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先生，就是这样。站好，不要动。”
爱洛伊丝终于还是没有按照夏弗露丝的指令行动。等待增援期间，阿玛罗尼的安全她无法完全保证。谁知道他出意外了，林克莱特又会弄出什么更大的动静。
她忘记了一点——林克莱特搞出大动静的可能性存在于未来，但她面前的奥古斯都，是现在就能动手的。
“嘿，女士，你就这么相信我吗？或者，你就这么相信小兰斯顿先生吗？我以为按照你们的规矩，收货之后还要查一下真伪的。”
“言语拖延时间是不奏效的，黎塞留先生。”
奥古斯都的影子从地上站起来，一巴掌打掉了奥古斯都指缝夹着的微型法术闪光弹。
“哇好痛。我还是第一次被自己打一巴掌，呃，我的影子算是我自己吧？”
自说自话的家伙。爱洛伊丝挥手唤起影子，这些黑色的家伙牵着阿玛罗尼走下去。
“小兰斯顿先生，你这就要走了吗？我可是请你吃了一顿早饭诶。”
“阿玛罗尼，下去。”
奥古斯都不满地瞪了爱洛伊丝一眼，得到的只有捆的更紧的影子。它们往上一甩，捂住了奥古斯都的嘴。他还想说什么，爱洛伊丝伸手拍拍他的脸，让影子们把奥古斯都抬下去，自己则下楼去找阿玛罗尼。
“你和他谈的这么快？”
“特殊的技巧罢了。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阿玛罗尼沉默地摇摇头。这不合理啊，爱洛伊丝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兰斯顿和她相谈甚欢，怎么现在安静的像一尊雕像？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是亚萨利格的事情？”
这孩子刚才说的是“你比林克莱特快一步”，爱洛伊丝能立刻联想到的只有这一点。所以，这是被人告知监护人甚至都没有告诉他真名，受到了心灵的创伤，然后陷入了自闭和沉默？
“你要听我解释一下吗？我想，在这件事上我有些话语权。当然，我们需要先前往协会分部，然后把你送回兰斯顿家。”
“你有解释的权利，那我也有拒绝的权利。伯尔曼女士，是什么让你觉得自己在我这里有什么特殊地位，能让我在被你欺骗后继续跟随你？”
谈话少见的失控了。阿玛罗尼的发难如此突然，爱洛伊丝忽然找不出合适的方式继续下去。
只有在令人难堪这一点上，此刻的阿玛罗尼和林克莱特如出一辙。
下巴抬起的弧度，双手抱起的姿态，以及眼里流露出的审视和拒绝。她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林克莱特如此在意这个小家伙了。
“说完了吗？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那你也得先过去。你知道因为你失踪了，连带着调动了多少人吗？怎么，你现在想要轻轻松松的就离开？”
好吧，爱洛伊丝承认自己是故意夸大的。就是这和林克莱特一个模子的表情，让她想要狠狠地把阿玛罗尼的气焰压下去。
“哦，那和我又没关系。再见。”
然而，阿玛罗尼并未如她所愿。他甚至没有多给爱洛伊丝一个眼神，径直往路口走去。不到十米，他就被自己的影子拦下，失去了前进方向的阿玛罗尼这才回过头看向正低头拨打电话的爱洛伊丝。
“撤走它们。”
“我说了，留下。”
传出来一大串忙音，电话打不出去。阁楼的构景从视野边缘开始崩解，爱洛伊丝不知何时站在了舞台中央，聚光灯从四个方向照下来，强光让她短暂闭上了眼睛。
“深入敌营的勇气值得赞赏，伯尔曼女士。”
她当即反应过来，是兰斯顿的精神干涉法术把她的认知混淆了，也许她一直在被牵着走进陷阱中央，但她本人对此无知无觉。刚才和她对话的当然也是她的幻觉，而她居然还对这个幻觉真情实感的动怒，从而错失了重回正轨的良机。
何等失误。
“阿玛罗尼？”
台下黑压压的却没有观众，阿玛罗尼正和本该被她扔进墙角铁皮箱的奥古斯都站在看台下面交谈。
感受到她的视线，奥古斯都吹了声口哨，变魔术一般从台边摸出礼帽扣在头上，向台上的爱洛伊丝屈身行礼。
“如何，这次的预热节目您可还满意？”
“你哪来那么多话，奥古斯都。”
爱洛伊丝这才注意到，看台里并不是没有人。奇怪，明明那家伙穿着的是白色风衣，为什么她刚才没有看见对方？
“在你说话前勉强在及格线上，说话后倒扣100分。至于您，先生，您是这次最大的惊喜。”
“我？”
“您让我见到了精神干涉的威力。嗯，如果再强化它，我们能否做到为全世界编造一场真实的美梦？”
“收起你的妄想，狄俄尼索斯。如果这就是你让我从长桥镇回来的原因，那我要回去了。”
这个语气不对劲，可是无论是声音外貌还是动作，这无疑是阿玛罗尼本人。
迟来的剧痛蔓延上来。爱洛伊丝为了不打草惊蛇，先前接通了自己和影子末梢的神经共感。现在，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不知何时被切断了——是带着阿玛罗尼离开的那一群。痛觉没有立刻向她报警，因为在那个时候，精神干涉的法术已经阻断了她的感知。
阿玛罗尼做不到这个程度，外来者更不用想，他们甚至无法理解兰斯顿的施法过程。除了兰斯顿的法术，还有对阿玛罗尼如此精确的了解……这个人需要同时做到出身兰斯顿，也和阿玛罗尼接触过一段时间。
眼下符合要求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但那偏偏是最不可能的答案。
披着阿玛罗尼的皮的冒牌货扫了台上的爱洛伊丝一眼，问：
“她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我想听您的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你知道的，我对伯尔曼家的人没有好感，所以我的建议是把她拆成块再打包送回那个什么破协会。特别是在——”
冒牌货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和她背后的那些人，曾如此粗暴的对待过那个早夭的可怜孩子之后。”
爱洛伊丝觉得可能是自己连轴转这么久，精神恍惚了。这些词都是正常的，怎么连起来就变成她听不懂的意思了？
“……死了？”
长桥镇内，摇着雪克壶的女人精通如何让异性或同性的视线紧紧的粘附在自己身上，适当的放慢动作，暗示性的扭动身体，这都是她的拿手好戏。
但是坐在吧台前的这个男人宁愿低头弹硬币都不想抬头看她一眼，这让她有些挫败。不过，她的良好职业素养很快就让她挂起微笑，从壶里把酒液倒出，加入石榴汁，捻住调匙稍作搅拌后推出。
“您的龙舌兰日出～”
今天的生意有些冷清，大概是因为还没到晚上。这也算是好事，她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眼前的男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骗他再开两瓶好酒。
“女士，我想我们才见面不到十分钟。”
对方的目光从女人的手上移到她的脸上。多漂亮的一双眼睛啊，少见的紫色，让人想起一些古老的，关于贵族和蓝色血液的传闻。毫无来由地，女人觉得自己今天碰上了大鱼。
“叫我克里斯蒂娜吧？叫女士多生分啊。”
哦天啊，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球的出击。
“好的，克里斯蒂娜。”对方从善如流地改口，顺带抽回了被她握着的手。“看来酒馆里的客人并没有欣赏您这块美丽水晶的兴致。”
“是啊，他们从来都不愿意听我好好说话，却总是希望我做他们倒垃圾的树洞。”
男人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对眼睛深沉无光，好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引诱着她继续说下去。
“当然，我可以把这当作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他们这些人的嘴上也太没有分寸了，什么都说！”
“什么都说。亲爱的克里斯蒂娜，你愿意举一些例子吗？”
“例子？让我想想……”
男人曲起指关节敲敲桌子，提示她：“来这里抱怨的最多的，应该是工作和情感生活吧？”
“哼，他们能说出来的不过是一堆垃圾，无非是抱怨上司眼瞎，下属愚蠢，家里的人管的太严，外面的人又光顾着掏他们的钱。颠三倒四，逻辑混乱，谁要认真听。”
“是每个人都会来找你抱怨？”
“倒也不是。唔，昨天有个来这里一直喝闷酒的，我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我。”
男人坐正了些。克里斯蒂娜知道这是感兴趣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飞去一个眼神，对方也相当上道地再追加了两单。
嚯，怪有钱的。
“是个银白色头发的男孩子，带着眼镜，穿的是那种……嗯，很复古的衣服。长的怪年轻的，差点以为是谁家小孩偷偷出来呢。他一进来点了一杯长岛冰茶，然后就坐在旁边喝了两个小时。”
“他喝完就走了？不是吧，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也不能说是喝完……他看了一眼手机，有急事一样就走了。”
“走了？”
“是的——您别看着我了，顾客想要去哪里，我怎么能知道呢？”
男人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听克里斯蒂娜说下去，结了帐，起身离开。
“喂——林克，你那边有消息吗？”
“很抱歉葛罗莉亚，我这边似乎跟丢了。”
林克莱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葛罗莉亚的话。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通话上，只想着怎么把那个疑似冒牌货的家伙抓出来。
葛罗莉亚太熟悉她亲爱的弟弟了，她无奈的说：“林克，你冷静一下，不要先入为主的觉得那家伙一定是冒牌货。”
“他长着阿玛罗尼的脸，模仿他的一举一动，这不是冒牌货是什么？”
他停下了脚步。
就在马路对面，克里斯蒂娜口中的“银发眼镜少年”正手足无措的四下张望。
“来了。”
“什么？林克，什么来了？喂？”
葛罗莉亚心想大事不妙，抓着电话，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
“喂？”
那边挂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