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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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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表,现在我好像成了他,真的为时间担忧。

他瞟了我一眼,满怀情意。我又催他:“快点。”

不是不想和他多呆一会儿,但我发现旅馆里本就不多的衣服被我送洗还没拿回,我们只有昨天买的两套衣服,想出门只能接着穿,倘若他不能及时回家换掉,他妈妈更要误会。好在此刻天色还没完全亮,这里离他家车程不远。

我们在街边还没灭掉的路灯下等车,雨停了,天空还是阴的,地面仍是潮的,雨后空气说不出的干净,我们忍不住凝视对方重新舒展的样子,清晨的爱人应该是柔软的,是带着鼻音的早安和早安吻,可以握在手中放在胸口,可他潋滟的样子依然刺痛我的心脏,从此以后,我不能再想如何得到他,只能习惯如何失去他。命运终究公平,给我重重磨难之后将他做为奖励,抵过我承受的一切;但他太过贵重,我只能短暂保存,没能力永久珍藏。其实我早就知道人的能力有界限,我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现在我将他还给命运。

他的眼神在荡漾。

他是爱我的,我只有在他的眼睛里才是美好的,偶尔我也会有一点喜欢他眼睛里的人,因为那是他的一部分。

“你看什么?”我问。被他这么盯着我也会不好意思。

“就是觉得你真厉害。”他说,“你不怕吗?如果你和我妈有矛盾,我一言不发,你还会爱我吗?”

“会。”我毫不犹豫。

他的心思过于剔透,不为细枝末节纠缠,他说的是我们的死结,我的爸爸妈妈曾彻底栽在这个问题上。

“我不信。”

“那超出了你的能力。”我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的笑舒缓了,又急着转移话题,“你真厉害,这么快就开始想以后的事。”

“我一向古板。”

“不,我觉得你特别勇敢。”他的黑眼睛渐渐深沉,“这一次,我……”

他在思考,我是他目光摩挲的一道难题,他在寻找最合适的公式,最隐蔽的辅助线,他好像又在下某种决定,和我们定情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而我和过去一样不愿逼迫他,我不追问,我知道说出口的话有多不可靠,不论他决定什么,这一次我愿意配合。

“好好跟你妈妈说,别冷战。”我说。

“喂!”他无奈地笑道,“你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车来了。”我说。低头发现出来太急,我没带手机,我示意他打开书包,“给我本书。”

“哪本?”

我抽了一本,“旅馆里有个室内花园,适合晨读。我看完再上去。”

“我必须学学上仙的争分夺秒。”

“对。你太浪费时间。”

“喂!”

“坐车上背一个作文模板。”

“好好好,服了你了。”

我见他眼神里还有渴望又气呼呼的意思,猜了几秒随即明白,“飞机晚上给你。”

他笑着转身进入那辆车,为什么我的成长是更加沉闷,他的成长是依然可爱?他隔着玻璃对我摇手,潋滟的光将那个格子铺满,我的心越发安静,翻着书进了旅馆,在一尘不染的静寂中将那本不太厚的解题书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表,不到两个小时。我担心他会和他妈妈吵架,按电梯回到房间,打开充满电的手机。

电话铃急促地响。

是妈妈。

我犹豫片刻才接起来,坦白地说,现在我还没蓄回力气和妈妈解释道歉。我本想把这件事拖到晚上。

“你终于接电话了?”

我一愣,妈妈的声音愠怒尖酸,她从不这样跟我说话。

“马上回家。”她的声音像捅过来的刀子,毋庸置疑地逼迫着。

我没说话。

“我让司机接你,下楼。”

家里的司机是妈妈聘用的公务司机,不太出现在家庭生活里,我不明白她为何要一大早把司机派来。

“有急事吗?”我问。

“急事?”她的口气越来越讽刺,“没错,需不需要我亲自接你?”

我不喜欢她的口气,但我突然想起尖嗓子和招福说的话,我的妈妈再一次成了她的圈子的笑柄,她用那么多辛苦和努力得到一点形象,却因我任性行为再次成了泡影,我嗓子发干,心中内疚,我说:“好。”

我没法从司机的表情和态度推测什么,他似乎也是一大早被叫来的,将我拉上车放在家门口就直接去了公司。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自己砸烂的摊子只能自己收拾,我推开房门。

屋子里静得出奇。

这个时间固然过来早餐,但应该有保姆清扫房间,扫地机器行走,厨房水声不断,通风的窗口传来鸟叫,此时偌大的屋子静悄悄的,不知为何,我想退回去,退到旅馆,再也不进这个屋子。

我换好拖鞋走进去。

妈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拿着手机,翘着腿,这是一个公事公办的姿势,为了端出一点自上而下的威仪,但妈妈不论做什么都有不同的美丽端庄。

她不说话,整个房子没有任何声音。

“妈妈。”我叫了她一声。

她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我,她的嘴角含着冷笑,半是职业化,半是情绪化。

“妈妈。”我又叫了她一声。我不舒服,但我不是回来吵架的。

她继续打量我,从上到下,似乎要从我的皮囊寻找一个口子,将她雪白的涂了蔻丹的五根手指探进去一把抓出我窝窝囊囊的灵魂。没错,她的眼神审视我,然后若有若无地鄙视我。

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突然想起他昨天挨打的原因,视频,一个我和他亲密打闹的视频,他的妈妈看了觉得扎心,抬手就打,我的妈妈自然不会好受。但妈妈早就知道我和他关系不错,她表达过厌恶却没有明确反对,她怎么会因为一个大概率存在的打闹场景如此生气?不,她生气不是因为视频,还有原因,原因大概是我的出走让她颜面尽失。

我不由心虚,逃避她的目光,佯装看厨房和楼梯口。

“你找谁?”妈妈每一句话都凉嗖嗖的。

我没说话。

“找你叔叔?你弟弟妹妹?找保姆?”妈妈冷笑,“我找借口让他们出去了。不然你叔叔又会劝我忍着你,你弟弟妹妹又会被你吓哭,保姆又会看笑话。”

我不再慌张,走到她对面正视她,此时的她只有色彩没有线条,像团冰冷的火焰,她在我的目光下冷笑。

她按捺着火山一样的怒气,也许因为昨天的某件事,也许因为最近的那些事,也许因为那次决裂的争吵,也许因为我们相互苛责的许多年,她并非不讲理,我并非不爱她,但我们母子之间只有日积月累的不满,我们不吵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疲倦。越是端详她,她的怒火越是无法得到我的内疚,而是激起相似的火焰,我嫉妒,我嫉妒她为那个男人、那两个小孩着想,我毫不犹豫地报以冷笑,随即后悔——我回来不是为了激化矛盾,我要解决问题。

但我尖刻的笑瞬间惹恼了妈妈,她以十倍的尖刻说:“哦,我忘了,那不是你的弟弟妹妹,你没有弟弟妹妹。”

我忍耐着。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你道歉?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乎一场钢琴比赛?知道他们那天哭什么吗?他们在比赛前一直哭,不停问我和你叔叔:‘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我猝不及防。

两张含着眼泪的幼小脸庞又一次出现在脑海,拧紧了心脏。

“你心里知道他们喜欢你,亲近你,听你的话,你以为这是因为你长得好成绩好?不是,你还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哥哥形象只因为你叔叔的教育,他一直告诉孩子们你和他们是一家人,一直美化你的个性,一直说你关心他们,你骂完小孩骂大人,是不是特别爽快?你一走了之,是不是特别有个性?你让一对父母在他们年幼的孩子心里颜面扫地,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妈妈质问。

我无言以对,但我要解决问题,我沉声说:“我愿意道歉。”

这句话没能平息妈妈的怒火,反而成了火上浇油,她突然抬起手,将手里的电话狠狠砸向我。

我彻底愣住了。

除了若干年前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我从未见妈妈如此失态,她美丽的面孔写满悲愤,为什么是悲愤?我被她眼睛里的悲伤和控诉震住了。这一瞬间我想投降,我不该离家出走,不该让她再一次面对铺天盖地的骂声。我没想过一个即将高考的学生住旅馆会给他的母亲带来什么,没错,这个家庭有继父、两个二婚后的孩子、黑历史一堆的母亲和孤僻的优等亲儿子,人们会把每一个因素添油加醋,在她本就不佳的风评上添加“恶毒”和“心狠”。妈妈何尝亏待我?没有她我怎么会有如此优秀的身份?我几乎是只纯白的带着光环的绵羊,处处引人同情。现在我不再是妈妈能够炫耀的资本,而成了她凉薄的罪证。当人生置于人群中,目光、口舌、恶意会将一切扭曲。

手机打在身上不疼,妈妈力气小,根本没法造成伤害,我弯身将落在地毯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低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妈妈美丽的眼睛几乎就要软弱,随即又被寒冰覆住,她的声音更冷:

“回家前、昨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在哪里?你们做了什么?”

我全身上下的皮肤几乎要炸掉,寒意直冲天灵盖。

在妈妈愤怒的眼瞳中,我又一次看到命运的恶意,我才刚刚决定重新开始,它便当头砍下一刀!

妈妈知道了?她知道了什么?她怎么知道的?

愤怒一瞬间盖住了惶恐。

“你监视我?”我稳住自己质问道。

我没有大叫,越危险的时候我越镇定,呵呵,她这套摄像头的把戏到底还要玩多少年?

她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墙壁,那里有个隐蔽的摄像头,我离家时曾用刀子砸过,它看上去毫发无伤。

“你似乎很讨厌这个东西。”她的语气竟然放松了,我立刻提高警惕盯着她,她好笑地回头看我,“你就是这样,一天到晚觉得别人针对你,从不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我也笑了,“您说的对,家贼难防,我有前科,您安这些东西是应该的。”

“原来您知道自己做过错事,我还以为您是世界上最无辜的。那您记不记得安装摄像头之前,您把谁带到家里?”

我一愣。

“您知不知道大人也会害怕?”

我更愣了。

“你知不知道你邀请的这个人的母亲对你自己的母亲做过什么!”妈妈不再和我对着阴阳怪气,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你把他的儿子带到家里,你想过我害怕吗?”

我退了一步。

往事潮涌般翻进脑海,无数次、无数次,在旁人的口中我听过妈妈的遭遇,在公司门口,在小区门口,在街道,在车站,在超市,在每一个想到想不到的地方,他的妈妈神出鬼没,从不起眼的角落冲上来谩骂厮打,我妈妈力气小,根本不是任何人的对手,她平日要靠高傲,要靠气场,要靠一定的姿态压服他人,她没法应对暴力。对她来说,那段日子就像噩梦。

我突然懂了那些摄像头。当妈妈在监控里看到我和他在家里四处看,甚至在二楼蛰伏一个晚上,妈妈慌了,她以为那个女人又来报复了,这次来的是一个人高马大、血气方刚的高中生,她娇小的身材根本架不住对方一个拳头,这个高中男孩一脸抑郁仇恨,他来做什么?他是来帮妈妈报仇的!妈妈只是个弱女子,当暴力逼近,她当然会害怕!

我又退了一步。我从来没想过,是的,我从来没想过,就连他也想到我妈妈安摄像头只是正常反应,我却没有一秒钟想过妈妈会怕,我只想我自己,我的自私自利和冷酷从来没变过!

我开口就想屈服,理智硬生生拉住了我。

不对劲。

我了解妈妈,她不屑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但她更讨厌服软,她和我一样把低声下气的解释视为耻辱,她怎么可能对我说这些?我越发冷静,没错,她在和我谈判,这是谈判技巧,她在拉高我的愧疚,降低我的防备,她一定有后招。

我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问:“这就是你监视我的理由?”

妈妈显然没想到我毫无反应,她倒抽一口气,笑道:“好,好,好,是我欠你的,你不为我着想是应该的。那么你记不记得上次见你舅舅?我们一起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的那天。”

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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