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云瑶自以为对谢勋有所了解,可他的一些举动又打破了她的认知,使得云瑶生出新的困惑。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真就是她记忆里那个老成古板不近人情的太子伴读?又或者太子的亡故对他打击太大,性子也发生了转变,转得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亦或在朝中遇到了什么事,有人为难他了,郁郁不得志?
不然,早出晚归也就罢了,最近还神神鬼鬼地研究起了秘术,更不把她当外人,明晃晃地把自己的把柄摆出来,叫她也看到了,意图把她也拉下水。
这本身就已经够诡异了。
此刻,更是邪门。
三更已过,本该歇了。
男人却叫下人再去备汤,弄了个一盆热水,再把她的鞋袜除了,露出一双白花花的细嫩脚丫,如玉如缎,柔润至极,十个趾甲娇小秀美,涂着红,艳色霏霏,叫人看了心驰神往,恨不能咬上一口。
然而,男人大手裹着她的小脚就往水里摁,似是泄愤般那手劲还不小。
清凌凌的水花打在云瑶细薄脚背上,有点疼。
云瑶嘶的一声,纤长的眉不觉皱起:“谢勋,你别这样,我有点怕。你要是不想我出门就直说,不过三婶那边,还得你去说,不然她还以为我挑事儿,出尔反尔,不地道。”
“想去就去,你的主意,我做不了。”谢勋语气平平,好似没有半点情绪。
云瑶听这话却更不对了。
“谢勋,我父亲是不是找你了,你别管他说什么,我已经嫁人,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他也干涉不得。”云瑶难得主动,软了语调同男人好好地讲话。
男人反应不大,仍捉着她的双脚往上头泼水,只不过力道小了不少,还有点舒服。云瑶也就由着他,脑子一转,继续道,“不如,我回一趟娘家,住上几日,跟父亲说说,他气的是我,我给他赔礼道歉,他就不会为难你了。”
她可真是小机灵鬼。
闻言,谢勋总算有了点反应,人依然蹲在云瑶身前,抬了眸:“你这脑子如何想的?为何会以为岳父为难我,他该为难的不该是你?”
他这个女婿可比她这个女儿更孝顺,事事以岳父为先,从不顶嘴。
说要孩子,他也配合,倒是她这做女儿,爱唱反调。
“谢勋,你别不识好歹,我还不是想帮你。”好意被拂,还被奚落,云瑶不禁动了一丝怒意。
谢勋却是一句:“就怕越帮越忙。”
他的人手又分了一波出去,暗巡深巷老宅,跟踪郑伯父女,更派几个死士去到北边查这二人底细,哪一件都不轻松,一个不甚暴露了更是麻烦。
云瑶又哪知男人私下的动作,此刻只觉被男人贬低,恼意渐起:“谢勋,你别瞧不起人,风水也会轮流转,往后总有你求我帮忙的时候,咦,你怎么了,谢勋,你流血了!”
一声惊呼过后,云瑶拿过帕子就要给男人擦拭不断涌出来的鲜红鼻血,却被男人一把抓住:“秋日干燥,无妨。”
云瑶却觉得不对,微慌张:“哪有流这多的,不成,还得找个大夫来看看。”
说罢,云瑶就要唤下人。
却被谢勋捂着嘴巴不让她出声:“你给我倒杯茶,我缓一缓就没事了。”
男人仰头,试图把那血给逼回去。
云瑶更急了:“不行,你这样,血流下去,堵到里头更危险。”
云瑶有块冰玉,小时发高烧,就是用这玉降温,她把玉取出来贴到男人鼻骨之上,试着让其血管子缩一缩,起到止血的作用。
这时的谢勋也算配合,躺到了床上,任由云瑶在他身上折腾,一会儿冰玉一会儿冰水,到最后,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张符纸往他脑门上贴。
谢勋一动不动地,情绪平静地仿若行将就木的老者,失了所有的脾气和活力。
鼻血是止住了,可云瑶看男人这样更瘆得慌。
忙活到深夜,男人阖着双眸好似睡了,云瑶却毫无困意,独自到榻上坐着,目光怔怔地,忽而想到那本邪书,什么蛊啊毒的,脑子再一转,又跳到那日谢勋吃下郑伯给的红丸的场景。
画面重叠到一起,云瑶只觉内心发毛。
该不会,那红丸真的是什么邪门玩意。
不然男人之前都好好的,为何最近言行越发古怪,那样子,就像是中了邪。
云瑶越想越不安。
这人时而惹她不快,不算个好人,但也没到深仇大恨非要至他于死地的程度。
之前云瑶还没怎么在意,也不觉得郑伯会狠到要谢勋的命,兴许就是吓一吓谢勋,叫他知道怕。毕竟谢勋是她的丈夫,又正值新婚,谢勋有事,她也逃不开责。
可此时,云瑶不确定了。
京中有宵禁,这个点,闲人不得再外晃荡,除非有重大公务,得了特许的旨意。
在云瑶最贪玩的年岁,也知三更以后不得出门,云廷和一遍遍警告她,被巡城的官差抓住,少不了一顿鞭笞,他不会救她。
云瑶理智尚存,只是再难入眠,一时间各种念头尽数涌入脑海里,不时地起身,望向床那边,轻唤谢勋名字,对方却一声未应,内心更是焦虑。
她从未想过跟谢勋做对长久的夫妻,但成婚不久,他就出事,这个责任她也担不起。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直到鸡鸣时分,云瑶眼皮子尚未掀开,人已经更快反应地坐了起来。
把鞋袜穿上,云瑶悄声走到床头。
男人气息尚平缓,面容略白,俊得叫人怦然心动,唇色却泛着不同寻常的红艳,一如怪志杂谈里吸不到女子阴气而奄奄一息的男狐狸精,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叫人害怕。
好在,男人今日休沐,不必外出。
不然这样子,如何出门。
云瑶轻手轻脚地去解男人腰间的门牌,边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可也不能放着你这样不管,我这就出去找人问问,看能不能给你治好,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我会让连翘守好院子,不让人来打搅你,你安心养病。”
不管男人此时能否听到,该说的,云瑶也得说清楚。
谁料,才转了个身,要取外出的大氅,胳膊被人从身后拽住,云瑶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就见男人睁开了双眸,异常深沉地看着自己。
“你别怕,我会救你的。”脑子一蒙,这话便从云瑶说了出来。
谢勋长指一动,指向女子头顶那一撮随意翘起的发丝:“梳一梳再走。”
云瑶面色微赧,到镜子前一照,头发乱得,人都不那么美了。
都是谁害的,他这样子,她都不好叫连翘进来给自己梳妆。
连翘还在门口唤了两回,云瑶愣是忍住了,没松口叫人进来。
坐在妆台前,云瑶鼓捣了好一会,总算把一头乌亮的青丝弄顺了,又挽了一个简单清爽的高髻,还用粉色的发带绑了个结,飘飘扬扬地拂到雪白颈间,轻盈如蝶。
自觉成就感满满,一个扭头,云瑶看向床边,不假思索就问:“我这样美不美?”
不自觉地展露出一点真性情出来。
谢勋目不转睛地盯了女子许久,她一回头,四目相对,男人亦扬起了唇角的弧度:“美。”
没有丝毫犹豫。
云瑶不受控制地小脸一红,赶紧转了回去,把自己妆点完毕,披上暖和的大氅,又把床幔整个拉下,挡住了她和男人的视线对视,一声我出去了,就再也不等男人反应,起脚往外走。
连翘在外屋候着,正纳闷小姐今日的反常,夫妻俩若感情好,怎么半夜都没叫水。
哦,不对,叫了,不过是冰水,还不让送进屋,小姐自己出来拿的。
连翘心急如焚之际,云瑶出来了,却是一身要出门的打扮,而姑爷却未现身。
“小姐,姑爷还在屋里,我们这就出去,一去还好几日,不大合适吧。”
却不料听得主子说:“暂时不去了,我要回一趟娘家。”
连翘更是一头雾水,云瑶又道:“我带着芍药回去,你就在这里看着,姑爷累了,要多休一会,他没叫你,你就守在外头,不要让任何人进屋。”
一听小姐不带自己带芍药,连翘更急了,云瑶更快一步打断:“我有我的安排,你听着就是,你把这里守好了,我自然有赏。”
连翘立马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有了谢勋的门牌,云瑶顺利到了前院,至大门口,门房见这位少夫人独自出门,心头纳闷,可也阻拦不得,安排马车相送,待车马走远了,才去找管事禀报这事儿。
管事早就得了谢勋的令,少夫人若拿了他的腰牌外出,那就由着她,别拦着。
虽然不懂这对小夫妻玩的什么戏码,但管事照做就是,主子之间的事儿,不掺和。
屋内,谢勋坐起了身,唇上血渍逐渐干涸,凝成暗红色,更为鬼气森森。
他抬手触着自己心口,一下又一下地跳得飞快。
戏里戏外,真真假假的,谁又能辨得清。
若好不了,不如一道沉沦,入这宿命的漩涡,祸福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