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望老爷子那天是周六,陪护病房里全是人,老爷子精神状态还算好,垫着两个枕头坐在床上讲话。
推门而进,江以桉的视线率先转移过来,看见江寒的一瞬间黑了脸。
“家里情况这么差,你这时候出现有什么用?”
江寒把带来的果篮摆上床头柜,顺势坐在床边,没有回答江以桉,反而是问老爷子:“您还好吗?”
老爷子捏着他的手拍了拍:“人各有命,我这伤病也拖了挺长一段时间,早准备好了,没啥大不了的。”
江以桉被忽略了个彻底,脸色更黑了。
房里的气氛不算好,边上旁支的几个人对视一眼,默默往后退,都不想参与这场纷争。
“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一趟,爷爷也不着急,你能来已经很好了。”
江老爷子紧握着江寒的手,距离刚把人接回来,到现在不到半年,江寒的变化很大。
那双极像大儿子的眉眼,总会让江老爷子想起往事,心中的愧疚也越来越深。
但总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不是有愧疚就能弥补的。
江寒看着老爷子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厚重的文件夹,边上的人聚过来,江以桉动作很快。
“爸。”
江老爷子抬头瞧他一眼,眼神凌厉:“我还没死,没到你们几个上位的时候。”
江以桉冷着脸,又退后一步。
后面的文件夹里掏出一堆协议,一沓又一沓地摊在病床上,江老爷子手上还打着吊针,指着离自己最近的文件:“这是股份协议,爷爷已经签名了,等你成年后就生效。”
江寒翻开协议,老爷子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股份都转到他的名下。
十分的大方,加上之前转让的,他成年后能拥有江氏35%的股份,直接和江以桉齐平。
老爷子用心良苦,可江寒说不出感谢的话,只能盯着面前这位老人,在他的笑容中接过笔,在最后一栏签上名字。
江以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眼睁睁看着江寒签完名盖上合同,把一堆文件重新塞回文件夹,交给早早在外头等待的律师。
和律师一起进门的还有寻月梅,周围的旁枝凑上去打招呼,没想到寻月梅会过来。
老爷子把所有人赶出病房,只留下江寒和寻月梅。
病床边上两人并排而坐,江寒率先伸出手,握住寻月梅。
“爷爷,也许现在说出来不太恰当,但我还是想要一个祝福。”
十指相扣的手摆在老爷子面前,他似乎早就知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条路会很难走,爷爷能帮你的不多,但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走得长远些。”
离开医院已经是下午。
江寒陪着老爷子吃了顿午饭,虽说不在同一张桌上,但也算是陪伴。
临近期末,时雨青发下来的复习资料厚厚一沓,李崔时常哀号,但也还是认命翻开资料做笔记。
田家这段日子也并不安分,田瑾亩连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赶在考试前两天回来,考完后又不见了影子。
考试那天大暴雨,语文考试过半,江寒,听着外头的雷雨声,被时雨青叫出班级。
老爷子没能挺到春节,在江以桉电话的催促中,江寒依然考完了当天的试,才打车前往医院。
医院长廊的消毒水很难闻,刺眼灯光拉开寂静的氛围。
没有哭声,没有哀伤,只有,几位重要的旁支和江以桉,在门口商议葬礼的事宜。
江以桉喊了两声,江寒也没过去,他就静静地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看着空荡荡的病房。
寻月梅赶过来时,老爷子早已经盖上白布。
他把带来的外套搭在江寒肩上,安慰着:“可以哭出来。”
江寒摇摇头,靠在寻月梅肩膀,声音有些低沉:“我不想哭。”
他说:“好奇怪,我没有感觉到有多伤心,就是感觉心里有点闷闷的。”
寻月梅握住他的手。
江寒接着说:“坦白来说,我对这位名义上的爷爷没太多感情,他把我找到带回来,其实也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
有个人吵起来了,江以桉在病房门口点了根烟,距离争吵点两米开外,以一种看戏的态度。
江寒远远看着,鄙夷地笑了一声:“这群人在我面前演出大戏,就为了多拿点好处,江以桉不知答应给他们些什么?”
声音传过来,争吵中提了几句江寒,偶尔还有人往这边瞧上一眼。
寻月梅瞧得见,他并不放在眼里,捏着江寒冰冷的手,冷笑道:“老爷子刚走,这帮人就等不及了。”
“我虽说对老爷子感情没那么深厚,但他至少也是我的爷爷。”
手被暖热了些,冻僵的指尖有了温度,江寒吐出口气:“这些利用葬礼来获得好处的家伙,嘴脸都难看得很。”
“不必为他们费心。”
寻月梅靠在江寒耳边,轻声诉说:“江以桉虽说浑蛋,但孝心是有的,有些事他不敢做得太过分,坏了名声,传出去也很难听。”
这话说得不错,江以桉这家伙看重名声,更好面子。
吵闹并没持续多久,江寒没作为,江以桉也不愿让事情发酵,地方不对。
老爷子下葬那天,依然下着小雨,天空阴霾霾的连成一片,呼出的雾气很快就被寒风吹散。
寻孜阳带着步褚出席了。
寻家其实不用来的,只不过是做个样子,离开时,寻孜阳停在江寒面前,叮嘱了几句,顺带把雨伞留了下来。
江家旁支有几位聚在一起,瞧着冷哼两声:“寻孜阳这是在给江寒铺路?”
边上抽烟的吐出口烟,朝前边的小路示意:“不止寻家来人了。”
有人抬头,只见墓地上方的台阶小道那,有两位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黑伞,冒雨而来。
“虽说老爷子和田家那位关系也不错,但田家才刚静下来,田瑾亩今日出席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
抽烟的那位灭了烟,盯着前方的两人并肩停在人堆里,最后直直地站在江寒面前。
李崔抬手拍了拍江寒肩膀,离得远,说的什么听不太清。
“都是来给江寒铺路的。”
“那小子才回来不到半年,哪来那么多人脉?”
指节捏着烟头,男人叹了口气,抬手指着站在人群外头,事不关己的少年。
“寻家那位和江寒关系挺好,都掂量着点吧,我每个月的分红到账就行,其他事我不想参与。”
雨越下越大,江以桉走在江寒身边,身后跟着一群人。
他往左边看是田瑾亩,往右边看是寻月梅,后边还跟着一个李崔。
“……”
铺路还是有效果的,江以桉找江寒谈过两次,但也没说要把股份要回来的事。
也可能是因为,每次去找江寒,都会碰到寻月梅。
明明是两人谈话,寻月梅也不带走出书房一步,就光明正大地坐在沙发上听,时不时还插两句嘴。
江以桉就是气得牙痒痒。
等私人侦探把两人关系摊在桌面,他敲着桌让人把消息散发出去。
消息发酵没两天,本以为能掀起一波,却没想到圈子里都没传开,消息就止步。
寻孜阳带着寻月梅找上门来的那天,是小年。
江家老宅一片祥和,年前聚会各位旁支全都出席,还邀请了近些年来合作频繁的伙伴。
但江寒确实没收到消息。
书房地毯厚重,皮鞋落地无声。
寻孜阳今日穿得休闲,淡雅灰色高领毛衣外搭着一件烟灰色风衣,金丝眼镜的线条抖动。
他推开桌上的茶,笑不见眼底:“今日不请自来,是想找江总询问一件事。”
江以桉脸上的笑容早撑不住,恰好书房灯光不算太亮,也能遮住一些细节。
“寻总想问些什么?”
寻孜阳从口袋掏出一小沓照片,拍在桌上发出清响。
“这些消息,是江总放出来的?”
照片都是私家侦探拍的,大都是寻月梅和江寒平时约会的,其中有几张拍到了接吻。
喝茶的寻月梅轻微抬眼,在两方对峙期间,不动声色地把接吻照片拿走,装进口袋。
从江家老宅回到寻家,小年夜的聚会才刚刚开始。
门铃响起,开门的是江寒。
客厅放着蜡笔小新动漫,夹杂着寻孜阳和寻倩辞斗嘴的声音。
厨房在炒菜,步褚穿着蓝色围裙,肉香蔓延。
晚饭结束后,寻月梅被寻倩辞叫走。
客厅的蜡笔小新已经放到109集,小襄非要拉着步褚一起看。
楼梯间灯开着,江寒走上2楼。
寻月梅的卧室在2楼的中间位置,房中开着暖气。
衣柜里有2套相同款式,不同颜色的睡衣。
江寒拿着蓝色那套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寻月梅的背影站在窗边,脱去外套,只留着一件高领。
后院石子道路的灯光还开着,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隐约模糊。
身后的人靠上来,寻月梅搂住腰间的手:“今晚开心吗?”
“嗯。”
江寒把额头抵在寻月梅的背上,撒娇似的拱了拱,“很开心。”
“那就好,我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寻月梅顺着江寒的指腹揉捏到掌心,又摩擦到手腕。
江寒虎口处的纹身依然存在,灯光下不清晰,被压上窗台时,寻月梅从后头压上手背,十指相扣时,纹身隐约被月光照出形状。
今夜,没有噩梦也没有火光,只有月光皎洁,柔和撒下来。
寻月梅的吻滚烫,唇很软,压下来的右手从后贴着腰,把人向上抬起。
距离很近,但还不够,江寒要更热烈的拥吻,要深刻,要浓烈。
少有的贪心都放出来,草莓香在屋里蔓延。
不给,还不够。
他要很多,要更狠一点,重一点。
结束时已过凌晨,江寒想不起来床头的灯光是何时暗掉,只记得寻月梅从后边靠过来的滚烫,还有那紧搂着腰间的手。
以及模糊之间听到的那句。
“哥哥。”
寻月梅很贪心,这些瞬间,都要江寒颤抖着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十指紧扣。
天气又降温,江寒第二天大中午才醒。
在寻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第二天也不用聚在一起吃饭。
起床时寻月梅不在,床头只留下一张便签。
“去趟田家,下午回来。”
“起床给我发条信息,无聊的话可以去画室转转,舅舅今天休息。”
江寒吃饭时发信息给寻月梅,对方只回复了张照片。
似乎是在书房,田瑾亩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和对面的男人商议着什么。
【寻月梅:快忙完了。】
【江寒:猫咪翻滚点赞.JPG】
下午阴霾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些太阳,后院枯了的花又换了一波。
春节将近,院里的人都忙开了,江寒随着小道从后院绕到第2栋别墅。
寻孜阳的画室很大,前些天刚画完的一幅夜色油画,摆在画室中央风干。
江寒走进来时,他正摆着支架,准备往画好的那幅画上加花朵元素。
听见动静,寻孜阳下笔看过来,“随便找位置坐吧,我这没有多余的椅子。”
想着要不要叫人从楼下搬一把,江寒已经往窗那走,坐在没多大位置的飘窗上。
“你坐那儿?也行吧。”
寻孜阳穿着酒红色丝绸衬衫,领口垂下来的丝带结随意绑着,被他嫌麻烦,单手拽着那两根带子往衣服里头塞。
“跑我这来,是想跟我学油画?”
江寒点头,又问:“会不会麻烦您?”
寻孜阳笑了:“小寒,我们也见了挺多次了,不用这么客气。”
他放下手里的颜料盘:“不过我想知道,你是为了小寻来学,还是因为本身有兴趣?”
“我想和他聊天时多点话题。”
“油画不算是很好的话题,”寻孜阳突然想到年轻时的一些事,撇下嘴角:“而且我认为,家里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