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不可能哭的。
肖宇宙的情绪管理能力很强，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哭是最没用的，所以他很少哭。
可刚才那个怀抱太温暖了，像是母亲的怀抱，让他一下子没绷住。
“我是你爸爸，你当我是小孩儿呢？松开！”肖宇宙故作镇定。
可紧绷的肌肉让这个谎言太过脆弱。
“是我害怕，抱一下。”大猫半跪着。
温暖且坚定的怀抱再次给肖宇宙带来安慰。
他也抱了上去，更具体地说是挂了上去。
“娇气，就抱一会儿。”
随着肖九洲蹲下的动作，他们身后的摊位露了出来。
是食物摊位。
肉摊上摆着切成块的肉，看起来是猪肉，但是表皮更薄，脂肪层更厚。
工作人员封锁了卡口正忙着处理车祸的痕迹，肉摊老板跑去看热闹，看了一会儿，急匆匆跑回来，打瞌睡的卖肉郎被他一巴掌拍醒。
“怎、怎么样？死了没？”卖肉郎瞪着眼。
“死了，但就死了一个，没劲。”
“哦……”卖肉郎继续瞌睡，却被拽着耳朵拉了起来。
“睡什么睡？！起来干活了！把货都摆上，听见没？这么新鲜的货，在袋子里放久了，就该没人要了！！！”
“……”
编织袋被打开，被迫上工的卖肉郎慢悠悠地从里面拎出了两个圆滚滚的东西，他随便一扔，圆球顺着砧板往前滚落到了地上。
老板的训斥声随后响起：“还想不想干了？！好不容易搞到的货！”
“好好好。”
那个圆滚滚的东西顺着朝前滚，卖肉郎在后面追，肖宇宙的视线跟着那个滚动的球状物，直到它停在距离自己半米远的位置。
那是一个头，薄薄的一层黑色头发。
头……有人死了。
肖宇宙后背一阵凉，不好的记忆再次回想起来了。
“我……”他想跟肖九洲说换个地方，然而下一秒，卖肉郎捧起那个脑袋。
脑袋毫无征兆地闯入了肖宇宙的眼眸。
他看清了那张脸的长相，被大猫环抱着的身体开始抽搐。
“是……是他……怎么……是……他。”
“他什么他？是谁啊？”
“嗯？”
几个进化种顺着肖宇宙手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露出扭曲的表情。
“靠，这卖的什么？”
“一股子鱼腥味，黑市不是早就有规定不能卖人型货品吗？”
“是规定不能卖人型货品啊，但那是外面的人，你看清楚那摊位上写的什么？研究所的货，他们还管自己人？”
“诶？他怎么了？肖老大？”
“宇宙？”
肖宇宙一阵眩晕，天旋地转。
那个人头，他如此的熟悉。
是城邦里经常欺负他的那只胖头鲛人。
而更远处，同样被摆出来的货品，是经常一起行动五只海马中的一只。
怎么会这样？
泠泠……胖头鱼……海马……
为什么……
“宇宙？”肖宇宙再次听见大猫的惊呼。
他张了张嘴，却根本没发出声音，身体就重重地倒了下去。
-
面前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肖宇宙悬浮在半空中，他四处张望，看不见一点点出路。
“煤球？泠泠？胖鱼？小马？”
肖宇宙把手拢起来，放在嘴前面喊，少年喊的声音很大，但空旷的环境里，没有一点点回音。
周围寂静无声，像是有种将一切全都吸收的魔力。
肖宇宙漫无目的地走，走啊走，忽然肩膀被从后面拍了一下。
“肖宇宙！”
肖宇宙猛地回过头去，他看见泠泠摆动着巨大的鱼尾正在微笑着跟他问好。
“你，你没死？！太好了！”他伸出胳膊想去抱泠泠，泠泠却一下子游开了。
“我要走了！你保护好自己呀~”少女朝他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要去哪儿？诶？别走！你说共感海葵疯了是什么意思啊！”
少女没有回答，他朝着肖宇宙微微一笑，抬起两只手挥别，然后离开。
肖宇宙朝她的方向追，泠泠走得快，他怎么追也追不上，不仅如此，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变成了深深的海沟。
海沟里巨大漩涡像是一只眼睛，肖宇宙拼命地游，却反而被吸到了更深处去。
“啊——”
“肖宇宙……”“肖宇宙……”
“别走了，留下来陪我们。”“留下来陪我们！”
身边被无数无头石林一般的无头尸体环绕，肖宇宙害怕，闭上眼睛不敢看。
“肖宇宙……肖宇宙……肖宇宙……”那些声音还在喊，却逐渐弱了下去。
紧接着，肖宇宙感觉天上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得他生疼。
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颗圆滚滚的脑袋，血肉模糊，恐怖如斯。
正是那只胖头鱼。
-
“啊——”肖宇宙弹起来，他大口地呼吸着，胸膛一颤一颤，背后流了一身冷汗。
意识像从水里被捞出来，耳边无数嘈杂的声音如同潮水般退去，流逝，下一秒，肖宇宙看见夜灯下，大猫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做噩梦了？”肖九洲伸出手，摸了摸肖宇宙的额头。
时钟在缓慢地流动，滴答滴答，周遭一切都如此安静。
肖宇宙懵懵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环顾四周：“我们这是在哪儿？”
“现在在住的地方了，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啊？一下子就晕倒了，明明撞车的时候都没事，反射弧这么长啊？”一只进化种凑上来。
撞车？晕倒？
记忆一下子回来了，肖宇宙抓紧被角，身体开始颤抖。
“出去。”肖九洲摆了摆手。
进化种撇了撇嘴，离开。
大猫锁好门，上了床，钻进被窝，什么也没说，把肖宇宙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两只手顺着他腋下插过去，环抱着他。
“我……”
“不用说话。”肖九洲抱得很紧，那种被紧紧勒住的感觉让肖宇宙有些喘不上气来。
“我……”肖宇宙又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大猫堵住了嘴。
“抬手，我帮你把衣服脱了。”
肖宇宙机械地执行。
衣服被脱掉，露出白皙的皮肤，肖九洲把肖宇宙搂在怀里，动作也从坐，变成了躺着。
“要不要摸耳朵？”
肖九洲拉着肖宇宙的手放到了头上，那双毛茸茸的耳朵不知道又什么时候弹起来了，往肖宇宙手心里钻，还挑逗似地搔了搔。
“我……”
“不喜欢耳朵了？”
话音刚落，肖九洲的尾巴也从被窝里卷了过来。
毛茸茸的粗黑尾巴顺着肖宇宙后颈缓缓地摸下去，沿着脊柱直到裤子松紧带的位置，一阵痒意混着酥麻泛起。
“你……”肖宇宙张了张嘴，“你干什么？”
“你刚才在害怕，还做了噩梦。”
“那为什么要脱衣服。”
“不喜欢吗？以前你不也经常这么贴？”
肖宇宙无力反驳，他确实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皮肤饥渴症。
两个人面对面拥抱，大猫顺着大腿根，把肖宇宙的腿搬到自己身上。
“盘上来。”猫说。
肖宇宙：“……”
好羞耻，可是这样的建议又无法拒绝。
皮肤是人类和外界的接触，皮肤相贴，温度和感受仿佛也能传递，好像每一寸都紧紧相连，好像生命和整个身体全都融合在一起。
他本来还在恐惧，还在不安。
但是逐渐被安抚被治愈，身体的接触，气味的交融，还有熟悉的触感，一切都如此让人着迷。
抚摸、交融、碰触。
只是一遍遍重复，随着钟表指针摆动。
好像一切伤痛都可以被抚平。
不知道过了多久，肖宇宙开口。
“我好像好点了。”
“嗯。”大猫松开他，却又被少年挽留。
“你别走。再抱一会儿。”
主动的挽留在肖宇宙的身上并不常见，猫又贴了上去，十分欣然。
两个人贴得更紧密了，甚至连胸膛都严丝合缝地贴合着，非常安心。
“我刚才在摊位上，看见海里认识的人了。”
“鲛人吗？”
“嗯……还有海马。”肖宇宙顿了顿又道，“被切开了，当成肉扔在台子上售卖。”
大猫的瞳孔收了一下，抬起肖宇宙的下巴，看向他，好像确认似的，贴了贴他的脸。
“你还在。”
“……嗯。”
仅剩的不安也不见了，肖宇宙伸出两条胳膊搂上肖九洲的脖子，把头埋进去，深深吸了两口，两条腿也收紧，把大猫更紧地箍了起来。
“我觉得我走之后好像出事了……你们之前说那个摊位是研究所的摊位？”
“是。”
“泠泠身体里也有研究所的仪器？”
“是。”
“她是从研究所逃出来的？”
“不知道。”
“你有什么推断没？”
“暂时没有。”肖九洲顿了顿，“不过我有预感，拍卖会上的情形可能会比我们之前预估的更加麻烦。”
墨绿色的眸子如同布满绿藻的深井。
肖九洲盯着肖宇宙看。
只是看着。
平淡的眼神中，又好像灌注了饱满的情绪。
“你做什么……”
“看你。”
“看我干什么？”
“好看。”
“……”
幼稚鬼……
话还没出口，肖宇宙动了一下，却到了什么不妙。
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不要脸啊！你怎么……你怎么……”
“嗯，喜欢爸爸。”话音刚落，猫贴上来用力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贴在肖宇宙的肩窝，还顶了顶。
“啊啊啊啊——”肖宇宙一下子弹跳起来，直接把大猫踢下了床。
肖九洲眼神中本来带着些许迷醉，被这一踢瞬间清醒。
“爸爸……”猫眼中的可怜味道几乎要溢出来，下一秒，肖宇宙拎起来枕头就往他身上砸。
“叫什么爸爸？！你个逆子！”
肖九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