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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曦看了看，祁月递给她的水晶是尖长的菱柱体，手指长，海水蓝的颜色，底端粗糙尖锐，看起来是从某处更大的水晶丛上强行掰下来的。
她将这枚水晶送入材料分析仪，随口问：“这是地心域的特产吗？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水晶。”
但检测结果让人惊讶，这种水晶并不是星际社会中常见的硅-氧化合物，而是碳-氢-氧聚合物，能够呈现出规整的晶体结构，并且还提示了结构中可能存在一些特殊物质。
“结构扫描提示这是一种有机物。”孜曦很惊讶，边看分析报告边说：“它看起来很坚固，硬度能达到9，比很多天然宝石硬度更高些。但是有机物一般不会稳定存在很长时间。这是什么生物制造的天然产物吗？”
祁月唇瓣动了动，没有说话。
孜曦沉吟片刻，笑道：“说起来很有意思，我们可以通过运算模拟出无数的分子和原子层面的结构，但并不是每一种经过计算的合理结构都会在自然界中形成。而那些真实出现在自然界的特殊物质结构，我们很难解释它为什么存在，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有时候，我们会称呼这样奇特的物质为‘魔力’的选择。”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生命力的选择。”孜曦看向祁月，“看你的反应，也许这种水晶来源很特殊？难道是你们晶人制造的吗？”
祁月感觉到了和祁桑一模一样的惊悚。
怎么会有人这样灵敏，抓住一根细丝，就能抽出整个茧吗？
孜曦博士，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祁月心脏狂跳，内心交战。种族和长辈的规训在前，原本是不应该向一个地面人说任何有关晶族的秘密，但她并没有犹豫多久，做出了选择。
她紧紧握着拳头，低声说：“我们晶人快要死去的时候，在属性印记上会逐渐凝结出属性晶体，我们称为晶化。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属性能量和精神力会渐渐枯竭，印记消失，她会感到痛苦，感觉到精神世界在解体，不能入眠，直至……最后死去。这枚晶体来自我母亲，她在晶化后独自前往深渊火狱，我没有再见过她。”
孜曦愣了片刻，缓声问：“属性晶化……这是你们晶族的名字由来吗？”
“是。”祁月眼里泪光隐隐闪动：“我母亲生育我的时候精神力受损，出现晶化的时候，她才七十七岁。正常晶人都是一百多岁之后才可能出现晶化。从她前往深渊火狱到现在，已经3年了。”
孜曦骤然有些慌乱。别的晶人身体健康能活到七十多岁，一百多岁，那祁影呢？精神力受损，属性能力也没有，她的上校，能活到多少岁？
回过神，她问：“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祁月问：“你能研究吗？我想知道为什么晶人会这样死去，我想知道，晶人能不能像地面人一样，正常活到老死。”
孜曦直视她，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力。”
祁月点点头。她取回那枚蓝色水晶，很宝贝地装在心口悬挂的小袋子里。她转身离开小楼，最后说：“请原谅我之前的不尊敬，你是很优秀的外域人。”
祁影还没有回来，孜曦花了半小时整理地心域的资料，随后将工作台收起。她叫上嘟噜噜，走到小楼外的溪边。祁影带走了三头犀驼兽，还有三头被放养在这里，安静地埋头嚼食灌木鲜嫩的枝叶。
这种草食性的兽类脾性温顺，站立时跟一个成年人差不多高度。它体格圆胖，眼睛又黑又大，耳朵圆圆的很灵活，粗厚的鼻骨上长了一枚坚硬的圆角。
孜曦问嘟噜噜：“亲爱的，你说哪一头比较适合我骑？”
嘟噜噜歪头：“叽？”为什么要骑？祁影说了，让嘟噜噜陪孜曦在这里等她。
孜曦叹气：“上校还没回来，我等不及了，现在就去找她。有坐骑，还是比走路快一点吧？”她凑近一头犀驼兽，摸摸它的皮毛试图哄一下，但犀驼兽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又不为所动地回头去吃树叶子了。想要驾驭晶人们的骑兽并不容易。
嘟噜噜落在孜曦头顶上，完全是一副摆烂的样子。
一头犀驼兽至少也有两三吨重，孜曦有点无从下手，戳嘟噜噜：“你个坏精灵，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嘟噜噜：“叽。”
孜曦只能叫来祁桑和祁月，请她们教一教骑犀驮兽的办法，她要去找祁影。
祁桑是不论如何不希望孜曦这种过分聪慧的外域人看到地心域更多的秘密，笑着装傻：“孜博士，犀驮兽很难驾驭，不熟悉它的脾性的话，骑乘很容易受伤的。”
孜曦望向她，清澈的眼睛似能看到人心底。孜曦淡淡道：“祁桑小姐，你不如坦白说你不希望我走出这栋楼。我不介意你这么想，但你应有认知，得罪我，后果比得罪祁上校严重得多。”
祁桑笑容一僵。她当然不想得罪孜曦。这个女研究员对人的威慑力是精神层级的，她领教过了。
祁月却走上前，主动说：“孜博士，我骑犀驮兽送你。”她没有看祁桑的表情。
祁桑表情变了变，但没有阻止。
孜曦感激地朝祁月点头：“好，谢谢！”
祁月牵来犀驮兽骑上，先帮孜曦把悬浮实验箱固定在犀驮兽身侧，又三两下把孜曦拉上去坐好。嘟噜噜也飞到孜曦头顶上坐下了。犀驮兽体型胖圆，背上能坐三四个人。
祁月敲一敲犀驮兽的脑袋，发出两句晶人的特殊御兽命令，犀驮兽就迈步走了起来，粗壮的脚掌踏平矮草和矮灌木，走路平稳，速度不慢。
祁月询问：“孜博士，往哪个方向走？”
孜曦直接说：“往你们来的方向走吧，肯定会遇到她。”看祁月有点惊讶，孜曦笑笑：“你们几个不能回去，族里还会派人来吧？”
祁月点点头：“肯定会。本来派我们出来，也是因为祁花长老感觉到上层青岩有变动。”
孜曦耸耸肩：“那就是了。既然我们是彼此最大的问题，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解决这个问题。”
祁月敬畏地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犀驮兽一路向前，孜曦一路沉思。后面祁桑带着祁露和祁楸骑着两头犀驮兽，默默地追了上来，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
“祁影回来了？！说要见我？”祁清从叶藤卷椅上坐直了，一瞬间表情很惊悚，“她从哪回来的？地震让岩层裂了个洞，她掉下来了？顺便回来省亲？”
随着她的大动作，一只睡得呼呼的毛茸茸浅绿色小精灵从她头顶上滑下来，砸了她一鼻子。
毛毛刷过鼻子，祁清很不着调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叽叽！”小精灵被吵醒了，狠狠地飞起来砸祁清的脑门，祁清报复性地戳它，两个差点打起来。
这什么不着调的破族长！祁筱揉着额头大声说：“你到底听明白没有，重点是，她扣住了我们派上去的两批人！然后让她们联系族里，要求你去见她。”
祁清眼神悠远，出神片刻，她笑道：“听明白了啊！那还真是祁影的作风。我这个妹妹，既然回来了，她是不可能安安分分，被动地任凭晶人摆布的。”她嘀咕，“小时候跟她打架一不小心就会输！这孩子狠着呢。——不过，她回来也好，地心域，毕竟是晶人的家。”
祁筱严肃地说：“但她手上有影草毒，还毒死了几匹犀驼兽。她用的翠叶弓应该是祁露的。”
“影草虽然有毒，但提取液需要木系能量进行特殊的处理，否则容易失活变性。所有这些事，她是怎么办到的，她取回了记忆和精神力？”
“也许她怨恨晶人。我们并不知道，她还适不适合回到晶族。”
祁清摇摇头：“其实你没看懂她的意思。她是故意的，做的这些事，都是让我们看看她的实力，看看她的利爪尖牙，好在真正接触的时候有主动权。不必猜了，我也该去见她的。这件事先不要让两位长老知道。”祁清顿了顿，加了一句：“特别是祁明长老。”
祁筱点点头：“是我亲自接到的侦查小队的信息，还没有其他人知道。”
两人穿过一段长长的黑暗岩缝，走入了被大片森林包裹着的晶人居住区边缘，带上一支晶人战士小队，向连接地心域两层的岩层通道赶去。淡青色的岩层高高挑起穹顶，苔藓和黏菌攀爬在穹顶上形成一片片黯淡的色块，其下云雾浮动，同时存在许多道小型彩虹，在云雾中漂浮着一些巨大的半透明气泡样生物。
风从看不见的岩缝中吹出来，带起漫天淡黄色的菌类孢子，吹过森林中的许多骨响木，发出悦耳的乐音。
晶人们建造的房子外墙涂的五颜六色，掩映在大片林木花草之中，晶人孩子们骑着犀驮兽幼崽到处乱跑，踏翻许多花草，惹来大人们的批评。
晶人生活的这片地域宛若神仙之地。
·
犀驮兽约走了大半小时，经过了无数的日光菇丛、矮灌木丛和大片草地，怪异的小虫子在草丛中出没，风吹过常常带来大片的弥漫的菌类孢子。
孜曦坐累了，打了个呵欠问祁月：“距离那条通道还有多远？”
“快到了，绕过前面的岩堆就能看见。”
“好吧。”孜曦不由得吐槽：“你们的科技也太不发达了，这点距离，哪怕是小型单人飞行器也只需要飞十几分钟！”
祁月摇头说：“地面人的设备拿到地心域坏得特别快，这里磁场和空气都跟地面不同。还是活的坐骑更可靠。”
“我也发现了。想要在地心域能够顺畅使用的仪器，估计要依照这里的环境条件全盘重新设计。”孜曦搓着嘟噜噜玩，笑道：“这样也好啊，这样地面人想占领你们地心域会特别困难。”
“不过我刚才没事的时候测算了一下你们地心域的深度。最下层，你们称呼作深渊火狱的地方看得到岩浆对吧？一般来说，这种岩浆上涌的区域都是大陆板块的薄弱位置，我意思是，你们地心域是不是有点像塞住活火山的那个塞子？”
孜曦比划了一下：“要是运气不好，板块运动的时候挤压岩浆往上涌……嘭！那种爆炸当量也许比星际主舰级别的舰炮还厉害。”
祁月吓了一跳，苦笑道：“孜博士，说这种话很吓人。”
孜曦笑得甜甜的：“我开玩笑的，看不出来吗？”
默不作声跟在她们后面的祁桑等人：……
靠，好可怕的女人！
整个空间忽然骚动了一下。
一种让所有生物感到可怕的、寂静的、无形的、微小的波浪扫过一切。
随即地下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岩层断裂声。地面如苏醒的巨兽般痉挛，皱缩，裂开了一些黑乎乎深不见底的地缝，一些细小的甲虫成群飞起盘旋，铺天盖地。
嘟噜噜忽然从孜曦头顶上飞了起来，它悬浮在空中，整个小小的身躯发出淡淡的黄色光晕，在孜曦她们站立的位置周围，地面裂开的缝隙停止了扩张。
孜曦跟着祁月等人跳下了骑兽，寻找更安全的位置，努力在持续不断的摇晃中稳住身体。第一次直面地震这样的顶级天灾，纵然是她也难以保持镇定。
一头犀驼兽从前方飞奔过来，祁影面色焦急，直至看见孜曦才放松了些。她跳下犀驼兽，用力把孜曦揽进怀里。
孜曦也搂紧她，还有心情跟她笑：“上校是打算回去接我吗？这么危险也要去找我，我是不是上校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祁影叹气：“现在别说话，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