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在屋里久待，听见有人进屋的声音，段浦生等人放下信立马从进来的门出去。此时，外面的场景已然变了样，离那个门口相近的地方站着陛下的两个亲信，他们的手上留着湿哒哒的血，眼瞳睁得滚圆，重重冒出几口粗气。

段浦生守在最后关上门，烫意灼烧指尖，那扇铜门消失在眼前，抬头发现那双眼睛也一同消失在眼前。

盔甲碰撞声响起，两位亲信竖剑朝这边怒吼：“谁？！”

三人登时拔腿就跑，幸好他们并没有紧追不舍，三人很快摆脱了追击，在海鲁斯帝国，在王宫的后半夜，出乎意料的安静，那些怪物没再出现，也许是填饱了肚子。

待夜消天亮，大雪纷飞，雪白一片，表面上的王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他们回到骑士团，里面的人少了不少，骑士团的人见三人身上的血，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撇了一眼，继续闲聊。

一个骑士说道：“昨天那怪物又吃了不少人。”

“嗯哼。”另一个骑士道，“往陛下寝宫送了不少骑士，没见一个出来的。”

“可不是，只有那个有怪癖的德尔斯又去搬尸体了，那些尸体又臭又烂，要处理还得小心别被上面的东西缠上，一缠上，就当晚的事，那些怪物就会找上来。”其中还有一人盯着段浦生几人，嘲讽道：“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之前还有奥利弗，人现在直接找上了韦德林他们，一晚上一个没少，真成笑话了。”

“说实话，德尔斯那么厉害的人，才应该是队长，要不是一直没有表示追随哪位殿下，也不至于比排挤到边缘捡垃圾。”

不少人听到这话笑出声，乔杰位列人群中央，笑道：“呦，又活过了一天。”

韦德林看着乔杰剑上的血渍，嘲道：“彼此。”

乔杰擦拭剑上的血渍，冷不丁道：“陛下即将痊愈，做好准备吧。”

气氛瞬间停滞了下来，谁也没想到乔杰这么笃定，毕竟，昨天大家都还在商讨各自的战队。

正与亨利闲聊的韦德林听到这话动作一顿，转头看着乔杰，突然鼓起掌来，点头道：“谢谢？”

骑士修德咳嗽了几声，冲段浦生喊道：“喂，奥利弗，德尔斯让我看见你的时候带一句，他在图书馆等你。”

段浦生在人群找寻刚刚喊他的那个人，与修德对上视线，点头应下。

“德尔斯？”韦德林稍稍疑惑，随后想起了昨天和段浦生一道走的那位，小声和两人道，“那位大哥看着很正大刚直，与我们在宫中见过的其他人相比，完全不一样。”

“他是个聪明人，其他人不愿意接触的尸体，他接触最多，或许对那些怪物也有所了解。”亨利的视线在乔杰身上停留了片刻，听韦德林谈起德尔斯，思虑下，与段浦生道，“德尔斯与奥利弗相熟，你可以借这个身份探探虚实。”

“行。”段浦生颔首认同，他道，“那我们去图书馆找他。”

韦德林竖指喜道：“听说他没站队，如果可以，把他拉入我们这边，会不会对找那东西有所帮助？”

“德尔斯看起来很谨慎，他没站队，只能说明他对韦德林和乔杰追随的殿下不感兴趣，还是不要随便拉他站队。”亨利摇头，否决韦德林的想法，冷静道，“到时散开，除了奥利弗，其他人他很戒备。”

韦德林眼睛提溜了一圈，心想确实如此，只好放弃自己的想法，遗憾道：“也是，好吧。”

定下剩余的细节，三人立马前往皇家图书馆，到达后在其环视一圈，馆内简洁而宏大，作为海鲁斯帝国的皇家图书馆，确实恢宏壮丽，珍藏着这个世界罕见的手稿古籍。

段浦生很快在图书馆里找到了翻阅古籍的德尔斯，他刚走近，德尔斯正好抬头看见他。

见人无碍，德尔斯笑了笑，朝他招手，周围人的视线聚焦在德尔斯身上，德尔斯面色淡了淡，抬手指向一间内室，示意去里面聊。

德尔斯关上门，看着窗外雪景，说道：“又活了一天，真好。”

“是很好，能活一天是一天。”段浦生靠在墙上，想到昨晚的场景，认同的点点头，他看向赏景的德尔斯，随口道，“昨晚，我看到了那些怪物。”

德尔斯的脸上明显不感到意外，但他还是问：“你没事？”

“啊，活着出来了。”段浦生迟疑了片刻，挠了挠额头，结巴道，“昨，昨晚被追了好久，闯进了一个屏障，那些怪物进不了，侥幸活过了一天。”

“屏障？也许你进的是陛下寝宫的防御阵，陛下的寝殿曾有学院的院长布置的防御阵，阵中不知多少机关幻境。”德尔斯思索，垂眸敛下眼中神色，他告诉段浦生，“那些东西凶猛残忍，可惜智力低下，进去过几次被困在其中无法挣脱，次数多了，围在阵外的怪物变聪明许多，就不会进去了。”

德尔斯取笔在纸上勾勒一个阵法的雏形，起势熟练，语带怀念：“就是这个，阵法不算难，但防御程度要看布阵者的能力，能力越高，防御越强，陛下寝宫的防御强度，当今布阵的不超过两个，一个是院长，一个是……大殿下。”

段浦生问：“院长这么厉害，不能解决这场疫病吗？”

“院长在十几年前就死于这场疫病，无药可医，无人能治。现在，陛下也得了这场疫病，宫中人人都在算陛下能撑多久，院长当年撑了半年，中间几次消失，再出现的时候虽有好转，依然落幕，陛下染病一年有余，也许春日来临，一切就会结束。”

德尔斯看着段浦生，稳重而平静的端详对面的姿态，雪落无声，人影无踪，他垂眸温声道：“你们无意中进入了防御阵，一时陷入无穷的循环，躲过了那群笨蛋是好事，等到天明，防御阵被陛下关闭，困在里面的人就可以出去。”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们一直走不出去，不过你画的这个上面好像没有一只眼睛？”段浦生恍然大悟，他指了指阵法，迟疑道：“那我之前和你守夜都没出意外，还一起收拾了那么多尸体，是因为这个防御阵？”

“眼睛？”德尔斯指尖一顿，回忆起往事，遗憾道：“算是吧，一位前辈所教，教了那么多，这些年只学会了这个，真是惭愧。”

“可你学会的，在多年后却派上了大用处，就很好啊。”段浦生见德尔斯又陷入低沉的情绪，他轻拍德尔斯的肩，笑了笑，开始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在看什么书。”

德尔斯回：“嗯，边境图。”

“怎么突然想看边境图了？”段浦生看着厚厚的一本书，夹页还带着德尔斯做的密密麻麻的笔记，他诧异道：“你全都看完了？”

“随便看看，帝国太没意思了。”德尔斯不以为然，将书递给了段浦生，并道：“日子那么长，一点点看，也就看完了。”

段浦生接过书，看到封面上简洁的帝国边境图五个大字，以及下面的作者署名，他念道：“维多利亚，好耳熟的名字，帝国的公主和她同名。”

德尔斯淡道：“就是殿下写的。”

段浦生指尖一顿，道：“殿下？宫里没有哪位殿下唤维多利亚。”

谈到维多利亚，德尔斯的话开始变得尊敬又热情，他道：“维多利亚是大殿下，海鲁斯帝国的太阳，学院最年轻的天才，早年与陛下产生争执，被派去邻国联姻，再无音讯，帝国内也抹去了她的痕迹，只有这些旧书象征殿下的存在。”

段浦生轻笑，认真道：“你很崇拜殿下，看来，大殿下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当然，没人能比得过大殿下。”德尔斯少见的展现出惬意的笑容，却又渐渐消失，他忽然问了很多问题，“你刚开始说我们，我们？你和韦德林他们吗？你，选择好站队了？”

“嗯——”段浦生迟疑。

德尔斯了然，温声道：“你不想说也没事，奥利弗，这宫中可信人不多，但你算一个。”

“也没什么稳固的站队，我是个卑鄙的人，谁能活到最后我就支持谁，只有我能带来利益，无论是哪位殿下坐上那个位置，都会留人多活几日。”段浦生耸了耸肩，他也道，“你呢，只有你没站队……算了，一切都不好说。不过乔杰倒是说，陛下即将痊愈，现下的动乱应该很快就能平定了吧。”

德尔斯笑了一声，冷道：“痊愈？痴心妄想。”

段浦生抬眸看了一样德尔斯，没细问为何不能痊愈，他转而道：“你那么崇拜大殿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德尔斯不确定道：“殿下？”

“对。”段浦生点头，直言，“不日公主将要重返故都，也许你还有机会能迎接你崇拜的偶像。”

德尔斯面色陡然一变，轻声重复道：“重返故都？”

段浦生道：“对。”

雪下得越来越大，直逼得人走不动道，德尔斯握斤腰间的佩剑，沉闷的撞击压人心，他打开门往内殿深处走去，脚步短暂停留，提醒了段浦生一句，“奥利弗，天要变了。”便坚定往前走。

内室里只剩下段浦生一人，段浦生翻阅那本帝国边境图，上面详细的标注和理解，其中有一个叠起来的图纸，铺开是一张极其大的地图，绵延几千里，直逼邻国。确实如德尔斯所展现的那样，他是如此的崇拜、尊敬那位闪耀的维多利亚。

段浦生将书合上，准备带走好好保管，他出去和韦德林他们汇合，在图书馆的尽头，大概是帝国药理的一排书架，亨利沉默看着手里的羊皮卷书，而韦德林抚摸着昨天捡到的那颗珠子不苟言笑。

韦德林看到走来的段浦生眼前一亮，他左右看了看，凑过去低声问：“奥利弗，怎么样？”

“昨天的那个屏障是院长设下的防御阵，那些怪物不会进入陛下寝宫，德尔斯确实对那些怪物很了解，智商不高、习性凶猛，或许还有一些，没多说。”段浦生略去一些闲谈的话，将与怪物相关的事说出，但比起这些，他道，“整个皇宫也藏着很多秘密，譬如大殿下不是大殿下，是二殿下。”

韦德林道：“所以那个叫维多利亚的公主是大殿下？”

段浦生道：“是她。”

亨利见段浦生神情犹豫不决，他书签横在书页递给段浦生，问道：“你在迷茫什么？”

“难以判断，之前的世界范围不大，确定主宰也不算难。”段浦生接过书，亨利已收集了不少资料，上面是昨晚在神父手中见过的各种草药，功效一一列出，有亨利的字迹也有另一个人的，“这里不太一样，有太多的可能性无法抉择。”

“我们要在这里待很久。”亨利屈指勾着段浦生腰间的红丝带，语气淡道，“起码摆在眼前的，有陛下染疾和那些怪物，传言陛下染病后性情大变，实施暴政，不尽人事，一年前火烧幼子凯诺宫殿，几百号人活生生死在火场，也从那日起，陛下重病怪物出现。”

“对呀，先从这入手嘛。”韦德林抬指，自信满满不见愁色，“我记得有人最长在塔罗里待过半年，可能还有更久的，我也不清楚，但这人就是因为一直没找到主宰，最后死心，才灰心回去了，也是包活的，放心。”

段浦生问：“待这么久，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理论上会，实际上也会。”韦德林眉眼弯弯，笑了笑，松弛道：“就像睡觉一样，有时间长短，睡得太少，太多，未必精神好，无论在现实还是在塔罗，人依旧肉体凡胎。有一个三早原则，早死早赢早上好。”

亨利放下那根红丝带，平静道：“我对比了昨晚的药材，发现一些蹊跷的地方，如今陛下喝的药，那些药材古籍有不少已做了记号，其中最主要的药材便是这黄英花，黄英花难植，三年成枝，五年开花，十年以上方可入药，缺其不可。”

亨利停顿了一会儿，不甚肯定道：“而病因通通指向一种药物中毒，药物名叫马勒，极其阴狠的毒木，闻似沉香，终年难见。”

韦德林吐槽道：“这木头和普通的木头没什么两样。”

亨利眉头紧蹙，继续道：“马勒中毒后，初时无状，若早期发现，及时止损便可，没发现则日积月累后会身形扭曲，神智清醒的同时伴随剧痛而亡，指不过……”

“指不过什么？”段浦生翻开手中的每张羊皮卷，只见上面写着黄英花的用处，使骨生香，使命回生，他眼神闪烁，猜测道，“不会治疗的方子早在陛下染疾前就存在？”

亨利道：“是这样，纸卷泛黄，时间先于陛下染疾前，按照这些药材煎煮，久服即可痊愈，可昨晚看见的状态，却并不如意，这很奇怪，救命的药反倒看上去是续命。”

“也有一点很奇怪啊。”韦德林揽过两人的肩，三人头靠头，“早已指明的解药，一年前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