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奥莉安娜几乎是冲过来拉住了特西蕾娅的手，“派厄尔大人醒了吗？”

“没有。”特西蕾娅摇摇头，“有意外情况，不只是露莎遗留下来的力量，还有别的东西介入了派厄尔的精神海。露莎的力量压制了那东西，贸然解除术法，派厄尔可能会死。”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六翼天使灵魂的真相，他们并不了解其实自己所效忠和相处的都只是权柄的投影，所以，特西蕾娅并没有说谎。

“什么？”奥莉安娜拔高了音量，“你真的不是想为了露莎那个罪人开脱而胡编乱造了些东西出来吗？怎么会有别的东西介入，派厄尔大人的精神海，如果不是同级的六翼天使根本无法踏足，你是说除了露莎，还有一位六翼天使做了这样的蠢事？”

“……奥莉安娜，有解决办法的。”特西蕾娅平静地看向她，“只是要看你，有没有做出和露莎一样选择的勇气了。”

露莎？露莎做了什么选择？她愚蠢地放弃了一切，和上帝站在了对立面，失去了自己灵魂的崇高，接受了审判，走向了终末……欸？

不是同级的六翼天使根本无法介入派厄尔的精神海，而露莎从头到尾，杀死奥利弗只是为了得到见到上帝的入场券而已，她对派厄尔的施术根本无法解释……如果一开始想要伤害派厄尔的就不是露莎，不是任何六翼天使，而是上帝呢？

因为莉薇娅大人，也实在不像是渴求权利的人啊？

所以没有人愿意对派厄尔伸出援手，第九席的力量被包装成无法解除的诅咒一样的存在……原来是这样吗？奥莉安娜几乎无法呼吸，怔怔地看着特西蕾娅的眼睛，她并不是蠢货，知道未知的眷属曾经蒙受过怎样大规模的审判和裁决……

对了，露莎正是那一场大规模的血洗后，第一位站到派厄尔身边的眷属。

“……你需要我怎么做？”奥莉安娜艰难地开口，心抽痛着坠入谷底，她知道，如果失败的话，也许她会死，会带着整个未知派系一起被埋葬，但是，但是……如果露莎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既然露莎已经开拓了第一步……

上帝是错误的……这几个字连在一起都让奥莉安娜无法扼制地战栗。

“我知道你的选择了。”特西蕾娅闭了闭眼，“我要进入审判庭，调用整个天堂的核心，借用当年原初六翼天使遗留下来的权柄力量，摧毁派厄尔精神海里的那个东西。”

“原初六翼……天堂核心……那是什么？”奥莉安娜惊疑不定地咀嚼着这几个新名词。

“当年的六翼天使可不止有路西法一人，在路西法堕天之后，那些六翼天使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构筑起了现在天堂的屏障，他们的精神核融合在一起，成了现在天堂的核心。”

而露莎用地狱的力量将那些沉睡多年的精神唤醒了，他们选择让路西法重新踏足天堂，态度很暧昧。当然，这是不能说的，特西蕾娅想起露莎敲着酒杯说出的质疑：

“那些六翼天使似乎主观意识没有那么排斥路西法，只是他们的力量在本能的拒绝路西法，就算这样，他们也还是用这份力量构成了屏障，彻底拒绝了路西法……我怀疑是因为相比起再也无法告诉路西法真相，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力量是否会回到上帝之手。”

最初的反叛，从来不只是路西法和莉莉丝的孤军奋战，可惜路西法并不知情，自己这些手足的心情和决定。他仍旧以为他们是上帝的走狗，以为这个屏障意味着永恒的决裂，他真的很蠢，明明露莎在伊甸园事件的时候就有提醒。

权柄缺失造成的裂口确实不足以让露莎能够正面战胜上帝，但足够表达他们的决然和选择，也确实让露莎承载着一切和上帝融合这件事有更大的成功可能。

这从来不是露莎一个人做到的事情。

而露莎把这一切都赌在了特西蕾娅身上。

“那我掩护你，你去拿核心？”奥莉安娜看起来已经准备好牺牲自己了。

“不。”特西蕾娅摇摇头，坚定地开口，“你去拿核心，我和张揽月掩护你。”

因为特西蕾娅对于审判庭并不熟悉，也做不到像露莎那样直接污染那么多人的神智涌入审判庭引起大混乱，毕竟智慧的力量来源于知识和真相的积累，而特西蕾娅在这一点上远不如露莎。

“但是身为六翼天使，你直接和莉薇娅起冲突的话，会让你陷入很不利的境地……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莉薇娅已经将露莎写入了那本记录历史的书，将她定义为比堕天使更加卑劣的灭道者。”

哈？特西蕾娅微微怔愣，奥莉安娜还在说话，大概是说已经有人提出是否要让特西蕾娅成为第一个有权柄而无权利的六翼天使了，因为智慧背负着原罪，不该成为带领天堂前进的存在……特西蕾娅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露莎不会介意这个。”特西蕾娅声音低的像是在喃喃自语，随后抬眼向前走去，“但我会是胜利者，胜利者，才会拥有书写历史的权利。我会为露莎书写属于她的真相，智慧之名从来不必高悬于天，我会让每一代人都愿意为了真相和真理付出一切。”

就算露莎并非为了大义，只是为了私情，甚至现在根本没法裁定对错。因为百陌然的存在就算公开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和在乎，那是悬于整个世界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落在个人眼里和不存在没有区别。

没关系，当特西蕾娅成为唯一的正确，那么她眼中的正确，也会成为所有人的正确。

“我刚刚和莉薇娅交过手了。”张揽月突然插入了这场谈话，对上特西蕾娅的眼睛时耸耸肩，“她没来，我先找到她了，既然要避免她干预，当然还是得先下手为强。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正面突破的话，我和她五五开吧。唉，不如当年咯……”

“你不是和我说你去巡逻了吗？”奥莉安娜先尖叫起来，“那完蛋了，莉薇娅现在肯定正在赶往审判庭的路上，马上就会启动警戒，警戒下我们是没法接近核心的！”

“比她快不就行了？”

“她是时间。”特西蕾娅摇摇头，“没有什么能快过时间，因为速度这个概念本身就以时间为尺度……”

“没事。”张揽月笑起来，明明满头华发，却在这一刻显现出几分少年人的活力来，“我们的法术向来比较全面——时间流转之术，也是有的！”

“你在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见特西蕾娅最后一面吧。”派厄尔看向尚未消散的露莎。

这样的灵魂碎片，一般依附于生前强大的执念而存在，会有非常固化的行为，但是露莎的精神力远超常人，所以灵魂碎片也比正常状态下的那些要生动些。

“反正不是为了多看两眼你这张臭脸就对了——到乡翻似烂柯人……哼哼，神仙棋和时间本身的对弈，真想看看啊。”露莎真情实意地流露出了几分失落，随后抬起眼来，踏出了那片血泊，“我想做的事情很简单，莉薇娅知道真相却选择掩埋，试图将特西蕾娅孤立……”

“她至今都在做着特西蕾娅顺应上帝所安排的命运舍弃一切去死的美梦，她至今都觉得特西蕾娅已经习惯了缄默和不反抗……我要公开一切。”露莎的指尖陷进那枚胚胎柔软的皮肤，露莎身上黑色的裂纹开始扩散，将那枚胚胎也撕扯开一道裂口。

“你疯了！”派厄尔想要前进，求生的本能又勒令他后退，继续掩藏在阴影之中，“你想利用这枚胚胎，你要催化他……但你能得到什么？！”

“我要告诉人们我做的事情——和上帝已经无力庇佑任何人的真相！”

露莎要用最后这点意识，像人们展现一副圣胎孵化的奇迹，然后再给他们展露出近似于露莎的面貌，还有地狱污染缠身的痕迹，还有人间，普通人绝望的祈祷，永远缄默的圣像……那时候，诸位天使脸上又会展现出一副怎样的绝妙景色呢？

“你要怎么拉开人间和天堂之间的帷幕……你……”

“那道屏障？”露莎最后扭头看了派厄尔一眼，“特西蕾娅已经去做了，她会成功的，一道裂口就好，因为现在的人间，处处是炼狱啊……”

疯子，疯子！露莎想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告诉天使，上帝已经失去了庇佑自己造物的能力，即便自己彻底坐实弑神的恶徒之名，也要让天使们的信仰开始动摇，掀起恐慌！到那时候，追随上帝的莉薇娅理所当然地会被不信任……智慧一脉就算背负骂名，也是唯一的胜者！

如果天堂的维系都岌岌可危，上帝已经陨落，再也无法归来，就算继续坚持也毫无意义……人们的选择会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毕竟，智慧出现的本身，也带来了权衡利弊的利己之心！

“你会背负什么，你知道吗！”派厄尔几乎是在辱骂。

“谁在乎，我都已经死了，难道会因为你们的夸赞回来吗？而且，就算我不这么做，莉薇娅也不见得会在历史记录上说我的好话吧……”露莎被血液淹没，发丝也开始垂落金色的血珠，裂口越来越大了，“真相根本不重要，我以前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所以我要弥补一下，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彻头彻尾的疯狗！她甚至放弃了揭露真相，省去了撕开上帝虚伪的面容这一步，因为知道不被信任……一个已死之人，一场连玉石俱焚都算不上的牺牲，露莎要将它演绎成彻头彻尾的取而代之和抹杀。

“你就那么爱她？”

“总得有人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