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萧陌珩负手站立，背对着楚杉辞。楚杉辞命春晓于假山外放风，便提起裙摆走过去。

“萧大人。”楚杉辞清丽的声音在其后响起。

萧陌珩转身，他仍旧静静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神色平淡，素日温和的眉眼如今却清冷疏离。

“公主，我原以为你今晚不会过来了。那个素然，对于你而言，便如此重要吗？”萧陌珩眉梢稍带了点笑，笑意却莫名让人有些森然。

楚杉辞呼吸一滞，她本不想过来的。可她总是急中生乱。

“自然不是。只是今日除夕，总归是吉利些好。”

萧陌珩冷笑一声，走了过来，他捏着楚杉辞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在下原以为公主殿下离开是一时冲动，却原来是深思熟虑的。萧某等了你几日，如今却连对公主仅剩的耐心也消耗完了。”

楚杉辞微微撩起目光，目光凛冽如雪：“萧大人又何必执着永宁？”

萧陌珩眼神微暗，旋即盈满了笑意，他微冷的手指拂过楚杉辞的脸颊，拈起一瓣桃花，勾唇在她耳旁道：“公主曾说萧某是温润君子，其实抬举在下了。”

萧陌珩的手指缓缓而下。楚杉辞抓住他的手，冷声问道：“萧陌珩，你到底想如何？”

萧陌珩定神望着她。几年前，他便在想，明月高悬，为何独不照他？

若她是天上月，便揽月入怀。若她稳坐明堂，便让她掉下来。

只是拉下她的，必须是他。

萧陌珩猛地攥住楚杉辞的手腕：“永宁公主可当真是好手段啊，竟耍得魏少禹、卫长青团团转，如今又有了个素然。”

楚杉辞对上他的眼睛，幽深，却又似没有什么情绪。她抿了抿唇，冷声问道：“萧大人平生经历过什么变故，竟将人想得如此不堪？萧大人可知有些交情‘无关风月，只为真心’？”

提及“变故”一词，萧陌珩眼眸猛地一沉。

“好一句‘无关风月，只为真心’！公主又何必与我多言？公主难道当真以为萧某倾心于你吗？”萧陌珩唇角微扬，面带讽刺地说道。

楚杉辞仰头，嘴角亦勾起一似不屑：“萧大人好生奇怪，既对永宁无意，又何必管我是否三心二意?你如今安排素然进宫又是为何？”

“公主怕是忘了，好色之徒自然不论真情，只论贞洁。”萧陌珩修长的手指此刻把玩着楚杉辞的裙带。

贞洁，无数女子的枷锁。为之生，为之死，为之半死不活。

萧陌珩的手扣住楚杉辞的后脑，猛然将唇贴上她的唇瓣，楚杉辞剧烈挣扎着，但他牢牢将她抵在假山岩壁前。随着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吻也越来越炽热。唇齿交合，一切都脱离了轨道。楚杉辞渐渐停止了挣扎，浑身瘫软无力。

萧陌珩的手在楚杉辞身上游移，衣裙散乱。

过了很久后，萧陌珩放开了楚杉辞。脱离了萧陌珩的楚杉辞，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楚杉辞一直沉默无言，忍着泪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为何不辩解？”萧陌珩的眼中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楚杉辞眼眸流转，嘲讽道：“萧大人虽疑心我与他人有染，却也甘愿成我的裙下之臣。”

萧陌珩冰凉的手指此刻温热，他低眸理着楚杉辞的外衫，避而不谈，只是温声道：“今日若你不寻我，素然也会安然活着。我从不滥杀无辜。无非会受点皮外伤罢了。”

“萧大人自知无权主宰他人生死，又可知无权干预他人来去？”

萧陌珩面容一半隐藏在了黑暗当中，他的眼中有着些许愠怒：“楚杉辞，我已然低头，你还要如何？”

楚杉辞神色漠然，眼中似有火光燃烧，她哽咽道：“萧陌珩，男子尚可妻妾成群。而女子，贞洁有失一词，便可毁人名节、葬人一生。萧大人的脏水泼过来，将我逼至绝路，而我却无从自证。”

“你出入风越楼救风尘，与卫长青举止不检、与魏少禹交从甚密，你要我如何想？”

“你派人跟踪我？”

“那又如何？”

楚杉辞止住了他的手，松开了紧咬唇瓣的牙齿，声音微哑道：“你在问我时，不如想想，你有何资格问我？我为君，而你为臣。你见我，便须向我请安行礼。”

萧陌珩凑到她眼前，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楚杉辞，纲常伦理于萧某算不得什么。拿君臣有别、男女之防这种鬼话来压在下，公主却是打错算盘了。”

楚杉辞一瞬不瞬地盯着萧陌珩，道：“既如此，只要萧大人助我为后，我自是无何可怨。”

萧陌珩看着她，低笑一声，几分放荡几分肆意：“公主，你当真想做皇后吗？你不如问问自己的心，当真想要活在规训之中。”

“成为大晋最尊贵的女人，本公主有何不愿？萧大人可是想空手套白狼？”楚杉辞清明的眼眸直抵着萧陌珩垂下的眼神。

朦胧的月光撒在萧陌珩清俊脸庞，更增几分柔和，冠带垂落在身前，半披的青丝散乱，又平添几分疏狂。只是，他不过是圣人皮囊、蛇蝎心肠。

“你若想，自是可以。我说过，嫁给三皇子，你便是皇后。”萧陌珩一脸淡然的笑容，清亮的眸子看向她，不愠也不怒，声线低沉。他将楚杉辞的冰花牡丹佩系于其腰上。

楚杉辞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眼中光影斑驳，随后想起先前与魏景春的约定：“我要走了。”

“太子为人阴狠，不管苏老临终前是否告诉公主什么，太子都不会让你逃离其掌控。太子虽大势将去但实力仍不可小觑，若你不愿嫁给太子，便是一死。如今，能而且愿护住公主的，只有我。明日，藏书阁萧某恭候公主。”

楚杉辞的背影轻轻一颤，浓密微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眼底深处翻涌着无尽的苦涩。她提步走了。

月光下，裙摆拖曳，雪面皎皎。

回席路上，她持铜镜正补着口脂，却见一个小姑娘抱膝坐在路边，一双杏眸盈满泪意。

楚杉辞走上前，俯身问道：“这位姑娘，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孙慕灵缓缓抬起头，眼眸中透出几分无助和迷茫。她的脸蛋小巧精致，此刻因寒风拂面而粉嘟嘟的。待看清来人，她面露喜色道：“桃花仙子，我找不到回宴席的路了，这里人好少啊。你可不可以带我过去？”

楚杉辞被她忽地一声“桃花仙子”哄得笑逐颜开，她刮了刮她的鼻子，像哄小孩儿般和她说：“当然可以啊，姐姐带你去。”

孙慕灵一听忙起身，却因坐太久腿麻了而龇牙咧嘴，楚杉辞忙扶住她。待她缓缓自己可以走了，楚杉辞温声问道：“姑娘是寻何人？兴许我认识。”

孙慕灵皱眉一想，自己是找哥哥出来的，此刻哥哥怕已经处理公务，毕竟他总是那么忙。于是，孙慕灵脆生生答道：“我爹爹，肃国公。”

楚杉辞眼神微凝，原是肃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她笑了笑，摸了摸孙慕灵的小脑袋道：“好，姐姐带你去找你爹爹。”

待至宫宴席面，宾客已走了多半，只余些人谈笑着。孙慕灵忽然挣开楚杉辞的手，往一壮年男子奔去，一边跑一边喊道：“爹爹，爹爹！”

看到萧陌珩时，她脸上喜色更甚。

肃国公本满脸焦急，正欲加派人手寻找孙慕灵，听到她的声音心生一喜，他张开手臂，眉眼俱笑道：“灵儿。”待抱住孙慕灵后，他斥责道：“这么长时间，你跑哪去了？爹是不是和你千叮咛万嘱咐，在宫内不乱跑。”

孙慕灵忙捂起耳朵，嘟着嘴不满道：“爹爹快别说了，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灵儿只是迷路了，是桃花仙子送我回来的。”

“桃花仙子？”肃国公面露疑惑，萧陌珩抬眼看去，原是永宁公主。

楚杉辞见桌席旁的萧陌珩已然端坐，本不欲上前见礼。哪料那小娃娃折返回来将她牵了过去，她只得强颜欢笑地走了过去。

肃国公忙行礼道：“灵儿小，不懂事，还望永宁公主勿怪。”

楚杉辞亦回礼，柔声道：“肃国公多虑了，灵儿活泼可爱，永宁喜欢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责怪。”

孙慕灵听后垂眸羞涩一笑。

孙慕灵拉着楚杉辞的手欲往前去，楚杉辞笑着避开了她的手，轻言浅笑道：“灵儿妹妹，我还有约在身，便就此别过了。”

孙慕灵眼神一暗，她凝眸在楚杉辞娇丽的脸上：“公主不和灵儿见见萧哥哥？”她想带桃花仙子见见她最喜欢的人。

楚杉辞正欲擦拭她眼泪的手一滞，这个问题好生棘手。她耐心说道：“灵儿妹妹，我尚有约在身。”

萧陌珩走来，锦衣狐裘，满身风姿。“永宁公主，刚匆匆一别，却没想到如今又见面了。”他朗朗说道。楚杉辞闻言，直起身来，朝他略略点头，疏离有礼。

孙慕灵心生一喜，眉开眼笑地跑到萧陌珩身边，软声说道：“萧哥哥，灵儿还以为你有事出宫了。”

萧陌珩捏了捏孙慕灵的粉脸，唇边盈着温和从容的笑意，好似春风拂面：“怎么会呢，哥哥既然答应灵儿要一起过除夕的，自不会食言。”

原来萧陌珩也有出于真心的和善。楚杉辞静立旁边，暗自想着。

“哥哥说刚与公主见过？”孙慕灵拢了拢碎发，娇声问道。

萧陌珩欲答，但楚杉辞抢先笑着答道：“我与萧大人正好碰上，便寒暄了几句。”她的声音温润，其中透着几分明显的笑意和淡然。

楚杉辞耳根微红，萧陌珩温和一笑，只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他眼中挑逗的意味却呼之欲出，眉目流转间尽是风流。孙慕灵尚未注意，她忽地看向魏景春和魏少禹。楚杉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上笑意加深。

她说了几句客套之辞，便匆匆告退，往他们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