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啦，还有半炷香，咱们都得死。”明煜翘着腿拖长嗓音说道。

金色符文亮起的同时，出去的路就被堵上了，形成密闭空间将他们困住。

“这符文会怎么样啊？”林苒仍不死心，细细打量这符文的走向。

“爆炸呀，还有半炷香时间吧。”明煜答道。

青云宗的手段挺直接的，牢笼只要开启，就会触发爆炸的符文，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明煜叹了口气，他早该想到的，翼族能飞行，蚀骨河伤害不到他们，真正的埋伏在这四壁之上，为的是将前来救少女的翼族一网打尽。

没干掉翼族，倒是将他们困死了，真是倒霉。

前面那么许多困难都熬过去，居然要死在这，明煜心有不甘，但是他看得开，人终有一死，死哪不是死。

和她死在一起，也不算差。

“我们再想想办法，别放弃。”林苒将储物戒里的东西倒出来，有方师姐给的符纸、医仙谷的传讯玉简、白随给的护身法器……各种各样。

“哇塞，你东西好多啊。”明煜发出空洞又摆烂的惊叹。

林苒抓住他的手臂狠狠晃动。

“你清醒点，不要放弃，我们还能想办法。”

明煜拿起白随给的护身玉佩。

“哟，这个东西好，能保护住你一人。”他歪着头想了下，“也不太行，能扛过爆炸的冲击，但是挡不住倒坍的乱石砖瓦，会被砸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你拿好这玉佩，说不定运气好能活下来。”

明煜将玉佩递给林苒，她不接。

她眼眶有点泛红，眼瞳却熠熠如灼，不甘心、不想放弃的倔强中，掺着一点后悔。

明煜疲惫地心想，她不愿意死呀。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起些精神，翻了翻林苒那堆东西，找出一小沓爆破符。

“这个能用。”

他的影子再次化作影雀，只是变得很小，速度也很慢，衔着爆破符缓缓爬上屋顶。

巨大爆鸣声响起，粉尘碎石后，他们的头顶上落下一点充满希望的光。

光落下来的一霎那，翼族少女先动了，被救出来之后，她虚弱无力地倚靠着，始终不说一句话。此时，她抬头望着上方的出口，挂着血痕的翅膀煽动，抖落沾着血的羽毛。

这个场景有点梦幻，林苒看到带血的天使飞起来，朝着那点光芒飞去。

“别发呆了，她都跑了，你也赶紧爬上去。”明煜推了一把林苒。

这一推软弱无力，反倒是他自己倒在地上。

对付孙樟召唤的魔蟒耗尽他的灵力，蚀骨河又将他魔躯伤透，最后的力气用在影雀上，明煜感觉到眼前发黑，五感正在缓慢消失。

落下来的石头并不多，没有构成一条能爬上去的路，林苒架起明煜的一条胳膊，将他扛起。

“你扛我干嘛？你不会爬不上去吧，我可不帮你。”

“那你呢？躺着做什么？等死吗？”

“才不是呢，我等力气恢复点，三下两下就能上去。你快把我放下，自己爬上去，别等我，我可不背你！”

林苒心中笃信，明煜是没力气了嘴硬，她断然不能放下他。

好在她有过几处攀岩壁采药的经验，翻出数根岩钉，寻找好攀爬的角度。

她估算了一下，明煜个头比她高，背着他边爬边敲岩钉不现实，她先爬一趟，把岩钉位置敲好，再下来拖他上去。体力、时间，都很紧张，几乎不可能实现。

“你怎么还不走啊。”明煜的声音明显的虚弱了。

“现在就走。”林苒不再去想来不来得及，将岩钉狠狠往墙壁上敲。

明煜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欣慰，又有点窃喜，既然她不愿意死，那他就帮她活下去，这样林苒会记得他很久吧。

突然有点难过，她记住的是离剑派的何珩，不是他啊，不是明煜啊。

他有点想开口告诉她，自己是明煜，张开嘴又哑然无言，如果告诉她真实身份，这具身体的记忆又无法回到三光神泉的身体里，那告诉她有何意义？

他若死了，便不存在了，让林苒记住他有什么意义？

突然间莫大的悲伤笼罩明煜，模糊的视线氤氲上水色，更加看不清，他用尽全力眨眨眼，试图让泪水落下，便能在这最后一刻，记住她的背影。

上方传来刷刷的风声。

一边攀爬，一边费劲将岩钉敲进墙壁的林苒，抬起满是汗水的脑袋，那逃离的翼族少女又回来了！

她小巧的脸蛋格外苍白，冷淡，目光含有戒备，扇动着翅膀飞到林苒身边。

时间不多了，马上就要爆炸。

季溪被那青云宗抓住又关押一天一夜，对人族前所未有的抵触，被这两个陌生人救下，她分不清来者是善是恶，或许是另一个深渊。因而，头顶炸开个裂口，她不管不顾就跑了。

跑出去后，她停下观察了许久，那豁口没有人出来。

季溪回想，那两人中，男子显然是力竭，女子似乎没有很强的体能，他们可能爬不出来。

劫后余生的心悸尚未平缓，季溪吞了吞唾沫，心中紧张，要不要救他们，他们的命运由她来决定了。

季溪抱了下自己的肩膀，破损撕裂的口子露出白皙的肩头，上面有青云宗打她留下的淤青，那个将她救出牢笼的女子，在扶她的时候，甚至细心注意到她的伤，小心避开扶起她。

她抿了下唇，扇动翅膀飞回去。

季溪折返回来，发现情况很不乐观，金色符文从地脉中汲取灵力爆破，需要半炷香，如今没剩几息时间。

她心中做了个取舍，直接朝着林苒而去，双臂从林苒腋下穿过，将她夹起来。

“别敲啦，慢死了，我带你出去。”

林苒抓住岩钉不放。

“不行，我朋友还在下面。”

说这话时，林苒带了点哭腔，对着岩壁凿岩钉时，她就控制不住情绪，一面凿凿凿，一面崩溃至极，她不该带他进来，不该拖累他，自责的情绪快将林苒压垮，她强撑着不肯放弃。

季溪见她不肯走，一咬牙。

“行，两个都救！”翼族少女声音清亮。

两个女子，迅速落地，合作将明煜捆在林苒背上，林苒勾住季溪的肩膀，季溪圈住她的腰，两个彼此不熟悉的少女，用亲密的拥抱，支撑彼此逃出生天。

爆炸声惊动人围观，混乱中他们三人藏在无人的小巷里，或者说，摔进小巷里。

季溪受伤又饿了一天一夜，刚才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将他们救出来，眼下虚脱得说不出话，明煜更是气息微弱得和死了一样。

林苒从小巷的水沟里爬起来，湿漉漉得很狼狈，头上沾了腐烂的树叶，她抹了把脸，嘴角不由得扬起。

都活着，大家都活着呢！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青云宗的增援不知道在哪，要谨慎、小心地逃回灵猫客栈。

她胡乱擦了下脸，显得干净正常些，跑到街上找铺子借了辆板车，将明煜和季溪抬上去，又堆上几捆喂马的草，盖上块破麻布。

做完这些，林苒感到手臂颤抖，她给自己塞了两颗补气丹，不知疲倦般推着板车一路狂奔回灵猫客栈。

天上飘了点小雨，落在她身上，消融在滚烫的体温里。

林苒一路狂奔，运气很好，没有遇到青云宗的人。她拜托灵猫客栈的店小二将这板车上昏迷不醒的二人抬去客房，并问道：“你们老板在哪？我想见她。”

灵梦给的中签打开了囚禁季溪的牢笼，林苒现在迫切地想要见灵梦，她一定还知道更多事情。

“老板不在哦。”猫娘店小二回答道。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店小二上下扫了眼林苒，她累得要用手支撑才能站住，脸颊上泛着异样的红，眼睛却亮得像是燃了一丛火，让人心颤。

“和您说句实话，老板她只会在想出现的时候出现，您不要强求。”

林苒心中念了一遍，只会在想出现的时候出现，那就是不会来见她了。她不气馁，道了声谢，便飞快奔上楼，明煜被送回自己房间，季溪被送到林苒房间。

她先去明煜房间，门推不开，询问送他进屋的杂役，得到的回答是，明煜不愿意开门。

“何珩，你让我进去，我给你瞧瞧伤。”林苒拍门说道。

“我没事，别管我，赶紧去联系白随吧。”明煜正靠坐在房门边，屋外人每一次敲门的震动都能传递到他背上。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形容，皮肤露出异样的青紫，双眼涣散无聚焦，手中无力地拿着房牌。

“不行，你这样我不放心，你让我看一眼。”

“闭嘴，我累了要睡了，你走吧。”

他用尽力气说完最后一句话，脑袋垂下，原来死前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啊，真好，他能听见少女在门外抽泣，那是为他流的眼泪。

他好想说点什么，去救你想救的人，或者，别忘了我。

忘了谁呢？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明煜。

遗憾、不甘、又觉得满足，最后都随着他最后的呼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