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行灯将林惑星带回了他原本的住所,魔王城。
魔王城并不是这座城市原本的名字,三百多年以前,此处还被称作斯塔德尔,这个名字在古语中意为:能够触摸到星辰的高原。
比起现在“魔王诞生之处”这个通俗又充满邪恶意味的名字,斯塔德尔城更能体现其浪漫神秘的底色。
它位于伊什塔尔大陆的尽头,高于大陆所有区域的海拔让它从事实上成为了一座群星环绕的城市,如同星辰女神冠冕上最高的一颗宝石。
每当一颗星辰的命运终结时,都会从星界陨落,掉在斯塔德尔城中的一片湖水中。而坐落在这片星星湖中心岛屿上的陨星堡,就是历代魔王的居所。
林惑星被水行灯抱着出现在卧室里,一晚上的经历令他疲惫至极,已经再一次陷入了睡眠。
水行灯将人轻放在大床上,自己则坐进了床边的扶手椅。
一直以来,他都隐藏着一个秘密,那是一个让他在面对林惑星时总是心神不宁,患得患失的秘密。
此刻他没有心思更换被灰烬沾染的衣物,只是略显疲惫地倚着靠背,沉默注视林惑星的面容。
大床上熟睡的人有着一张轮廓柔和的面庞,肤色白皙透着些苍白。他的睫毛长而卷曲,眼角微微下垂,阖着眼的样子像一只林中的梅花鹿。
他至少得是梅花鹿中的小王子,水行灯纠正自己。
“小王子”的头发微微褪色,黑色的染发剂已经开始褪色,无法再完全遮掩住原本的柔美色泽。
水行灯直勾勾盯着那一块褪色的痕迹,回忆一点点涌上心间,他曾经无数次地用手和嘴唇摩挲林惑星的发丝,转眼间,上一次这样的亲昵竟然已经是6年前的事情了。
彼时的林惑星,有一头柔美卷曲的粉色长发。这在魔法的世界并不算十分特别,尤其是近20年里变身系魔法使的出现,让整片大陆到处都活跃着类似的鲜艳色彩。
他确实不算是个足够邪恶的称职魔王,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他举起武器。
没有人怀疑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狐狸不会怀疑自己为什么抓兔子。魔王既是邪恶,他们用邪恶的力量引发战乱,带来灾祸,传播瘟疫与诅咒。魔法使作为正义的一方需要消灭邪恶之源,这便是星辰赐予人类魔法力量的缘由。
有记录魔法诞生之源的古书中记载,人类史上最初的魔法使就是受星辰赐福来到人间消灭魔王的使者。
而更令魔法使们最痛恨的一点是:魔王的存在会抢夺世间原本维持定量的魔力,人类方所占有的部分被削减,新出生的魔法使越来越少,力量也在逐代弱化。
《魔法协会编年史1000~1050》中就记载着魔法新历1013年初代魔王的诞生,从那之后的300年到如今,人类魔法使的现存数量已不及当年的35%。
誓将消灭邪恶作为毕生追求的崇高使命。
这是魔法界的第一法则,被写在魔法协会的大门上,是所有魔法使注册仪式上的宣誓内容。
从第一位魔王诞生至今的三百多年,魔法协会的魔法使们已经消灭了九任魔王。
这些魔王都十分强大,尤其是第九任,他不光击败了前来讨伐的队伍,还带领魔王军反向入侵了魔法协会管理的城市。
在他被击败前的魔力衰弱时期,出现了许多原本只是普通人,但可以依靠短暂地变身时间使用魔法的变身系魔法使。得知这一消息,魔法协会的治下获得了空前的团结。
人们更加坚信魔王掠夺了本应属于人类的魔力。
第九任魔王死去的第十年,水行灯出现了,魔法协会称他为新魔王。
在第九任的前车之鉴下,魔法协会甚至不愿意给他更多的发展时间,自从听说了新魔王出现的消息,就开始部署对他的讨伐。
正义的使者们源源不断的来到魔王城,声称要消灭魔王和他邪恶的子民。
水行灯避无可避,随着被他击败的魔法使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成名已久,曾经参与过上一任魔王讨伐的大魔法使,魔王的恶名愈加远播。
想到这里,水行灯从椅子上起身,脱去外袍靠上床沿,温柔又克制地用手轻轻摩挲林惑星的发丝。
那时候的生活虽然凶险,但不乏温暖,幸福的片段……
每当水行灯战胜归来,林惑星总是欢笑着跑来城门口迎接他,如果当天一切安好,就与他拥抱亲吻;偶尔水行灯在战斗中受了伤,他就气鼓鼓地拉着他去找医生。
他们在每个夜晚相拥而眠。水行灯时常吻遍林惑星的全身,他的身上到处都是痒痒肉,被亲吻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笑着满床打滚。
所以每当情事结束时他便无法再承受肌肤间的摩擦,水行灯只能亲吻他的发顶,以此安抚他的颤抖。
生活的转机出现在6年前的一天,那一天的魔王城外,聚集着新魔王诞生以来最大规模的讨伐队伍。
无数魔力的辉光冲着魔王城的城门飞来,那一战水行灯打得很艰难。他无暇防御,被五六种不同颜色的魔法光波击中,倒下时,飞转向上空的视野中柔粉色的发尾一闪而过。
余光里,他看到林惑星从城门里跑出来,眼睛通红地挡在自己身前。
水行灯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卑微地在心底祈求,不要伤害林惑星,不要伤害他的星星啊……
然而当他再次醒来时,珍贵的粉色星星却从身边消失了。
斯塔德尔城作为大陆尽头的城市,两边紧靠着海角悬崖和高耸寒冷的雪刃山,实际上并不适合往来通行,这可能就是最初的魔王选择这座城市安身的原因。
为了解决外出的需求,初魔王在城中四处都建立了传送阵,这些传送阵通向不同的落点,可以到达大陆的各个主要城市的各个角落。
魔王城的所有居民都将自己的姓名刻在魔典上,以此作为通行证被传送阵识别。
其中也包括水行灯和林惑星。
林惑星就是通过其中一个传送阵离开的,他在夜间出行,没有告知任何人他的去向,之后也没有再回来。
水行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因为当他花了2年时间终于在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他时,林惑星却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了陪伴他,水行灯在他所在的世界伪造了一个身份,用不令人怀疑的方式将他带回身边,但却迟迟没有对他说明过去的一切。
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只要林惑星能待在安全的地方,水行灯愿意不断在两个世界间穿梭,扮演两个不同的身份角色。
然而今天他却意识到这样的安排并不是万无一失,无论他在哪里,那帮苍蝇一样的魔法使都会不厌其烦地追上来叮咬他。
除非将林惑星独自送回去,从此不再与他接触......
回忆到这里,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光线照进室内,令床上的人不安地挣动了一下。
一夜的时间并不够他理清思路,水行灯沉默良久,在林惑星清醒前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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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惑星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中世纪风格的豪华大床上,身边还躺了具眼熟的欣长躯体。
林惑星迷迷糊糊一瞧眼前从睡衣的领口露出的胸肌就认出来那是水行灯,紧接着他就浑身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老板的胸肌长什么样,帮老板换衣服也是他的正经本职工作......之一。
林惑星受到了惊吓,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电椅上过了电的猫,噌的一声窜去床下边,这一下惊醒了水行灯。
他似乎十分疲惫,眼睛没有完全睁开,说话时的声音都变得沙哑:“站那么远干什么?”
“这里.....是?”林惑星环顾四周,对环境感到有些陌生。
水行灯坐起身,用食指关节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里是陨星堡,我在这个世界的住所。”
原来不是做梦啊!
“那我们还回去吗?”林惑星试探着问。
水行灯摇头:“我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了,再回地球也没什么意义,反而可能更加危险。”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问:“你想回去吗?”
林惑星不语,如果说昨天晚上说要跟着水行灯只是遭遇危险后的一时冲动,那么此刻清醒过来,他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是一个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记忆,与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人。表面上是水行灯总粘着他,然而实际上,他对水行灯已经产生了小动物印随般的依赖情绪。
如果离开这里回到地球,他还能去哪里?
想到这里的林惑星鼻子一酸:“我没有地方去。”
这也是水行灯放不下心的原因之一。林惑星失去了记忆,但本能和习惯还在,他无法很好的融入异世界的生活,即便在人群中也会时常感到抽离与孤单。
水行灯叹息:“那就留下,和我在一起。”
这是一个艰难地决定,林惑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迟疑与不安。
但他肯定的回应令林惑星放下心,心里开始小小地雀跃起来。
“过来点好吗?”他听到水行灯靠在床头轻声呼唤他。
林惑星走近他的身边。如同每一个往日的清晨一般,水行灯侧过身,双手揽在他的腰间。他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林惑星的腰,口中呢喃:“既然决定,你就不许再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