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形的魔法远比控制言语困难,但对于魔力过于充沛无处安放的阿玛罗尼来说,可以尽情宣泄的化形比处处束手束脚的控制要更轻松。
阿玛罗尼的目标很明确,无论如何要先化成人形,否则他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无从展开。
他足够努力,加之他确实表现的如同亚萨利格所认为的,“天赋异禀”,一个月内,他迅速掌握了简单的变形技巧。
在阿玛罗尼开始学习变形后的第五个星期天,亚萨利格推开他的房门时,趴在床上的不再是那条银色的幼龙,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银发青年,虽然他的变化并不完全,眼尾,侧颈仍有鳞片残余,手指甲也还是锐利的爪子;拟态也并不全面,左眼保留着龙的瞳孔形状,此刻昏昏沉沉,裹着被子两眼迷蒙。
“亚萨利格……我做到了吗?”
用人的声带发出龙语是很困难的,在亚萨利格听来这话说的跟快断气没区别。
“是,你做到了。”亚萨利格蹲下,把挂在腰间的被子拉到胸口,说:“你看,之前你还觉得自己学的慢呢。这不是一个多月就成功了吗。”
“那我还,还没那么差劲……咳咳咳。”龙语对人类声带的伤害太大,阿玛罗尼实在支撑不住闭上了嘴。人类形态也没能维持多久,很快被子就被龙的躯体拱起,被子堆出来的山丘下传来缓慢的呼吸声。
确定阿玛罗尼只是睡着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昏死,亚萨利格把被子掀开一点防止把阿玛罗尼闷在里面,放心的关上门。
然而,努力并不能抹去阿玛罗尼作为初学者的生疏,更多情况下,他并不能顺利地将自己的魔力导向合适的方位,这些失去控制的部分或是突破身体表面实体化,变成增生部分,或是在体内横冲直撞,间接干扰施法。
于是,原本变成人形的训练很快就发展成如何把自己从各种奇形怪状里恢复过来,包括但不限于袋鼠形、长出四条腿的鱼形、巨大正方体、莫比乌斯环蛇形等等。
不能稳定的维持人形,亚萨利格也没办法带着他出门。其实是尝试出去过一次的,结果阿玛罗尼因为太兴奋,刚走出去不到两百米就“砰”的一声把尾巴放出来了。好在他们选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亚萨利格立刻拽着阿玛罗尼掉头回家,从此不许他踏出大门半步。
延续了家里蹲生活大半个月后,阿玛罗尼终于忍无可忍,抱着亚萨利格前两天给他带回来的大独角鲸抱枕滚到沙发上大声嚷嚷:“亚萨利格你就带我出去转转嘛,我都在这里关了两个多月了!再不放我出门,我能长一圈蘑菇!”
亚萨利格还在厨房和那块迟迟没能开酥成功的面团搏斗,闻言只是把擀面杖摔在案板上,稍微向后探身,用更大的声音把阿玛罗尼的抗议压下去:“你有时间在那里鬼叫不如找找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不然中午我们都饿着吧!”
阿玛罗尼张着type-c接口一样的嘴,表情呆愣地抱着手里的大鲸鱼抱枕,踟蹰许久才敢稍微小声一些地提问:“你该不会是……做不出苹果派吧?”
“不可能!”
回应他的是更气急败坏的一声重响,以及可怜的案板被敲裂的声音。阿玛罗尼默默把自己蜷缩起来,一头埋进大鲸鱼抱枕的白色肚皮里。
无往不利的亚萨利格终于在做苹果派上惨遭滑铁卢。面团和被敲碎的砧板被他一把火烧的灰都不剩,只有手上那一层不断掉落的白色粉末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一个面团存活过。
“啧。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存在,阿玛罗尼那家伙又为什么突然要吃苹果派。”亚萨利格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
尽管被苹果派折磨的痛不欲生,但他还是认命般从旁边找出一袋新的面粉,继续和苹果派皮的搏斗。和面,包入黄油块,丢进冰箱。他扫了一眼已经变凉的馅料,它混合着已经变成糖浆的细砂糖,此刻已经冷却到室温。亚萨利格手一挥,它漂浮起来,自动离开了炉灶。
想必短时间内这些苹果馅料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阿玛罗尼倒在沙发上睡得天昏地暗,等他被饥饿感唤醒时,可怜的鲸鱼抱枕已经沾满了他的口水,鲸鱼的角更是重灾区,深浅不一的痕迹里看得出独角鲸遭受了多久的折磨。厨房里的动静还在继续,阿玛罗尼揉着眼睛抬头看挂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不是吧,亚萨利格已经在厨房里呆了六个小时了?”
阿玛罗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感叹亚萨利格的毅力,居然真的能和苹果派死磕到底,还是该先感叹亚萨利格居然真的不会做,光是一张派皮都耗费他六个小时。
肚子又开始抗议了。阿玛罗尼从沙发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挪到电视柜前翻找钥匙。
“等他不如我自己出门去找吃的……呃,钥匙呢?”
电视柜的抽屉拉开,里面简直和垃圾场没什么区别。纸条,文件,夹子,笔盖。全部杂乱的塞在一起,让人不禁怀疑亚萨利格平时到底有没有收拾过。钥匙被几团揉起来的便签堵在最里面,还有一块碎掉的镜框卡着。
阿玛罗尼不敢用蛮力把钥匙拔出来,怕动静太大把亚萨利格引出来,只好用尾指勾住钥匙圈,左手托着抽屉,右手其他几根手指拨开镜框,慢慢地将钥匙拖出来。
钥匙到手,阿玛罗尼蹑手蹑脚地向门口挪动,路上摸走了亚萨利格的一副眼镜,带走了亚萨利格放在茶几上的钱包。
转过鞋柜,阿玛罗尼从顶上摸出一本便条,摸出口袋里的圆珠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出门找吃的”这句话后,把便条和笔一起放在玄关处,保证亚萨利格只要打算出门,就能见得到这张纸条。
锁孔旋转一圈,两个多月未曾对他打开过的门终于被他亲手推开。楼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阿玛罗尼把门推开一条细细的缝,依靠灵活的身体挤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亚萨利格也没放在心上,仍然专注于和可怜的,开不了酥的面皮搏斗。等他终于把做好的苹果派放进烤箱,有空想起阿玛罗尼在客厅似乎安静的有些过头时,距
离对方离开这座房子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阿玛罗尼刚走出去没多久就迷路了。他们的房子在两条路交叉的拐角,道路穿过这里又向着远方延伸出去。他站在路灯下,举目望去皆是北国风貌,而他在其中格格不入。
站在这里喝西北风是不能填饱肚子的,阿玛罗尼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克朗向上弹起,它的结果将决定他往哪里前进。
国王头像,正面,向左走。
阿玛罗尼收起硬币,拐进了左边的人群中。
斯德哥尔摩的冬天寒冷而有些干燥,持续降下的雪花很快就在阿玛罗尼的肩膀上积了一层。
“芥末油拌鲑鱼……呃。那个推车居然有烤肠诶!但是亚萨利格会不会不吃这个。我看看,不然去给他打包点肉菜回去吧,总不能指望一份苹果派当晚饭。”
他在路上左右张望,雪花沾在他的衣服上,头发上,鞋面上,寒风从他的衣领灌进来,迫使他不得不转进了一家咖啡馆防止自己被冻晕在外面的路上。
昏黄的灯光打在桌子上,阿玛罗尼为自己点了一杯摩卡,附带一份松饼。
热气腾腾的食物和饮料总能驱散冬天的寒意,阿玛罗尼端着杯子,有些恍惚地靠在玻璃上,凝视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有手中传来的热度在告诉他,他没有在做梦。他确实已经身处异国他乡,大衣上粘着斯德哥尔摩的雪花,口袋里是他从前没机会见到的克朗。
而两个多月前,他还只是个人类科考队员,摆弄着那些仪器,收集着一群又一群的火山信息。
眼镜挡住了没能完成拟态的左眼,围巾和手套遮住了鳞片和锐爪。他是坐在人群中的异端,模仿着人类的行为和外貌。
“你好呀,小先生。”
顺着手向上看去,金色长发的女人正对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她指指阿玛罗尼对面空着的座位,问: “看起来这里没人。不介意我们拼个桌吧?”
“哦,当然。”阿玛罗尼伸手示意,女人拉开椅子落座在他对面,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服务员端上她点的卡布奇诺,奶香味飘进阿玛罗尼的鼻子。她捏起咖啡勺,搅散了上面飘着的拉花,漫不经心地问:“爱洛伊丝?伯尔曼,你叫什么?”
“呃,阿玛罗尼?兰斯顿。”
“那么,很高兴认识你,兰斯顿先生。”爱洛伊丝伸出右手,说:“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一些……琐碎的念叨?”
反正亚萨利格应该还要和苹果派僵持好久,多听一会也无所谓,阿玛罗尼想。
“乐意至极,伯尔曼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