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金神情自然地问道：“你是何人？”

看上去像个好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层肚皮，又是在别人地盘上出现，总归要多提防些，之前被掳走的经历可是让她生了心理阴影。赵金金看似无心，实则紧紧关注眼前人的一举一动，时刻紧绷，时刻戒备。

“我是...”少女欣喜欲答，却看见那心心念念之人暗暗攥紧剑柄，泛白的五指刺痛她的双目，她微怔，心里的激动与欢喜如镜子般破碎，喉间似有异物堵住，让她怎么也说不下去。

此人怎么吞吞吐吐的？不着任何宗派道服，看不出其身份，但似是实力莫测，不知来何意。是来试探吗？关乎斐雎身份？

赵金金不露声色地暗自猜测。

“我...”

面对赵金金眼中消不去的疏离，少女难以开口，唇间苦涩蔓延，万种情绪涌上心头，终是低眸轻声道：“夫人，我叫舒舒，是来服侍你的婢女。”

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与清虚宗弟子走近后出现，着实令人生疑。赵金金眼眸一转，淡笑道：“替我谢谢贵宗长老的好意，但我不习惯有人服侍，就不必如此了，还请转告一下。”

“不不不，”舒舒一听却是瞪大眼睛，急忙摆手，似是颇感晦气，着急解释道，“我是大王这边的，和那些道士没有任何关系。”

大王？

赵金金眨了眨眼，仔细打量舒舒，心里却没有百分百相信。不会是诈她的吧？

“什么大王？”赵金金慢吞吞道，眼睛直盯着她。

“天天与夫人在一起的大王呀。”舒舒感到有些茫然，为何夫人不知道大王呢？

“你为何叫他大王？”

“？”舒舒被问懵了，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不能这么叫吗？”这里是修士的地盘，好像是不能这么直白喊出来...她太没警戒心了，差点误事，幸亏夫人一次又一次提醒。

舒舒反应过来，立马捂住嘴巴，专注盯着赵金金，小声保证道，“我不叫了，不能被发现。”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赵金金：“......”

看少女这模样，她才确定此番话有十分真。斐雎曾说起幻月山的妖，那时他的脸上显露了几分心口不一的嫌弃，想必幻月山的妖众大多都是心思单纯的。而眼前的少女尤其贴合他所说。

“你怎会来？”难道是现在局势紧张，他无法空出时间保护她，才叫的她来贴身保护？

“想夫人。”

因为想念，所以忍不住跑来了。

赵金金怔了一下，眼前的少女满脸认真，似是极为诚实的答案。只是，为何？

没有记忆太难受了，如果她没有莫名其妙失忆，她就会知晓舒舒与自己的关系好到哪种程度，是否能做到完全相信。

“夫人。”

赵金金回神，重新与舒舒的眼睛对上。

“舒舒会乖乖的。”舒舒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失去了一段过往，赵金金不知如何与舒舒相处，但目前来看，舒舒不像是坏的。那便按平常心对待就行。

赵金金浅笑着点头，“之前怎么服侍，如今也照旧吧。”

舒舒听了，眼睛立即注入满满的光彩，亮得像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下一瞬弯眸如月，应得十分响亮，“我会做好的！”说罢，她注意到赵金金额边有薄汗，立马拿出手帕，上前擦拭。赵金金反应不及，没躲过去，微愕地看着神情严肃的舒舒。

“夫人漂漂亮亮的。”擦得不留一滴汗之后，舒舒很是满意，接下去便出乎赵金金的意料。她没想到舒舒竟会伸出双臂抱紧了她，脸贴着脖颈，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声音软软糯糯，“舒舒真的超级喜欢夫人呀~”

赵金金顿时全身僵硬，但因只有心里一点不自在，并无特别多的反感，便没推开少女。

“夫人，上刀山、下火海，舒舒都能做到的，特别有用。”赵金金的不反抗让舒舒很是惊喜，急急忙忙表忠心。

“不需要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赵金金哭笑不得，“平时帮我梳梳头就好了。”

舒舒闻言，看向赵金金简单的发饰，开心道：“好呀！以前都是舒舒帮夫人穿衣打扮的，交给我，夫人请放一百个的心。”

如此听来，她以前随身服侍，定是知道很多自己以前的事。

“以前...我是什么样的？”

“以前的夫人也是夫人样呀。”舒舒抬起头，眼眸里装着的全是不懂。

这是一个了解过去的好时机。

赵金金撇去心里对未知的犹豫与怯意，果断坦白道：“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能和我说说以前吗？”

夫人失忆了。

舒舒傻呆呆地看着赵金金，后知后觉产生了不适宜的窃喜。

夫人忘掉了。

但下一秒，舒舒突感隐隐的压制，窃喜倏忽惊慌散去。

夫人忘记不代表大王不记得。

舒舒立即乖了，“当然可以呀，不过夫人若是问大...斐前辈，斐前辈定也会知无不言。”

问斐雎可太难了，要是把握不好度，那家伙又要甩脸色，赵金金认为问眼前的少女更能问出点东西来。正要追问，少女突然放开了她。下一刻，刚说到的主人公便瞬间移到身边。

“问她做什么？”男人搂紧她的腰，神情明显不满，“我不比她知道得多？”

这家伙今儿连门都不敲，直接冲到她身边，看得出很着急了。

“难得出现从前的朋友，好奇问一嘴嘛。”赵金金笑道。

朋友？

舒舒一愣，随即嘴角微撇，不甚开心。

斐雎瞥了眼垂头丧气的少女，嘴角勾起，“朋友有什么好问的？问相公最好。”

“好好好，以后问你。”

斐雎既已回来，舒舒便识趣留在屋外，不随同二人进屋。

门关后，赵金金不由问：“以前只有舒舒一个照顾我吗？”通过和舒舒几句简短对话后，她猜测以前她与斐雎也不是时时在一起，想来就是她留在洞穴，派妖贴身保护她。

“不止，”斐雎坐姿豪迈，语气随意，“不过待的时间最长是她。以前你确实爱带着这个碍眼的。”说到后面，斐雎又开始不高兴。

赵金金心念一动，“我之前很喜欢她吗？”看来真的可以找个时机问问她。

“啧，不喜欢哪还带在身边？当然了，你最喜欢的还是我，”斐雎哼哼，不满地说，“我都怀疑你有嗜蠢症，这么笨的还喜欢。”

听言，赵金金柳眉一竖，“又来了？”又说那些不好听的，这嘴巴怕是连毒蝎子毒蛇都能毒死。

斐雎一顿，状作无意看向别处。

见他意识到错误后，赵金金才又问道：“不过她突然出现在清虚宗，会不会惹来麻烦？”

清虚宗好歹也是四大名宗之一，对妖魔肯定有一套很好的应对法子，但她知晓的妖魔怎么想进就能进，并且没引起一丝的波澜？且不说清虚宗，其他三宗也有实力强悍的长老来到这，为何连他们也不曾发觉？是道士弱了，还是妖魔变强了？

“已经惹了，”斐雎嫌弃地说，“笨死了，搞出那么大动静，清虚宗正找她呢。”

赵金金大惊失色，紧张兮兮道：“那怎么办？我们要跑吗？”

“不用，”斐雎头一扬，颇有些得意道，“也不看看我是谁，早就糊弄过去了。”

“什么时候？”

“前些日子。”既说到这，斐雎便将事情经过全坦白出来，从那夜泡温泉开始。包括隔日程鸢与木锋的登门，以及舒舒的各种隐藏跟随。

“原来如此。”赵金金神情恍然。

清虚宗误以为斐雎是那只短暂出现又隐藏起来的大妖，并因程鸢与她相熟而派遣程鸢来试探他，同时进行监视之举。

赵金金知道清虚宗对斐雎有所猜忌，程鸢三人必定也是对斐雎身份存疑，只是一直没找到证据罢了。从前她不愿去想那么多，侥幸以为这样就能真心换真心，日久见人心，相处多了自然会改观。

可是现在没办法的，道士与妖还是势不两立，立场不同，就无法做到纯粹。别说程鸢几人，连她自己都不能百分百信任除斐雎之外的人。

赵金金坐在他身边，拿起他的手摸摸捏捏玩着，“你说...靠我们几人，能扭转世界对妖的看法吗？”

“什么看法？没用的，”斐雎瞥她一眼，嘴角上扬一抹嘲讽，“让几个小屁孩改变想法又能改变什么？少年天才又如何？羽翼未丰，站错队可是同样要被炮灰的。况且真让人族相信妖不是杀戮成性而是单纯善良的，妖就离灭族不远了。以前不是没得过惨重教训，再笨的妖都知道不能靠近人族，他们赌不起人性。”

世界就是如此，谁能掌控天下，谁就有话语权。

斐雎又道：“你喜欢和他们玩便玩，但别完全放下戒心，虽说有我在，被背刺我也能护你周全，但人族狡诈，还是多留心眼的好。”这也是他后来同意舒舒这只蠢妖留在她身边的原因。

她总是那么天真。

斐雎叹气，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过是暂时的消遣，他们与我们不同道，势必走向决裂，谁也无法改变。”

现在的战争只是小打小闹，那些老家伙们可都没有现身，都在观局势，找时机重锤出击，直接一劳永逸。其中最要警惕的是云沧那老不死的，至今他还未寻到其踪迹，真是令人火大。

赵金金心里沉闷压抑，脸上不由带上几丝忧愁，蹙眉低眸的模样更是看得斐雎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杀念。

“想那么多干嘛？开开心心玩，天塌下来我顶着，实在不行，到时大战我把他们几个掳走，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斐雎凑近她的脸，以额头抵额头，轻轻晃晃脑袋，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气息。

“你可别这样，”赵金金吓一跳，伸手急忙阻止他继续口出狂言，“我不是那么霸道的人，若是只能同行一段时间，我不会强求以后。我只是难过大家生不逢时，坐下来饮茶谈笑的平常日子极少，最终都要在战场上兵刃相见。”

斐雎望着她似水的眼睛，沉默一瞬才问：“如果那一天很快来临，你...”

“我跟你，”赵金金毫不犹豫道，眼里满是坚定与追随，“永不后退。”

斐雎怔然。

“若你需要，我可以牺牲。”赵金金弯眸。

她不会成为他的拖累。

斐雎原逐渐变温柔的眼眸瞬间凶狠，“你敢死我就让他们陪葬献祭，反正我是穷凶恶极的坏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不牺牲了不牺牲了，”赵金金惊得连忙摇头，“别乱来。”

“你还不信我是不是？”斐雎越想越来气，上嘴咬她无辜的耳垂，“还想着离开我？不行！你得永生永世与我在一起。”

“没有不信你..不闹了，疼。”赵金金推着他的脑袋，满脸吃痛。

耳朵又痛又痒，这家伙是真狠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