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走到倒在血泊中的袁成旁。

她蹲下，手掌撑在地上，触碰到了温热粘稠的血，指尖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在擂台上打了无数场，输过，赢过，骨头断裂清脆声，拳肉相撞的闷响，她再熟悉不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站在擂台上，不是自己倒下，就是对手倒下，不管是谁倒下了，都会用尽全身力气重新爬起来。

这一次不一样了，她的对手不会再站起来了。

她杀人了，不是游戏里手起刀落就是一个人头，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人。

想过她会在这个世界杀人，但想跟杀又是两码事，这种感觉很陌生。

她垂眸，袁成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握住刀柄，上面沾满了尚未凝固的血液。

刀柄冰冷湿滑，她的手有些发麻，往外一拽。

噗——

刀刃抽离血肉的声音很轻，却又很响亮，轻得像破开的泡泡，又像一扇久未开启的巨门被轰的一声推开。

她缓缓站起，染红的匕首被她低握在身侧。

几个深红之环拳击场的工作人员走上擂台，几个冲向袁成，扛起就走，几个人留下将观众挡开，似乎要护送叶九离开。

这地方比叶九想象的还“道德”一些，至少在比赛结束之后，还愿意护着她离开，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这群狂热赌徒观众的愤怒之下。

叶九在辱骂和指指点点中，迈步离开，走向登记台。

独眼工作人员见她过来，递给她一张卡，卡表面嵌着金属纹路，正中央是拳击场的标志，标志旁闪烁着一组编号。

叶九接过卡，盯着那个标志，一个深红色的椭圆环，中间是一个黑色小圆，小圆周围则是一条条红色线条，像是拳击场等比例缩小的LOGO标志。

工作人员道：“这张卡，只要跟您的个人卡对碰，就能转走里面的钱，这过程完全是加密的，没任何信息泄露的风险。”

叶九注意到这个起初还瞧不起她的工作人员，此时的称呼竟然用了“您”。

她抬了抬眼，注视着工作人员，这工作人员似乎不敢直视她，视线游离不定。

心中泛起一丝疑惑，无意间扫向登记台，一部通讯设备躺在那，屏幕停留在报警界面。

叶九眼皮一跳，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明明已经无比小心，每一步都是精心计算后的结果，哪露馅了。

她将卡揣进兜，目光不再与工作人员接触，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喂，红白毛等一下，你敢不敢跟我再打一把。”

是林焰的声音，叶九没有停下，脚步不自觉加快。

就在这时，有一个观众从远处激动喊道：“大家快看！程青手上的匕首！那上面有九号实验室的编号！”

这话一出，人群立即炸开，就连刚刚还护着叶九的工作人员，这会也跟着满眼贪婪的看了过来。

一个观众道：“九号实验室？那不是在二层么？二层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

“你傻啊！二层的东西当然是只有里面的人才能带出来的！”

“快拦住她！她绝对是从二层下来的！”又有观众大喊道，“她知道上二层的秘密！”

这句话像催命符似的，电子义肢的嗡鸣声短暂的响起几秒，便立马止住，有人骂道：“靠，我义体怎么失灵了？？”

“是磁干扰！肯定是这程青搞的鬼！她肯定是刚刚偷偷启动了袁成身上义体的磁场屏蔽系统！真可恶啊！！”

叶九听不懂这些人嘴里的“二层”是什么，但知道，装不下去了。

不再犹豫，直接暴起，像支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无数人洪水般冲向叶九，义体能力无法使用，曾经引以为傲的改造，此时跟一堆废铁没区别，反倒成了累赘，严重影响了这群人的行动速度。

叶九脚步不停，躲过一个个前来拦截的工作人员，将人群远远甩在身后。

这时，一个人越过了人群，速度极快，追了上来。

是林焰，她全身顶配义体，系统不受磁场干扰。

叶九迅速的回头瞥了眼，林焰正不断逼近。

她暗骂一声：“有钱人真是作弊。”

没时间愤愤不平，手撑上金属扶手，脚下一蹬，猛然跃起，整个人飞快窜向出口。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叶九向外窜出。

巷子狭窄，被几个蜷缩的流浪汉挡住了路，叶九借助两侧的墙壁，踩弹簧似的，直接从流浪汉头顶跳了过去，稳稳落地，跑出巷子。

她刚过去，林焰就到了，风驰电掣地从流浪汉头上穿过，来到巷外，可视野里却不见了叶九的身影。

街道上车水马龙，林焰站定，使用义眼扫视四周，仔细的扫过每一个阴影。

完全没有叶九的存在，怎么可能？

林焰回过头，扫向那几个污头垢面的流浪汉，计从心中起。

......

叶九靠着雾气异能，藏匿在泥土中，她清楚的听见林焰跟流浪汉们的交谈。

起初流浪汉的语气还很强硬，后面慢慢软弱下来。

林焰正试图给流浪汉报酬，让他们转告其他流浪汉，在城市中，注意一个红白毛的存在。

叶九觉得奇怪，仅凭一个红白发色这么浅显的特征，就不怕得到其他人的信息么？

几人对话声逐渐消失，林焰离开了，叶九等了一会，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头顶跑过。

她又等了一会，确认追兵们完全远离，缓缓开始移动。

再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有异常，这才准备从泥土中钻出。

这个地方被栏杆墙壁环绕，看上去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庭院。

她抬头，与站在院子角落的一名女子对上视线，那女子正一脸警惕的盯着叶九。

叶九心想自己无意中闯入了别人的私人空间，实在是有些冒昧，下意识准备开口道歉，都要说出口，她想到这个赛博世界与她原本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不能一味的展现善意。

她收敛起善意，冷冷的瞥了那女子一眼，准备离开。

忽然，她脚步一顿，转而强硬的问道：“哪有办假身份的地方？”

女子明显是愣了下，先是看了眼她手上握着的匕首，上面血迹斑斑，再看了眼叶九外观，破烂不堪，衣摆上还沾染着一些泥土。

叶九觉得自己这一外观，很能唬住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女子道：“我这里就可以办。”

“哦？”叶九说：“你这的假身份，能办储蓄卡？”

“能，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份，跟我说清楚，储蓄卡我可以另外给你安排，不过价格会贵一点。”女人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说，“我可以给你打折。”

叶九表情没有变化，道：“什么时候能办好？”

“现在。”女人指了指旁边的屋子说，“不过，你得等我一会儿，我家里有点乱，我得先准备一下。”

女人进入屋内，留叶九站在原地等待。

几分钟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女人道：“可以进来了。”

叶九抬脚走进屋内，屋子不大，有很多扇紧闭的门，墙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孔，似乎曾经有什么东西正挂在上面。

这里的陈设没有那些充满科技的装置，木质书架、皮革沙发比起赛博世界更像是现代世界。

皱了皱眉，叶九问：“这是你家？”

女人道：“是的。”

叶九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了一遍屋内，没有多言。

女人手上拿着一个微型设备，外形上看，像是一个便携式的黑色数据终端，女人让叶九坐下，叶九没有坐，站在那，看女人操作。

女人将终端插入一台老旧主机中，那主机叶九一看，现代感更浓了，这种样式的主机，她从小学的信息课上看到高中的信息课。

叶九注意到主机显示屏亮起的刹那，闪过一个名字，仅仅出现不到一秒，叶九依旧敏锐的抓住了“陈可”。

起初还是猜想，后来见女人进入系统敲下的名字，也是“陈可”二字，便确定是这个女人的名字没错。

陈可在键盘上敲击的动作非常熟练，叶九感觉数据流跳动的速度，都没有她手指变化的速度快。

陈可手下动作没停，她问：“你需要什么样的身份？”

叶九道：“随便。”

“好。”陈可点了点头，继续操作，数据越来越复杂，代码与符号编织在一起。

陈可道：“我给你办的身份，它会彻底融入联邦所有系统，虽然是假的，但它会和真实身份几乎一模一样，你可以用这个身份，去办理各种事务。”

叶九：“没有暴露的风险？”

陈可坚定道：“绝对没有，就算是联邦首席AI663来了，都无法找出仍和破绽。”

见陈可如此自信，叶九又多打量了她几眼。

陈可补充道：“我也没有在身份卡上安装任何定位系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靠身份卡追踪到你的行程定位。”

不久后，屏幕上跳出了一个身份，旁边标注着这个身份的个人信息。

陈可问：“来看看你的新身份，这样子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