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岚也无能为力，英灵本就是战死沙场的将士意念所化，除了修真者及某些体质特殊的凡人外，没人能看见他们。而意念所化的英灵，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记忆也会渐渐消失，待他们连自己都忘了是谁时，英灵就会消失。

墨岚知道这对恩地很残忍，但她也不可能随意为她激活灵根，教她修真法诀，等她筑基了就能看到凉城，这是对这个世界规则的挑战。

每个世界每个位面空间都有自己的天道规则，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这几年大概摸清了，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灵根却没有修真者，只有武学功法；所以就算这个世界有一些助人修炼的异宝也没有人知道。

这就是她能在这里捡到生命之树种子的原因，因为根本没人知道这个东西，只会觉得这个地方是个洞天福地。然而她能修炼是因为她本身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是被天道扔过来的，等于墨岚是在天道那里挂上名了，天道有事需要她做，所以对她不会加以限制，只要她不是做出什么毁灭这个世界的事，天道基本不会管她。

想必易星尘也是如此，但他似乎是被天道限制了，只能修炼这个世界的武学功法。所以墨岚一直有些奇怪，她不知道他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天道限制他不允许他说，这两天他缠她有些紧，也没时间问系统，不过……以后总会知道的。

但她要是给恩地激活了灵根，很有可能会触犯到天道，她被雷击事小，要是恩地被天道抹杀才是事大，在没有把握对抗天道的时候，她不会做挑战天道底线的事。

凉城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容依然明快：“阁下无需苦恼，我知道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不必为在下苦恼。”墨岚笑容真了几分，她对这个英灵的印象极好：温柔，笑容明亮，让人生不出恶感，想来生前一定是个十分有魅力的将军。

“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墨岚看着凉城。恩地猛地抬起头，顺着墨岚的视线看过去，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但她不在意，手朝那个方向慢慢摸索，墨岚看到凉城低下身，将脸放进恩地的掌心。恩地看不见，手正要移开时，墨岚握紧了易星尘的手：“你已经摸到他的脸了。”

恩地的手僵在半空中，墨岚和易星尘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指在颤抖。凉城笑容多了几分无奈：“傻丫头啊。”墨岚本不是什么容易被感动的人，但她见到这样的场面心底还是有些微微抽搐。

易星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微微叹息一声，从身后抱住了墨岚，在她耳边轻轻道：“阿岚，有我在呢。”突然被温暖包围的墨岚，心脏的抽动奇迹般的平复了，她没有推开易星尘。两人安静地看着恩地絮絮叨叨地说着她这些年的经历，而她面前的凉城一直垂头仔细听着，场面美好得不可思议。

不知道过了多久，凉城抬头看着他们的动作笑道：“阁下好福气，他很爱你。”墨岚脸一红，声音忍不住拔高：“没有的事！”易星尘眼底都是赞同，但苦于假装自己看不见，所以只是在她颈后蹭了蹭。

凉城笑容明朗：“阁下应当知道我们这种由意念所化的，对强烈的意念都能感应到。你应当相信他，把握好自己的幸福，不要像我们这般……”凉城的声音低了下去：“麻烦阁下复述一下我的话可好？”墨岚点点头：“请说，我不会落下一个字。”闻言恩地带着暗金花纹的瞳孔微微一缩。

“傻丫头。”凉城手指覆上恩地的脸，似想拂去她脸上的泪：“不要哭了，哭得真难看。”听到墨岚复述的话，恩地恨恨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泪：“你都不在了还有谁会管我好不好看！”凉城微微叹息：“你看你，又任性了。”现在的恩地完全看不出之前见到的，身为天策军统领如刀锋般的气势，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有些任性，有些娇憨。

“傻丫头长进了，都能接替我的位置了。”恩地眼泪又滚了出来：“谁稀罕做统领，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么拼死拼活的站上这个位置吗？”凉城笑容温柔：“我知道，小丫头一直很厉害，我当初不就说过吗，恩家的人舍弃你啊，是他们的损失。”

恩地嘴角翘了翘，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空气，一直抬着的手有些酸，但是她依然舍不得放下。按照记忆中的角度抬头看着他的位置，一如当年初见。凉城眼中是满溢的哀伤，但是笑容狡黠：“傻丫头还把这里保持得一样，看来没发现我在床脚底下藏着的那箱私房钱。”

墨岚这句话转述出来，自己都忍不住捂脸，真是……作死。果然恩地瞬间把手放了下来，叉着腰怒视前方：“陆凉城，你个混蛋！”转头跑到了帘帐后，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之后，果然传来一声怒喊，恩地抱着一个木箱子奔了出来，往狼皮毯上一扔：“陆凉城！你的遗产居然没全部留给我！还藏私房钱！”

看着气急败坏表情生动的恩地，陆凉城脸上浮现宠溺的笑容：“这才是我认识的小丫头啊，不要哭了，我认识的恩地该是一直这么笑着的。”恩地沉默下来，坐了下来，手指抚过木箱子：“凉城，你可知道，在你灵柩回来的那一天，你认识的恩地就不在了。”

“我知道，我一直在你身边。”凉城看着恩地的眼中带着疼痛：“对不起。”他一直看着她从一个喜欢围着自己转的任性小丫头变成一个杀起人来连眼神都不会动的恩统领，独自挑起他曾经挑起的担子。

恩地停下动作，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好对不起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就会走下去。”陆凉城闭了闭眼，有些心疼地蹲下身：“就知道你这个小傻瓜不会为自己想想，打开箱子看看吧，那是我留给你的嫁妆。”

恩地打开箱子，看着满箱子的珠翠首饰有些回不过神。陆凉城笑容宠溺：“我把你从恩家带走的那一年，你才十一岁。那年你生辰，说你想要李参将的女儿头上戴的多宝簪子。我哪知道什么是多宝簪子，就在汴京最大的首饰铺里买了支最贵的金簪，你还跟我闹脾气。后来有次在北边打了胜仗，皇帝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要了一支宫廷匠人打造的多宝簪子，皇帝还骂我傻。

他哪知道，比起赏赐，我更怕你哭。但是当时我没给你，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这小姑娘脾气这么坏，以后要是嫁不出去，没人给她买首饰怎么办？就将皇帝赏赐的珠宝，首饰啊都另外藏了起来。想着在你长成一个大姑娘的时候送给你，可惜，我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恩地怔怔看着满盒子珠翠首饰，很多都是她以前随口说想要的，但是转头自己就忘了，可他却还记着，每一个都记着。看着看着，恩地眼圈又红了，声音哽咽：“陆凉城，你是个混蛋。”

“是，我是。”“陆凉城。”“我在。”“陆凉城，我从来没想过要嫁人。”“我知道。”“我只想嫁给你。”“我……知道。”“可你没有娶我。”陆凉城明亮的笑容渐渐黯淡了下去，神情温和而忧伤：“恩地，陆凉城已经死了。”恩地闭上眼，原本明艳飒爽的红衣劲装，此刻显得有些萧索。

一直在复述的墨岚有些疲倦地倚在易星尘身上，头枕着他的肩膀，眼圈有些微红：她一直觉得，爱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最是不可信。在喜欢上易星尘的时候，她一直提醒自己，多少女修因为情字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她千万不要先说喜欢，但是感情这种事，怎么能控制呢？

感觉到身边人温热的呼吸，她忽然觉得，自己能重新在这里活过来跟他互诉衷肠，真好。易星尘一直静静的听着她复述着陆凉城的话，直到陆凉城身形开始变淡，这才眯了眯眼睛，袖子里的手指掐了个诀。

墨岚见陆凉城身形没有先前的凝实了，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你的心愿就是这个？”恩地猛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慌乱：“怎么了？墨岚？”墨岚有些不忍开口：“他，时间不多了。”“什么叫时间不多了？”恩地的神情有些慌乱。

“战场中牺牲的将士，其意念坚定者能化作英灵，因其靠意念所化，从而完成心愿便会消失。若不能完成心愿者，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却属于人的记忆，直到忘却自己，就会消失。他一直附身于这匕首上，为的就是完成自己的心愿，看来，他已经完成了。”

恩地狠狠地闭了闭眼，红唇张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陆凉城对墨岚点点头，笑容释然：“我的心愿就是跟她好好告别，将这未送出的东西送给她，就够了。”墨岚沉默地颌首，示意他继续说，她会一一转达到的。

陆凉城对墨岚感激地笑了笑，走近恩地，低头吻上她的唇：“小丫头，好好活着，好好对自己，一定要嫁一个好人，好好的过日子。”情绪平静下来的恩地抬头看着虚空眼神凶狠：“那是当然，我恩地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陆凉城的身形渐渐虚幻：“那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恩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慌乱轻声道：“陆凉城？”没有回应，墨岚也沉默着没有开口，恩地也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默默低下头，拿过方才墨岚作的画，痴痴地看着。墨岚默默解除了营帐外的法术，转过身，将脑袋埋进易星尘怀中声音极低道：“易星尘，我好难过。”

易星尘无奈：“各安天命，何须难过？”指尖却闪过一丝流光，钻进了恩地怀里的匕首。也没有对她们说什么，只是将墨岚横抱起：“你今日累了，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过来可好？”墨岚此刻也是真累了，不是灵力消耗的累，而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再想到当初自己若是真的死了，对易星尘而言将会是怎样的打击。

只要一想到他们也曾对面不识君，就忍不住身心俱疲。于是将脸埋进他雪白的狐裘中，易星尘唇角微扬，看了一眼恩地，怀中的匕首闪过一丝微弱的灵光。他挑了挑眉：居然真的成功了……不过再等等看吧。也许他真的能成功，那样就皆大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