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闪烁,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刺透了黑夜。
景拟裹紧围巾,看着前面的背影,觉得像是在做一场荒唐的梦。像是身处赛博朋克的世界末日,游荡在周围的寒气湿润,下一秒似乎就会陷入幻梦。
“周雾野。”景拟停住脚步,忍不住小声喊出前面那人的名字。两人走到漆黑的巷口,唯有月光是唯一的光源。
“我怕黑。”
周雾野顿住脚步,折返到她面前。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景拟等了片刻,他还是没有说话。
明明是这人叫她出来,此刻却是一言不发。景拟不由地有几分恼怒:“如果没话说,我就先走了。”
“刚刚那个人。”周雾野立即问道:“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景拟一头雾水,“什么新男朋友?”
周雾野的眼神一亮。
景拟:“难道我还有旧男朋友?”
怎么感觉周边的空气又冷了一点,她搓了搓双手。周雾野挪了两步,正好挡住风口。景拟回想起刚刚在餐厅的时候,他那不算友好的眼神。
“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她打趣道。
“那你认出我了,”周雾野直白发问:“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不太好吧。”景拟察觉到他情绪不是很高,开玩笑说:“那岂不是很像老套的搭讪桥段。”
周雾野哼笑一声。
“你之前的搭讪手法也没见得有多高明。”
景拟的脸色刷的一下通红,此刻她庆幸有夜色掩护。
被曲解的巧合。她解释过,但不妨碍这人还照旧拿来说事。
景拟仰起脖子,好胜心爆发:“不高明就不高明,不耽误确实有效。”
吹牛谁不会。
如果现在是白天,那景拟一定不会错过某人难看的脸色。“你是刚回国吗?”她解释,“我刚有听到你朋友他们说。”
周雾野:“对。”
景拟:“那我还怪幸运的,你一回来我就碰到。”
周雾野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后呢?景拟绞尽脑汁想话题,不想气氛尴尬。而对面的人仿佛完全自在的样子,就安静的一言不发。
算了,景拟自暴自弃。
实在没什么可聊的。
“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个饭?”
景拟吸了吸鼻子,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最近的排班,“最近很忙,应该是没时间。”
说完觉得像是在拒绝。
周雾野敛眸:“行。回去吧。”
驱车离开停车场时,景拟从后视镜瞄了一眼周雾野站立在原地,好像笼罩在巨大的孤独下。
原来成熟就是面对少女时代喜欢的人时,也能保持体面冷静地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高中时代是景拟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她挣扎于悲伤和愧疚中,所有负面的情绪倾轧,几乎要将她碾碎。
那个时候的她,没办法专心地做任何事。
景拟回家发现门口放置了一个超大快递箱子。她费劲地搬回家里,拆开一看,是按摩椅。
于是给林杉打了视频电话。
很快接通。
屏幕里的林杉还穿着戏服,头发湿淋淋的。
“刚拍了场下水戏,差点没把我冷死。”林杉拿干毛巾擦头发。
“注意别感冒了。”景拟皱眉,“我给你点个姜茶。”
“我会注意的,”林杉乐呵呵说道:“今天相亲怎么样?”
景拟手肘撑着下巴,“老样子。对了,你怎么买了个按摩椅给我?”
林杉笑嘻嘻道:“当然是为了庆祝。今天张姐给我接了个广告,报酬不低哈哈。”
这是她第一次接到广告。
景拟为她高兴:“杉杉你太棒了。马上就能在大街上看到你的广告牌了。”
“低调低调。”林杉咂嘴道。
景拟笑道:“我肯定第一时间去合影。大明星。”
两人一聊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扯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工作人员喊林杉去补拍镜头时,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挂断了电话。
景拟洗完澡后在按摩椅上躺了会儿,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再一次对林杉表达了爱意。
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棉拖,景拟回房间睡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到冬天,流感高峰期,来医院问诊的病人挤满了医院。
这天景拟结束了上午的门诊,准备去食堂吃饭时,在走廊被人拍了下肩膀。她以为是哪个同事,接着在面对那张慈祥的面孔时,立马认出是高中的化学老师。
老师先喊出她的名字:“景拟,还记得我吗?”
景拟摘下口罩,韩老师性格温柔,在上学时候给予了她很大帮助,景拟讶异她还能认出自己:“韩老师,好久不见。”
韩老师指了指墙上一排科室成员的介绍照片,“我之前来过医院两三次,也没注意这照片。今天排队多瞄了两眼,发现你也在这儿。”
韩老师不是独自来的,她还牵着位小女孩,看上去七八岁,看到她时有点害羞,直往大人后面躲。
“佳佳,来和姐姐打个招呼。”韩老师鼓励道。
佳佳羞涩地笑了笑,没做声。
“这是我外孙女,佳佳。”韩老师摸了摸佳佳的额头,说:“她胆子小,一到人多的地方就不自在。”
景拟挥了挥手,“佳佳,你好。”
小女孩抱住外婆的大腿,对着她怯生生地扬起了一个微笑。
病区人多,三人穿过人群来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园空地。
一来到空旷的环境,佳佳变得不那么拘束,独自蹲在地上玩小石子。
韩老师看了一眼身后的佳佳,吐露实情:“佳佳三岁半的时候,被诊断为自闭症,智力发育延缓,现在没办法正常入学。我现在就陪着佳佳,去适应不同的环境,想让她以后能独立生活。”
景拟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安慰道:“有家人耐心陪伴,佳佳一定会慢慢成长的。”
韩老师叹气,话语中掩饰不住的担心:“我不怕她和别人不一样,我只怕她受欺负。”
“现在人们对自闭症的了解渐渐加深,对这个群体也更加包容。”景拟说:“佳佳会遇到温暖的朋友,有属于自己的人生际遇。”
韩老师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想得远。我这退休之后,不和年轻人打交道,都落伍了。”
说完又回忆起自己带景拟这一届学生时的经历。
“我还记得当时我们班有十二个学生考上了清北,追平了学校历届的最好记录。”韩老师眯着眼睛,那段时光还历历在目,又不免遗憾补充道:“本来能打破的。”
景拟忽然想起刷过的一条推文——
一旦你记住谁,就会发现他/她在你生活里出现的频率会变高。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因果颠倒。
但最近周雾野这个名字仿佛触动了某个bug,忽然出现,然后被不断提及。
韩老师自顾自说着:“可惜啊,我记得周雾野还过了招飞体检,我们几个老师在办公室聊天的时候,都在想这下少了个清北名额,想劝劝他去的。没想到耳朵聋了,最后都没去成。”
景拟呼吸一窒,怀疑自己听错,“耳朵出了问题,我怎么没听说过?”
“当时那件事闹那么大,我们也不敢多问,怕家长伤心。具体情况可能也就校领导知道,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景拟握拳,指甲嵌入掌心。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完年返校没多久。一天清晨早读课,周雾野没来教室。景拟以为他睡过头了,但后面的一整个白天,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从那天起,他似乎请了漫长的假期。
不知从哪传来的风声,对于周雾野高考前的突然离开,滋生各种猜测。但这些想法都天马行空,有人说他出国,有人说他生病,没有同学能联系上他。
景拟看着身后空空的桌子,习惯了平时的插科打诨,突然的冷淡让人无法忍受。等不及周末回家,她用公共电话打给周雾野,却一直没有接通。
放假回家拿手机打了一遍,照旧没联系上。
直到碰到和周雾野走得近的一个朋友,那人告诉她周雾野已经去了国外。
在那之后,她把所有心思放在高考上,不再分心。
怎么会耳朵出了问题?
他难道不是应该去了国外,有更好的前程吗?
景拟听到佳佳在和韩老师说话,那些微弱的声音从耳边溜走,她分辨不出那些字句的含义。
花园中央的参天大树早在秋天就落光了叶子,在冬天格外萧索。
那天晚上说话时,他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是韩老师弄错了,还是他已经痊愈了。这个问题目前没人能给她解答。
送走韩老师后,景拟没什么胃口,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所以到了上班点的时候感觉头有点发沉。
舒云跟在她后面学习接近一个月,下午出诊,景拟坐在舒云侧后方,让她尝试独立看病人。好在小姑娘基础扎实,跟人说话温声细语,表现得不错。
将近八点多下班,景拟开车回家。晚饭计划下个面条应付一下,打开冰箱才发现什么食材都没有,这几天太忙忘了补货。
为了图个方便,她准备直接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便利店没有顾客,收银员在打游戏。
景拟拿了两个饭团和一瓶酸奶,她没急着去结账,因为店员的战况看起来挺焦灼的,外放的语音甚至听到了几句脏话。
景拟站在货架前,百无聊赖地观察包装盒上的图画。
过了几分钟,店员怒骂了句卧槽,手机重重磕在台面上。景拟过去结账。
“要塑料袋吗?”店员问。
景拟:“不用了,谢谢。”
付完钱离开,景拟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便用肩膀去推玻璃门。
还没使上力气,门被人从外面拉来。景拟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前冲去。
要摔个狗吃屎了。景拟心里绝望。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咚的一声,有东西拦住了她,没让她倒下。
温热的怀抱。
景拟这才意识到这是撞到开门人身上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道歉。
开门的人没说话。
千分之一秒里,景拟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个不好惹的人吧,说不定被撞疼了,想打架。
要不自己态度再真诚点道个歉。
周雾野被人撞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比他差不多矮一头的人抬起下巴,一双大眼睛闪着水光出现在视线里。
这可怜巴巴的眼神在发现是他之后,下一秒就写满了疑问和不可置信。
景拟发现是他之后,脱口而出:“周雾野,你碰瓷啊?”
周雾野:“……”
顺嘴说完这话,景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果然是上班上傻了。
周雾野沉默了两秒,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一个饭团捡起来,放在她手里:“我?碰瓷你?”
景拟艰涩的吞下口水,果然人在慌张的情况下就会口不择言。
看着手上的饭团,她觉得有被嘲笑到,硬邦邦道:“想吃就直说。”她把另一个塞给他,“请你。”说完就准备溜走。
“等一下。”周雾野漫不经心地叫停她的脚步。
景拟扭头,眼神示意他还有事吗?
“你晚上就吃这个?”
这好似嫌弃的眼神,景拟脑海里飘过一个念头:对,这就是我们社畜的日常。
周雾野敛眸:“今天我家乔迁宴,既然这么巧住一个小区,不如来凑个热闹。”
他也住这个小区?
还是刚搬来的。
难怪会在这里碰见。
被冷风一吹,景拟清醒了些许。她下意识拒绝,:“不了,我不认识你的朋友,去了挺尴尬的。”
这理由不算蹩脚。
周雾野低眉,声音很轻:“没有其他人。”
景拟不解:“不是乔迁宴吗?怎么会没有其他人。”
周雾野睁眼说瞎话:“刚回国,没什么朋友。”
景拟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上次见面分明就是他和一大帮朋友聚餐。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