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装束的青年是无意进来秘境的凡人。

没错，凡人。

丘冬喜一开始也觉得非常离谱，这样高悬半空的秘境入口，他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进得来？

而且自己还是个筑基的修士，方才李砚书能抓住他的腿还压制了他的反击，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凡人。

开玩笑，一个凡人，单手扯下来一个飞行法器上的修士！

骗鬼呢！

丘冬喜当场就要掏出银刃给这个满口胡言的书生来个头身分离，对方猛地嗷了一嗓子，直接就脑门的血和眼泪一起下来了。

“别！我认路！我认识这里面的路！”

于是一脸肃然杀意的少年才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刀。

“认路？”

吐出俩字疑问。

李砚书小鸡啄米，头上儒巾跟着颤。

“放屁！”丘冬喜压根不信邪，反手亮出刀光。

“啊啊啊啊真的！”鬼哭狼嚎再度响起来。

但丘冬息没时间杀他了，后面的白猴已经疯了一般窜到了不远处。少年烦躁似的‘啧’了一声，抬手唤回远处的扇形法器，下一秒腿上却多了个人形的挂件。

丘冬喜狠狠甩了下，居然没甩掉。

……

怪力书生的鼻涕眼泪已经一起擦在了少年洁白的裤腿上。

“求求了，带我一起吧，恩人……走这，走这前面有断崖，它们就追不上了……”不忘表现自己的价值，伸出手颤巍巍指着某个方向，磕磕巴巴开口。

没时间耗，丘冬喜黑着脸，就这么带着个沉甸甸的黏皮糖上了法器，下一瞬身影飞掠而出。

腿上的人类发出一阵绵长拖远的‘啊啊啊——’。

不过这看似不靠谱的凡人，指着的地方确实很快出现断崖，丘冬喜飞过后，后侧的猴群在巨大深渊前卡顿了半响。

“看！我说什么来着，恩人！”李砚书激动异常，两眼放光，还抱着丘冬喜一只腿。

丘冬喜面无表情，忽然猛地把底下的书生拽了起来。

“呵，是吗？那你再看看？”他白皙指尖一伸，语调像是带着点嘲讽。

李砚书不明所以，跟着手指的方向扭头。

然后就看见，那群数量惊人的白猴，竟是开始一只只叠高，宛如堆塔一般牵连成一条垂直颤巍的长桥，仿佛下一秒就要荡到这边来。

李砚书：……

失策。

“快走，恩人。”他猛地回头，直视丘冬喜黑沉沉的脸。“要来了。”

于是俩人再度乘着法器起飞，被拽着的书生脚都悬空，半个身子风筝一样滑过空气，唯独领子还被少年攥在掌心。伴随着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啊啊——’飘远。

之后丘冬喜抓着李砚书的手腕探了半天，甚至指腹贴着对方的天灵位置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

空的。

没有灵气。

没有修为。

倒确实不是假话。

干干净净，一点怪异地方都没有。

“你到底什么人，最好说实话。我杀你还是很容易的。”站在前面操纵法器的丘冬喜一本正经。

寒风里他却身形稳妥，只有发丝衣袖纷飞。和后面摇摇晃晃好几次要掉下去的狼狈李砚书形成了鲜明对比。

实在是站不稳的李砚书脑门上还贴了一张写了‘定’的黄符，脖子也缠了一圈丘冬喜威胁他的灵气，是打算这个人类一耍诈就要他小命。

现在李砚书的表情要哭不哭，一张嘴就肚子灌风，出来的声音和哀嚎没什么两样。

“恩人——我——我只是天生内力强——可我真的是个凡人——”

眼泪哗啦啦随着风刮走，李砚书五官跟着风力乱飞，一副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的惨象。

“恩人——真的啊——”

俩人‘嗖’的飞跃了大片荒野，后方紧追不舍的白猴群叽叽喳喳，高处看去像是雪色的虫群一般绵延在枯败大地上。

这么飞了接近一个时辰，连续越过三四个断崖，后面追赶无果的白猴才渐渐没了踪影。

丘冬喜停在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这里有一片还算茂盛的白叶森林，藏匿进去倒是比站在空荡的外侧要安全些。

他轻飘飘踏下了地面，姿态随意，称得上优雅。

后面的人类可就没那么悠闲自在了。李砚书像个沙包一样摔下去，人一到地面就直接跪地‘哇啊’开始吐。

丘冬喜活动了一下脚腕，收好法器，看也不看旁边七荤八素的人，专心感受和打量周遭的环境。

掏出罗盘，指针并未转动。

还行。没什么东西。

丘冬喜收回东西，这才放心下来。

虽然不知道本该没有灵兽的秘境哪来的一大群白猴子。但现在总归是摆脱了。

那边李砚书也终于吐完了，虚脱地翻过身，坐在地上狼狈模样看着站的板板正正的丘冬喜。

“恩人，真厉害。终于是甩掉那些东西了。”

他头上灰白色的儒巾也歪了，一身同色衣衫沾了草叶，衣摆也有泥土，倒像是刚被人摁地上揍了一顿。此时扭过身来，惨兮兮露出个勉强笑脸，对着少年举了个‘棒’的手势。

“……”丘冬喜偏头看了他一眼。

半响，神情有点嫌弃意味的开口。“我不带拖油瓶。”

李砚书如遭雷劈，麻溜爬起来，腰也不疼头也不晕了，帽子一扶正，精神抖擞似的。

“放心吧恩人！我强健得很！”

结果没站稳，踉跄一下。

他喊得有点大声，丘冬喜在边上只觉得耳膜跟着震了一震。

更不想带了。

还是个很吵的拖油瓶。

丘冬喜面无表情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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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砚书生来具有内力，就是放在凡间也该是个厉害的江湖侠客，倒也不至于真和普通凡人那样弱小。

俩人在林子里暂且歇下。又生了篝火。

苍白的树枝混杂着同样颜色的枯叶，劈里啪啦在火苗里翻转，扭曲，化为黑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天生内力的人，偏偏当了个文弱书生？

丘冬喜烤火的时候微妙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下对面正嗷嗷啃干粮的李砚书。

脸长得也还可以。

虽然总是一副惨兮兮慌张的没出息样子，正经一点时能看出是个文雅端正的眉眼。

李砚书嘴里塞满了干馍，嘴角还有点碎渣，乱了些的碎发落在儒巾外面，似乎是感受到对面丘冬喜的视线，他跟着抬起头。

俩人视线撞在一起，李砚书直接咧开嘴傻乎乎笑了，手里的干馍举起来，对着丘冬喜挥了挥。

“恩人，吃吗！”

像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完全不记得刚刚不久前他还被丘冬喜用银刃怼着脖子，差点命丧当场。

丘冬喜表情无语地转过头，不再看他。

“不吃。”

就是有点蠢。

手上却是递过去了一个水壶。

凡人需要五谷。丘冬喜现在倒是不打算杀他了。这家伙没什么恶意，也谈不上多有用。

但没必要平白虐待他。

水和辟谷丹，自己还是足够的。

李砚书看着那个朝向自己的水壶愣了愣，却马上露出个惊喜又感动的睁大眼睛。

“谢谢恩人！”

俩人在树林过了一夜后，就继续按照罗盘指引的‘吉’字方向出发。

主要是那群怪异的白猴似乎永远没有固定的所在地，丘冬喜用罗盘测了几次，凡是它们穿行的位置都渐渐往‘凶’的位置贴近。

看来用罗盘是能准确避开的，只不过需要时常观测。

丘冬喜要赶路，又要顾着周遭情况，为了让后面的李砚书不那么闲，这个看罗盘的活儿自然就到了他身上。

李砚书非常积极，主动让丘冬喜拿了个绳子把罗盘挂到了他脖子上，像个大铁饼一样结结实实躺在凡人胸口，丘冬喜不仅一回头能看见指针，李砚书还像个移动钟表一样准点报时。

“指针偏移！西20度！吉！”

过一会。

“指针偏移！东15度！吉！”

丘冬喜觉得自己身后带着的不是个人，是个笼子里叽叽喳喳叫唤的鹦鹉。

鹦鹉似乎情绪还挺高涨，某次报时的时候差点一晃从法器上掉下去，丘冬喜敏锐一回头给他稳住了。

李砚书整个人倒向了前面，他比丘冬喜高了一些，但是平衡不稳的时候腰是弯着的，于是一头就闷到了丘冬喜的怀里。

“你能不能站好。”丘冬喜抓着他肩膀，皱眉很无奈的样子。

李砚书像是顿了一下才回神，马上站直了。

“抱歉抱歉……”

一路倒是再没有出什么状况，也不曾遇到新的人。俩人就这样翻过了第一层山，眼见着尽头的高大红藤更加大了，已经看得清上面密密麻麻缠绕的枝条。

“恩人，这到底是何物啊？咱们真的要去吗？”

李砚书抬着头看的脖子都酸了，转过脸有点心悸地看着边上神情平静的丘冬喜。

丘冬喜头也不回，依旧在仔细的观察红藤上怪异的细节。

“不然呢，等着早晚撞上那群猴子吗。”

白猴群整体数量庞大，十来只虽然没问题，但一整群单是杀的话绝对杀不完，丘冬喜对自己目前的实力略感担忧，他也不想在那个怪异的兽群上浪费太多法器或者符箓。

“不行，还是要找个地方闭关修炼。”

丘冬喜呼出一口气，猛地收回视线。

红藤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付，靠近了也不一定是好事。上面的枝条自始至终没有停过生长，像是具有意识的危险灵植，更何况体积还如此之大。

罗盘虽可信，丘冬喜还是更信自己。

“啊？去哪修？”

李砚书一愣一愣的，抱着包袱一脸茫然。

下一秒，他脚底又是一飘，人已经被丘冬喜带着踩上了法器，俩人再度飞速消失在原地。

“慢点——慢点——！”

然后变成噎住了一样的支支吾吾。

“我我要吐了……”

结尾的是丘冬喜冷酷的一句：“咽回去。”

李砚书顿时瞪大眼看他：你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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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大的不见边际，丘冬喜带着个动不动要下来吐一会的废物李砚书，开始了大海捞针一般的找洞府之路。

俩人大多时候都在法器上，偶尔到了适合的山崖边就降落，丘冬喜四处观察和敲打周遭的石块，判断洞穴是不是足够坚固，周遭有没有别的威胁，而李砚书就颤颤巍巍爬到一边开始‘哇啦哇啦’的日行一吐。

这个凡人倒是从来没有抱怨，吐完就虚虚的回来，不忘把自己收拾干净点，虽然丘冬喜还是会掐诀给他洗一次。

“也亏得你肚子里每天那么多东西吐。”

偶尔吐槽。

书生顿时垮脸。

“没了，这就没了。谢谢您。”

有时候遇到了没见过的草药或者建筑，丘冬喜也会停下来，看看或者测一测，能采摘的就采摘了，能记录的也记录，不能碰或者明显不对劲的，他便拉着李砚书直接走人。

倒也收获了一些新奇的药材，可以试着炼制新的丹药。

李砚书说的最多的话从‘恩人我们什么时候到’变成了‘恩人停一下我要吐了’。

然后又变成‘恩人我咽下去了’最后‘恩人我又要吐了但是这一回是屁股’。

丘冬喜：……

老子造的什么孽

然后果断停，法器降低，把李砚书像麻袋一样踹下去。

“懒驴上磨屎尿多。”再补一句冷酷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