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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进献给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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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微弱的光球孤独地在深海中前行,一条丑陋的大鱼被光亮所吸引,小心翼翼地周游盘旋在附近,随时准备发起凶猛的攻击。

怪牛高昂白色的头颅,独目如炬,发出阵阵极具穿透力的低鸣,大鱼接收到威吓的信息,深知力量悬殊,马上收起猎杀之意,摇着尾巴迅速逃离。

这样的场景,一路上已经发生过几回。

魏常盈总算是知道,这是一头好脾气的牛,对于它来说,所有的挑衅都是打在棉花里的拳头,不论作出怎样的过分举动都不足以让它感到生气,有时候甚至还会眨巴着那水灵灵的独眼贴贴蹭蹭讨你欢心。

这也是一头倔脾气的牛,不知疲倦,只会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走,遇着鱼群不会躲避,还会跟各种漩涡逆流硬刚。记得最要命的一次是遇到一片水龙卷,怪牛全然不顾背上还有个不堪一击的普通人类,只管“哞哞哞”地一顿往前冲,水龙卷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当离开那片危险区域时,她早已被颠簸得目泛金星,魂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魏常盈对它没有一点办法,也只能被动地接受这种现状。

在没有光线变化和参照物的深海里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魏常盈猜不透它的目的,只知道它一直在驮着自己往下潜,直到头顶的血月变成了一个微弱的红点,才逐渐感受到有硕大无比的阴影山一样地压了下来。

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些焦黑色的嶙峋山石,表面粗糙,质地坚硬,没有任何草树附生在上头。

牛怪有了着力点,奔跑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加快了许多,时而下滑,时而腾跃,灵活地行窜在山与山之间,间或能看到一些刀削斧凿般的划痕贯穿山体,不似自然形成,其开凿之力量看上去十分惊人,内部隐约能瞧见金红之色。

海底有山脉不足为奇,但这一片山脉总给人一种说不出口的怪异。

越是往下,沙砾与碎石沉积就越多,甚至有些大块的石头被硬生生劈成两半,残骸滚至一处,总体上还能看出原有的形状。

有森森然的白骨凌乱地散布在其中,以奇形怪状的鸟兽居多,不是骨头尽碎就是残缺不全,死状十分惨烈。

枯枝败木小的如儿臂粗,大的几个成人手牵着手也不能合拢,灰褐色的树皮有许多道纵向的裂纹,看上去古老而又坚实,和家里村口的杉树有些相像。她辨别不出树的种类,但是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不属于海底的。

它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在这里沉眠了多长时间?一切都不得而知,这是一个不属于魏常盈的遥远而浩大的故事。

“蜚。”她拍了拍身下的牛怪:“你是叫蜚,对吗?”

《山海经》中记载了一种白首蛇尾的牛状凶兽,它居住在盛产金玉、长满桢木的太山上,路过水源水便会枯竭,踏过青草草就会枯萎,如果看到了它,天下则会有瘟疫发生。

牛怪的特征和书中的描述极为相似,因此魏常盈对它进行了大胆的猜测。

蜚听到有人唤它的名字,眉开眼笑,蹄子咯噔咯噔地迈得更加欢快了。

深海孤寒,魏常盈还穿着半湿的衣服,身体早就冻得有些受不住了。她不怕它凶兽的恶名,反而张开了手臂,整个人趴伏在柔软的皮毛上,用力汲取着身下的暖意。

她有气无力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是你的家吗?你带我过来做什么呢?是不是要吃了我?”

蜚摇头晃脑地喷了个响鼻,发出一声反对的哞叫。

“不是?难道是要送给比你厉害的妖怪?”

《西游记》里的小妖绑了唐僧都会自觉地进献给大王,此处尸骸数量庞大,若是说这是某只大妖的巢穴,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

魏常盈平时话虽少,想法倒是很多,现在为了让自己不要睡着,只能竭力维持住大脑的运转,和蜚一直自说自话下去。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远处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

只见雾蓝交织进橙黄里,勾勒出群山连绵起伏的形状,像落日沉没在海底,用余晖点染出最后一片霭霭的光。

“蜚,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魏常盈扶着阵阵抽痛的脑袋问。

那种絮絮不断的嗡鸣声又一次响起,颅骨变成了一个空间狭小的扩音器,声波在里面来回撞击,以几何倍数爆炸式增长,很快便填满了每一处角落。

在说什么?到底在说什么呢?

头痛欲裂的她紧闭起双眼,黑暗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扭曲图像。

所有的神思跟着图像游走,越过一层又一层混沌不清的暗影,在深入一点、又深入一点的地方,她终于看到了一团缭绕升起的红色雾气。

太阳穴上青筋直冒,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被纤长的睫毛兜住了大半,只余少许沁进眼皮,不断刺激着疯狂转动的眼球。

痛。

头痛,眼痛,泪痣也痛。

但是她听到了,也看到了!

脑海中炸裂出刺目的白光,神魂瞬间收拢,狂乱的心跳尤未平息。

蜚歪着那颗硕大的脑袋,立起扇形的耳朵仔细聆听,滚圆独眼机警地巡视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见它没有反应,魏常盈颤抖地举起手指向前方,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蜚说:“她在那里,看到没?她说的是——'延景'。”

那股烟雾聚拢成一个半透明的红色人影,于枯树之下,就像一块挂着的绸布,看着格外瘆人。

“过去看看。”魏常盈怕它不听使唤,又着重强调了一句:“只看一眼就走。”

正常来说,在诡异的地方遇到诡异的现象,正确做法是不闻不问不予回应,只是自红影出现以后,她的心无端就变得空空落落的,有一股酸涩的戚戚然的愁绪漫了上来,梗塞在喉头,引得鼻子发酸,泪水便不自觉地流出了眼眶。

牛蹄甫一踏出,有所感应的红影就开始飘飘悠悠地移动起来,肉眼看上去速度并不快,蜚卯足了劲跑却依旧跟不上它的步伐。

距离那片光越近,红影就变得越清晰。

那是一个穿着绯红嫁衣的女子,楚腰蛴领,体态轻盈,仿若云中仙子。她玉白的手提着繁复精巧的裙摆不断向前奔跑,偶尔驻足回眸,覆面的珍珠摇曳出一个半弧,窥不见她的真容,但露出的一点朱唇就足以让旁观者遐想连篇。

她在领路。

“快跟上去!”魏常盈再次催促。

沿路草木尸骸逐渐变少,地面开始出现龟裂的痕迹,明明长年浸润在海水里,脚下的泥土却愈发干燥得了无生机。

又越过一座山头,一片沟壑纵横的平原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地上铺满了深浅不一的缝隙,有橙红色的光从里面溢出,朦朦胧胧地笼罩住这片阳光到达不了的黑色海域。

褐色牛蹄跨过一道半人宽的巨大裂缝,魏常盈低头望去,竟看到燃烧着的熊熊火焰。

一道火苗喷涌而上,炸出的点点火星正好溅到裤腿上。她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奇怪的是脚上只有冰冰凉凉的感觉,这火并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热量。

此时她才真正发现,周围的温度并没有发生改变,如此多的海中火焰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不生不灭,只囚困在万道沟壑中,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稀罕的光源。

辽阔的平原中央,一副巨大的兽骨无声地沉眠着,流畅的身型显得宁静而又安详,头颅上的那对形如鹿角的角枝枝桠桠,宛如上等珊瑚,透出玉色的光彩,直指向大海的顶端。

那一头,正闪烁着一个微弱的红点,那个把魏常盈带来这个世界的红点。

血月。

红衣女子不再像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虚无飘渺,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背对着魏常盈立在骸骨前,嫁衣尾摆如火,用金红丝线绣成的凤凰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飞,永远脱离这苦寒清幽的茫茫深渊。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像是在认真注视着什么,久久没有动弹。

明明不想哭,也没有哭的理由的,不知为何怎样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莫名的悲痛积压在心尖上,然后摧毁拉朽般倒塌,泪水再次缺堤,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手背抹掉湿滑的痕迹。

大脑深处响起女子清润温婉的嗓音。

她说:“对不起。”

魏常盈很想问,对不起谁呢?你又是谁?我梦中之人,就是你吗?

女子没有回答,而是张开双臂,将身前之人珍重地拥进怀里,维持不了几秒钟,最后又重新化作一道透明的光,消散在声声压抑的啜泣里。

黑色的衣袍随着女子的消失逐渐显露,男人如一尊墨玉砌成的神佛塑像,低垂着那高贵的头颅闭目盘坐于地上,金色的阵法在身周绕转不息,许多看不懂的符号和文字闪烁着交相变幻。

是他。

蜚跪下前腿,魏常盈顺着它的身体滑落,踱步到黑袍人跟前。

从前的他是一把锋芒内敛的宝剑,既美丽又危险,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是最致命的部分,哪怕仅是多看一眼,都会让人想要毫无保留地祭献出自己的身体与灵魂。

现在的他好像睡着了一样,对外界所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没有了眼眸的点缀,他似乎变得更为纯粹,既有初生婴孩的纯善,亦有诸天众神的悲悯,让人心生好感,不由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魏常盈越贴越近,终于忍不住把手指探到黑袍人高挺的鼻子下。

是的,此时此刻,她心中最大的疑惑莫过于——这人总不会是死了吧?

所幸,虽然很是微弱,但还是有温热的鼻息有节奏地呼在她的指尖上。

还好没死。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法阵的金光忽然黯淡下来,不过走神一瞬,黑袍人已然睁开双眸,对她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

触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魏常盈不禁心口微颤。

她认为这个笑是带有一定耻笑性质的,讪讪地把手缩回背在身后,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只是说话时眼神有些闪烁:“你刚刚是睡着了吗?”

黑袍人面容如水,端的是一派平静,声音还是那样地清越好听:“嗯,也不算完全睡着了。”温热的指绕到她的身后抚上那冰凉的手腕,然后顺着青色的脉络一路游走到小臂:“此地凶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酥麻的感觉引得掌中之人僵硬得如临大敌:“我刚刚只是掉进了池塘,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指腹摩挲着一块略为粗糙的皮肤,那里原是有道被鱼鳍划开的伤口的,现在却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痂,黑袍人微侧着脸凑近,唇与唇之间变为不过一指长的距离。

原来他的朱红眼线是皮肤里沁出的颜色,原来他的瞳孔深处会透出一抹不易觉察的丹赤,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魏常盈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瓷白皮肤上细小的绒毛。

芳兰之气顿时浓烈得让人心神迷醉,她略微有些失神:“我做过许多次同样的梦,只是这一次比从前的都要长,看到的都要多。你能告诉我,我现在是清醒的,还是依旧在梦里吗?”

黑袍人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就像是隐藏在云端之上的飘渺仙音:“庄周梦蝶,是周梦为蝶,还是蝶梦为周?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本就是模糊的,你、我、包括这一片海,可以是真的,也可以假的;你的梦,你的痛,你的经历,可以是真的,也可以是假的。”

手指顺着肩膀滑落到胸口,在她的心上点出一个方向:“外物真假皆为虚妄,你更应当遵从自己的本心。”

黑袍人鼻翼翕动,细嗅着魏常盈身上的气味,待确定以后,便松开她的手,引来沟壑中的一束火苗。

说来也奇怪,刚刚明明还没有温度的火竟开始散发出融融的热意,湿衣被烘干,四周一小片空间也变得暖和起来。

他恢复成原来的坐姿,对目前状况已是了然于心:“你果然是服用了不死草。”

魏常盈按捺住心跳悄悄与他拉开距离,对他所说的话很是疑惑:“不死草?什么是不死草?”

今晚吃的是番茄炒蛋和白灼菜心,都是寻常食材,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除非——她想到了张嘉鸣的那一罐蛇酒。

今天的黑袍人似乎心情不错,只听他颇有耐心地娓娓道来:“不死草是灵山十巫炼制不死药的一味重要材料,虽有不死之名,实则并无起死回生之效,但在重塑筋脉、断骨再造方面却有大能,旧时在祖洲或许仍能寻得一二,自绝地天通后,已经彻底绝迹于人间了。”

“深海的力量绝非一介凡人所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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