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森特被一通电话叫出来,满头雾水。这两天他似乎和电话结下了不解之缘,两天前的一通电话甩给了他一份几乎完美的工作——职位清闲,薪资优厚,长期且稳定,唯一的不足就是要求他前往大洋彼岸并从此常驻,不过这点也被后续追加的住所分配给优化掉了。
而现在,这次的通讯以不容抗拒的态度告诉他,先前在兰斯顿家见到的阿玛罗尼?兰斯顿,如今已经被通缉犯林克莱特?兰斯顿劫持到了索登城。而他——维森特?罗素,作为一个收到入职邀请不到两天,甚至还没有正式去单位办理入职手续的新员工,马上就要作为单位的代表去处理这件事情。
“通缉犯?”
“化名为亚萨利格,自1966年8月16日受审判之后长期流窜在外。由于他所犯下的罪实在太过残忍,协会已经将他列入追缉名单内。啊当然,如果您希望的话,我有一些特别的渠道,可以透露一小部分信息。”
维森特咽了口口水。残忍的罪行,是剥夺生命,还是愚弄真理?眼前浮现出了BBC头条和巨大的照片,他摆摆手,把胡思乱想扫出脑袋。看不得,万一晚上睡不着就完蛋了。
“信息倒是不用……只是,您确定这是给我的任务吗,先生?我只是个刚拿到申请的新人,还需要一些锻炼,难以担当这等大任。”
他再三确认,可对方的回答迅速而坚定,完全不像是开玩笑:“是的,我们确实……需要您。您迟迟不愿答应,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顾虑……不,我并没有对管理协会的安排有意见。”
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提出反对,就把这当作是一场入职的考验吧。
“只是,我想问问,协会只安排了我单独前往吗?”
“并不是。据我所知,卡里乌斯小姐还会派遣一支小队。毕竟挟持小兰斯顿先生的这位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不会让你单独去面对的。”
“此外您也不需要担心入城的合理性,协会已经安排好了访问队伍,你只需要定时前往混入即可。”
话筒对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另一个更轻柔的笑声。维森特的表情稍微有些扭曲,某一瞬间他甚至很不礼貌的想到,电话对面的是不是在进行一些不能播出的活动。
“呃,先生?”
“我在听,罗素先生。”对方的声音依旧游刃有余,旁边的女声并没有干扰到他半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路费?”
“……协会报销。”
“谢谢,没有问题了。我该怎么称呼您,先生?”
“我?啊,称呼我为……”
一句轻如叹息的言语。维森特无法复述那个音节,它只是在耳边轻巧的跳了个三拍子,然后溜走。
挂断电话,维森特转进浴室洗了把脸。因为刚搬来这里,角落里还杂乱的堆着几个架子,沐浴露和洗发水卡在中间。
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甩掉满脸的水,他看着镜中黑眼圈快要掉过颧骨的自己苦笑一声。好不容易安顿下来要休息一下,结果马上就要加班了。
“兰斯顿……唉。为什么偏偏是兰斯顿呢?”
虽然他那天确实感觉到了兰斯顿内部态度的异样,可他没往通缉犯的方向思考。
葛罗莉亚?兰斯顿女士资助了他十年的学业,虽然他到现在都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一点足够让他脱颖而出,被这位女士相中。对方没说,他也会知趣地不去询问。除了平时的金钱来往,外加每三个月前往一次兰斯顿的宅邸和葛罗莉亚当面汇报,他也确实没怎么去关注兰斯顿的背景,大部分所知甚至只来自于和汉弗莱的闲聊。
不过这也是能被理解的,毕竟对维森特来说,比起花时间关注这些复杂的背景,不如多花点时间在他最钟情的电子世界里。
手机亮了起来,一封无名邮件抵达。
“谁啊——这个……嗯,嗯?”
维森特的表情从放松变得紧绷。这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次性网站合集,到点准时销毁所有内容,而内容也已经提前分门别类地安置好,只等他点进去查看。
当然,长期混迹在灰色地带给了他足够的警惕性,维森特绝不会轻易点进去,哪怕它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像块海绵蛋糕,谁知道里面藏着的是蛋糕心还是玻璃片?
“……有关那场案件的审理细节?”
这很难不吸引他。他快步返回房间,架起设备,十指在键盘上飞舞。数据流在屏幕上闪动,代码跟随着指令成型。对方并没有在信息上为难维森特,他很轻松地就拆出了对应的信息条。
“让我看看。嫌疑人身份信息……林克莱特?兰斯顿,受审日期为1966.8.16。批捕罪名为违规实验并……呃怎么加载不出来,换一个。”
“经由超自然管理协会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共同认定,林克莱特?兰斯顿所作所为已违反《超自然生命管理法》第十五条第三项规定,现特批捕,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下面的签名是……夏弗露丝?卡里乌斯。嗯?卡里乌斯,是刚才那个人说的卡里乌斯小姐吗?”
也许这位卡里乌斯小姐就是这位签名的夏弗露丝?卡里乌斯女士?维森特摸摸下巴。在和兰斯顿家的接触里,他模糊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人类,这片大地同样为那些长寿或短命的生物留有一席之地。至少兰斯顿小姐应该不是常人,三十余年前她是父亲的兰斯顿学姐,而如今她依然保持着当年的容貌,和老照片里的模样别无二致。
“嫌疑人情绪稳定,无反抗举措。根据处理方案1,将其安置在108号收容室,安排24小时轮班监视,以防嫌疑人产生异常行动。”
这应该是一位参与了当时行动的警方,或者是类似警方的人员的日志。这种东西也算在审理细节里吗?维森特滑动滚轮继续往下浏览,忍不住吐槽:“排版真烂,这不就是把所有信息堆砌在里面吗?”
刚说完,一张图片就跃入视野。这是一张手写的供认书——应该说是半张,纸片下半部分已经被撕烂了。字体笔画勾连颤抖,大概是因为写它的人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了。在破烂的纸片上还溅射了几滴暗红色,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我从未自愿参加所有实验。我做的一切都是他逼我的!他威胁我,如果不这么做我就会死!”
“林克莱特的实验室会吃人,进去的研究员会越来越少,最后被他以各种形式留在实验室里!当时他不顾所有人的意见更改了实验方向,并且……”
后面半段被灼烧的痕迹覆盖。原来这张纸不但被撕了,还被烧了一段。
维森特眯起眼睛凑近屏幕,想要辨认这上面写了什么。下一秒,一张鬼脸弹出,整份邮件都销毁了。
唯余沉默。
“这种追更到一半突然断掉的感觉……服了。”
维森特哽住了,气急败坏地两脚一蹬,椅子底下的滑轮就运作起来,把他弹到后方的床栏上,撞出一声巨响,他顺势整个人向后仰倒,一巴掌糊在脸上。
“我的老腰……”
整件事都太巧合了。他刚好接到了入职的邀请,去兰斯顿家和葛罗莉亚告别,没走两天就碰上了兰斯顿的事情。被挟持的对象正好是他前几天见到过的阿玛罗尼,挟持他的人则是一眼就能看出不怀好意的亚萨利格,哦,现在应该叫他林克莱特。
“我就说这人看阿玛罗尼的样子绝对有别的想法。啧,通缉犯……见了鬼,如果真像他们所说,那阿玛罗尼岂不是很危险?”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这次十有八九是上方难以控制了才随便推了个人出来。其实,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去,打个报告还是能换人的,反正只有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坚持要选他。但他很难说服自己不去管这件事,特别是在离开兰斯顿家的那天,听到了爱洛伊丝的评价之后。
“他的状况很差,随时可能崩溃。不,我指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状态。作为一个人,他活不久的。”
“如果他活不久……那就更不应该遭受这些,甚至要被迫提早结束生命。起码他的结尾该有快乐的音乐和鲜花。”
移开挡在脸上的手,维森特当即开始收拾行李。这一去大概没有个十天半个月的逗留,是回不来的。衣服,设备,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游戏机和卡带上。
对方看起来比自己小几岁。虽然葛罗莉亚?兰斯顿的寿命显然不正常,但这不代表阿玛罗尼也是一样的。维森特稍加思考,把卡带和游戏机也装了进去。
这也是快乐的一部分。
他关上门,弯腰拾起地毯上的厚信封。
身份到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