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认真倾听模样的慕明晓从座位上起身,面上不见被打搅的扫兴,对阿翼点头一笑:“好的,辛苦了。”
“给慕哥哥帮忙是应该哒。”话是这么说,阿翼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
其实视力还是在的,回答完慕明晓后,阿翼很大方地给散发黑气的言纪丢去一个半月眼:“可别说我来的不是时候破坏气氛,那么多队友还在苦海挣扎,慕哥哥心系得不得了。你的好事和慕哥哥的责备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谁叫你自己没把握好时间?”
“行,你等着。”
气极反笑的言纪竟没再怼回去,但话越少事越大,阿翼怎能不知他憋着什么屁——他动不动就跑他本体面前威胁。
或许从前他还有点担忧,怕成为烧饭用的柴火,现在整一个有了靠山高枕无忧的架势,甚至都期待起了对方打脸的时刻。
遂不理会这番恐吓,打了个响指,茶几座椅消失不见,纯白的空间又出现了一个画框,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一间不大不小的试衣间立在阿翼身侧,而他手上也多了个盒子。
“从这里进去,就能去到你们队友所在的那个何家村口,我已经打点好了,落地一分钟后就有人迎接。”
阿翼把手上的盒子往前递了递,目露期待:“这里面是我为慕哥哥特意准备的战袍,打开看看如何?”
至于为什么只有一个盒子,言纪身上的还在,费那多余的功夫干什么。
慕明晓接过打开,是一件做工考究的黑色中山装,搭配同色裤鞋。
“那边日头正大,本来想给你搭件长外套的,走起来绝对拉风。”
阿翼说着有些沮丧,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慕哥哥去换上吧!虽然在村民眼里你就是下乡视察的干部,但有这身衣服更有气质,也足够养眼!”
他边说,眼睛冒出了看到迷你版的自己一样的爱心。
想想自己在这个空间,算上自带的,这已经是第三套衣服了,他是在玩什么换装游戏吗?
“既是你的心意,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只是等任务完成,还得麻烦你给我留点把衣服换回来的时间了。”毕竟这次是他主动脱的。
“好呀,或者慕哥哥到时候想图省事,我也可以动用能力给慕哥哥变装!像电影那样的,超酷!”
阿翼不放过任何能给慕明晓增光添彩的机会,刚刚还在对他甩脸子的言纪也摒弃前嫌,与其站到了统一战线:“去吧,我也很期待。作为去拯救他们的神,这点排场是必须讲的。”
他倒想厚脸皮地说句我帮你换,记起自己那还没付诸行动的表白,名分未定,立场不正,只得遗憾作罢。
“好吧,麻烦你们等我了。”慕明晓点点头,抱着盒子把门关上了。
外面一片寂静,不知是不是阿翼贴心隔绝了声音。
至少慕明晓不觉得这两人能和平相处超过一分钟,即便是在一切都说开的现在,也还有悬在天上的疑问有待解开。
他所想不错,待那抹人影消失在视线中,言纪的眼刀子立刻就飞了过来:“我看你是好好的学校住不惯,想睡废品站了。”
类似的话阿翼听过许多次,耳朵早已生茧,不耐烦地摆手:“不劳您费心,毕竟我现在还在暗无天日的仓库,过几天才能回来呢。还是说你有自信,能在这段时间说服令尊令堂,把我丢给你们庄园的木工师傅打凳子?”
“怎么不能?我家价值过亿的古董都当废品堆了几仓库不止,你一个顶天不超过五千万的破画,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口气。”
“就算我只值几千万。”
对峙的两位,一个是家产超过千亿的超级大少爷,一个为种类都不属于人族,压根没有经济烦恼的魂灵。
你来我往之间,几千万被迅速贬低到不如五角钱的地步:“也有无可替代的特殊性。若没有我这遭,你还不知道要钻多久的牛角尖,错过慕哥哥多少年呢蒙鼓人。”
“哦,蒙鼓人还是抬举你了,你甚至连慕哥哥初中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你……”
理智回归的言纪顷刻意识到不对,照他们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这群魂灵是汲取了此处天地灵气——虽然也不知这满布冤种大学生的学校能有什么灵气而生,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观赏倾听没别的功能。
他怎么能知道慕明晓初中的长相?他对慕明晓上来高到蹊跷的好感度,他现在的状态……
前理想主义者后悲观主义者的言纪立刻把事态往最糟糕的方向想:“你的失忆,不是无意?你对领队抱着什么不好的心思,从实招来!否则我必定要你付出代价!我说的话从来不是空话!”
那架势,但凡他承认半句,这人真能拼着劲把这个空间搅得天翻地覆。
但阿翼不怕,不仅不怕,还吊儿郎当地抱胸仰头,用言纪过去射给别人的子弹正中他现在的眉心:“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哎呀,别激动,你不是平常说话也喜欢神神叨叨说半句留半句?那就让我也多卖一会关子喽。”
“反正,我绝对不会害慕哥哥。我说我是因他化形,为他而来。这一点绝无虚假。”
没等言纪回话,那边吱呀一响,换好衣服的慕明晓缓步走出。
两人立刻调整表情,阿翼甚至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造了个静音的空气净化器,试图把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消解掉。
“我换好了,可以出发了。”
换衣间里有等身的穿衣镜,慕明晓自己确认过,没漏掉什么细节,便没有咨询两人意见的意思。
他虽一直低调示人,自己穿什么都好看这一基本认知还是有的。
但不多,他的颜值根本不是一句好看能带过的,在场唯二的观众已经呆了。
都说西装挑人,一不留神就可能成为卖保险的,但中山装对穿着人的要求一点也不低,要脸好,身材好,有正气,还要兼顾风雅。
听着就苛刻的门槛,在慕明晓面前却跟不存在一样。那张可嫩可御,可甜可盐的权威脸蛋驾驭起中山装不过手拿把掐。
合身的剪裁将他的细腰大长腿完美勾勒,里头打底的白衬衫被理得平整,领口袖口严丝合缝庄重禁欲,整个人更接近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青莲。
中山装没有配饰,恰如慕明晓不需要其他的装点,安静站在那里,便如高天艳阳,夺目至极。
“慕哥哥果然穿什么都美呆了。”
阿翼一点都不遮掩自己的花痴相:“只可惜我不能跟着一起进去,身上同类的气息很容易被那位书中灵察觉,引起他的反感,就留守后方吧。你们有任何情况都能回来找我,也能随时回去——安心,这次地点可以指定的,保证不让你们有任何后顾之忧。”
解开所有枷锁的魂灵骄傲地拍拍胸脯,把我是金手指几个字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行吧,我现在就有情况。”
他说那么一串,想得到的是慕明晓的赞赏,抛出去的媚眼却被言纪不客气地接收。
就见他蹲下身,把从宴会厅带出来的衣盒打开,将里面的申请表拿出来放到一边后合上,指了指它:“把它变成手提包我带着。”
“一个跟班还提起要求上了……”
阿翼是能感应到里面剩下什么东西的,也明了言纪的考虑,但不妨碍他的嘀咕。
慕明晓在场,言纪也懒得和他拌嘴:“快变。哦对了,有点东西,也需要你资助一下。”
两人背对着商量起来,后者像是遗忘了先前那即将燎原的战火,一派淡定自若。
反而是阿翼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以一句忍无可忍的“我承认你想法很好但带太多了真的会露馅的”怒吼结束。
满载而归的言纪摸摸鼻子回到了慕明晓身边,穿着西装提着手提包,倒还真像个领导后头的跟班秘书。
“你带了什么?”慕明晓问。
言纪道:“没什么,不一定都用得上,还是走吧。”
慕明晓素来不强迫人,闻言点点头,与其一起踏进画框。
身后阿翼甩着不知什么时候变出来的手帕,旁边摞了一堆白纸,跟个书童似的:“一路顺风啊慕哥哥~”
*
慕明晓顺不顺利,向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没了。
前面说过,因为阿翼“不慎”遗忘了最重要的一条规矩,以至于他将一篮子的菜全数糟蹋。
本人收到的批斗是小事,亲姑姑直接搬了凳子,回了屋子和他们一起搓绳子。
本来他们的速度就不比熟手,这有人监督,三人更是战战兢兢,搓的两眼昏花,几欲飞升。
期间眼镜男尝试用尿遁的方式逃离这囚笼,姑姑头也不抬:“憋着。真憋不住我给你换。”
“这不太好吧……”眼镜男表示承受不来。
“有什么不好的!”妇女把手上稻草使劲一甩站起来,对着不死心的三人发动狮吼功,“你们的妈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一个个拉扯大,还不清楚你们的脾性?就是想偷懒!别以为我会再信你们的鬼话了,给我好好干活!”
好了,这下是插翅也难飞了。
又挨了一顿骂的三人心里的憋屈劲就甭提了,然而身边坐了一头母狮子的前提下,眼神交汇都不敢多有。真说起来,他们都有责任。
身心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人还离妇女最近。
眼镜男已经有点不正常了,他一边搓着该死的稻草,嘴角诡异地上扬,在心里自问自答,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对了!
人生在世,哪能万事如意呢,有的是苦头吃,是吧!而且这也不叫苦,叫体验生活!等走上社会好适应!吃苦是福,要好好受着,这样才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哈哈哈哈!
坐他旁边的,三人众没有姓名和绰号的男生埋头苦干,身上透着一股活人微死的味。
至于向宇,传送功能的第一个实践者,队伍里的第二个倒霉鬼,就更值得说道了。
高压没有打倒他,反而叫他否极泰来地生出来点乐观。
他觉得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太熟悉了,被同学和辅导员双方互相踢皮球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所谓熟能生巧,至少心态还是稳的。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争气,说是老玩家,不过是运气占了多数。
明明有许多主意,总是不能很好的执行。
“要是那个人在……”
他的喃喃自语被眼镜男收进耳朵,对自我的痛苦催眠——或者说自虐随之停止。
他把脑袋凑近了些,不怕死地问:“你在说谁啊?是那个领队吗?我也挺希望他真能起到领袖的责任,天神下凡救我们脱离苦海。”
向宇摇了摇头,对面传来的杀气却比他的指正念头更快地被大脑接收。
眼看着河东狮吼要在这个小屋再次上演,一道吆喝砸到众人头上,宛如天籁:
“何姑!上面来人下来慰问啦!就在村头!村长叫你过去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