大声讲话的声音让他很尴尬，他不好意思说话，播了几把赶紧退了。

直到今天开学，意外发现学校附近有家带包间的网吧。

结果，第一条弹幕的出现立刻让他紧张地不知所措，想开口又羞于开口。

于是，他手一抖，退了直播。

真没出息，姜应时恨恨地骂自己。

回到宿舍，他翻出之前收藏的新人游戏主播教学，反复琢磨教学里说的：说话要幽默风趣。

可没有视频详细教人怎么说才算幽默风趣，也没人这样评价过他。他甚至都开不了这张破嘴。

因风格诙谐被追捧的主播不少，但他不愿学其他主播，千篇一律没意思。

即便这样想，他还是打开了闪鱼直播APP。

登上账号，APP页面右下角显眼的红色圆圈里显示着数字1，从他开播那天便有了。

当时想应该是什么APP通知信息，因为对环境不自信，觉得不会再打开这软件，没管，现在却看着有些碍眼。

令他意外的是，那个红点是他粉丝列表多了一个关注。

更让他心跳加快的是关注他的人的ID，和刚刚发弹幕的一样。

这人竟然关注他一个月了。

那条弹幕他一字不差记得。

既然想知道他露娜的出装理解和打法思路，开播还会再来吧。

隔天晚自习结束铃响，姜应时直接从教室窜到网吧。

边打边瞟着直播间消息。

过了一个多小时，将近十点，心里正失落，又不甘心失落，他反复告诉自己无所谓时。

系统消息提示有人来了。

系统消息：欢迎尧霸天进入直播间。

失落的感觉被抛掷脑后，他纠结起怎么打招呼。

嘴甜不是他的强项，连欢迎这种互动的话对他都难以启齿。

直播间偶尔有其他观众进来，却很快离开，只有那人的ID静静呆在观众列表里。

不说话就算了，怎么打声招呼都做不到，哪个直播间像他一样。

姜应时轻轻咽了咽口水，咳了声，脸着火般滚烫，“晚sàng好，尧…霸天。”

尧霸天：【晚上好。】

念出口后他不由琢磨起对方ID，又见对方有回应，想到教学里说直播就是想什么说什么，他脱口而出，“你是个小学sēng吧。”

这话题实在生硬，听起来还不太友好，说完便自觉有些尴尬。他干笑了两声掩饰。

尧霸天：【不是，我高一。】

“和我一般大嗷，你这名字我还以为是小学sēng呢。”

他是零一年的，他爸为了让他早点上学，户口本登记的零零。

结果还是因为学习菜，一年级便被老师强制留级了，现在同学几乎都是同龄人。

改年龄对他唯一的好处是恰巧让现在的他符合直播年龄要求。

尧霸天：【不霸气吗？】

不咸不淡的话，两人竟能聊上几句。

“就是太霸气了才像个小学sēng啊。”

尧霸天：【那什么样的名字不像小学生？】

“像我这样的。”

对方一时没回应。姜应时转了话题，“你昨天问我nù娜出装和打法，想学这英雄是吧。”

尧霸天：【嗯。】

“咳，那就多看我直播多学。”

尧霸天：【还以为你要教我。】

“嘿嘿，这个看天赋，想打好得自己看懂我，我是在帮你。”

尧霸天：【好。】

这人还挺听话。

姜应时眼睛一转，又加了句，“nù娜你学我就好了，看太杂反而会不知道怎么玩，看懂我滴nù娜，我保证你什么打法都能领悟，单排sèng率九十没问题。”

尧霸天：【好，谢谢。】

“哎呀，客气sén么，小意思啦。”

连续每天晚上，几乎一到十点，尧霸天便会出现在直播间。

露娜这英雄靠技能和普攻连招，细节多。担心对方看不明白，姜应时会边操作边讲连招。

他发现对方除了打招呼，话很少。只有他问什么，或者嘴巴跟不上动作，问看没看明白时，对方才会回应几句。

来了个固定观众，他直播也有了点勇气。

系统消息：欢迎封我不是好人进入直播间

姜应时嘴上讲着操作，眼睛默默关注着直播间动静。

两周过去，观众进来又离开，留下零星的弹幕零星的关注，他心里已平静许多。

收益只来于每天开播尧霸天送给他的价值一块钱的鱼鳞。尽管告诉对方还是学生别送，对方却不回应。

“平A，平A，看我这波蹲他。”姜应时在草丛中空A两下，攒被动等标记。

“一技能打兵线接大招，大招，平A接大招，A，A，再回来，平A，我又来了兄弟，想跑？二技能吸住，平A，A，滑走，平A追上……死！”姜应时击杀对方上单，“怎么样，Z字飘一打四，看懂没。”

尧霸天：【嗯。】

封我不是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个小兵也算上了？】

“小兵怎么了，小兵要伤害有伤害、要经济有经济，就说我秀不秀吧。”

尧霸天：【秀。】

以前的弹幕发一句话就没下文了，尧霸天便会接话。大概是怕他尴尬。

封我不是好人：【好秀！主播能带粉吗？钻石段位。】

突然有了其他人的持续回应，他来精神了。

当然，没点实力怎么做直播。

带粉？他一个人常常不知道讲什么，初始想过问尧霸天一起，希望有人同他讲话。

但他又怕尧霸天拒绝，或者不好意思开口，让仅有的两人更尴尬。

现在既然有人主动问了。

“能。”

直播间礼物界面出现一个价值三百的鱼烛灯笼。

“谢谢封我不是好lén送来的鱼烛灯笼。你这让我很羞涩啊小兴弟，我都要说不cū话了。”姜应时第一次收到大额礼物，不知道怎么感谢，干脆还是直接想到什么说什么。

封我不是好人：【主播普通发不包准。】

“封我不是好lén，封我不是好lén，封我不是好lén。”姜应时连着念了好几遍，“你就说你léng不能听懂吧，听得懂就说明我普通话没得问题。”

封我不是好lén：【师傅别念了，名字已改。】

搜索不到对方名称他才意识到对方不是Q区，“呃，V区啊，V区我没号，要不我帮你打？”

封我不是好lén：【主播是小屁孩吗，我们成熟的人都用微/信。】

“乱讲，我是天才少年好不好，我们年轻人只用Q/Q，不信问尧霸天。”

尧霸天：【……】

“省略号什么意思哦！”

尧霸天：【我都有。】

“你真是端水大师。”

他只当玩笑，没想到对方挺认真。

已经说可以带粉或代打了，姜应时也不好意思忽略一直只关注他的尧霸天，“既然你有V区，那你一起吗？”

尧霸天：【不了，谢谢你。我看着就好。】

还真拒绝了。

“为什么？不方便？”

尧霸天：【不是。】

不是？那今天他偏要带他。

也是仗着这些时间感觉到对方心软容易妥协的性格。

“那你竟然拒绝老子？”姜应时失语不出两秒，立马装出不可置信的语气，“我可不是随便带人的，你确定要错过？再给你个机会，最后一次啊，你重新组织下语言，好好考nǜ考nǜ怎么嗦。”

尧霸天：【可我没钱送礼物。】

“一块钱不算钱？”

封我不是好lén：【主播你难道是霸道总裁吗？】

“这都被你发现了？这小子学我露娜两周了，我得负责任地考验一下他露娜学得怎么样。尧霸天给你niáng秒钟啊，我计时喽，我要开始计时喽~1，nī点1，1点nīnī，1点111……”

封我不是好lén：【哈哈哈哈哈哈强制爱了。】

尧霸天：【我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