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茶会气氛顿时变得不友好,主持者大主教赶紧出来打圆场:“杜兰主教他个性比较严肃,总是容易刨根问底,没什么恶意的,拉斯特小姐。既然您作为救助者和收留者这么说,我们当然愿意相信您。只是,希望您能向他传达我们的意向,他愿意回来的话,我们随时欢迎……”
瑟莉斯拉故意朗声宣言,要把每一个字都仔细地塞进他们的耳朵:“不了,琉赛亚决意已下,这点圣女大人在昨日的宴会前,已经向我的学徒确认过。琉赛亚依然会为炎誓家而战,战事完结之后跟我回乡下制药,做点小本生意,继续过不被人打扰的生活。如果你们打算借口他并非祭司而擅自宣教布道要找茬的话,请先过我这关。毕竟,我的村子,我说了算。”
这番话已经有些对王家不敬的意味,即便是脾气好的长公主也微微皱眉,感到几分不悦。
“拉斯特小姐,你并非任何一地的领主,请谨慎发言比较好。”
“只要有功绩就能分封爵位对吧?正巧,我打算参加这次对艾切王国的作战,届时希望王宫能公正评价我的作为。”
“话不要说太满,你在冒险者公会的位阶我们还是略知一二的,作为新手冒险者虽然得到了新地下城的冠名权,但那不过是在精英冒险者苏赛塔的带领下才攻克的。你就算参加作战,必定只能依附于炎誓家的队伍,届时,又如何分辨你的功绩呢?”
瑟莉斯拉理解这些人的信息匮乏度,他们能知道的似乎比不知道的人多一点,比真正知道的,又少得可怜。
“这就不用您担心了,我会达到我的目的,否则我不会自找麻烦,去做可能送命的活。”
“这么说吧,拉斯特小姐,若你能在战场上取得一份耀眼的功绩,你所言的一切都会在我们和大众面前获得更高的可信度,纠正我们对你贫乏的认知。这对王国有好处,对你也有好处。琉赛亚的事……我们尊重他的意愿,不再做多的讨论,你意下如何?” 这位奥尔迦·柯克兰主教是摄政王卫队长提尔·柯克兰的兄长,他有听弟弟聊起过这位神秘的拉斯特小姐,或许卫队长还透露过苏赛塔在任务报告中的少许称赞,至少不会低估她。
“柯克兰主教,您的话还比较中肯,至少我乐意听。” 瑟莉斯拉的举手投足都透着胸有成竹的自信,“无论是琉赛亚、亚历克斯,还是我,都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后面就是询问一些关于村子里的生活日常了,格兰蒂亚大主教很会转移话题和调节气氛。比如种了什么东西,养了什么动物,每日的海捕……提起每日的海捕,主教们显然兴致高了一大节,毕竟四位男性主教都是垂钓迷,一听到海捕就自动跳跃到垂钓,那些严肃板结的神情立刻就被遥远的海浪唰啦地冲走了,就连刚才那个板着脸充满狐疑的杜兰主教脸上都开始泛起小花开放一样的向往。
瑟莉斯拉疑惑地问你们每年有年假呀,去海边玩不可以吗?
迎来四人不约而同的摆手摇头,并轮流吐槽。
“年假每人轮流三周听起来是好,可哪次有真正休完过?教会的事务又多又杂。”
“尽管我们身为主教,外人看起来位高权重,但是为了私人休假而动用可以直达海滨城市的军用和紧急情况下使用的传送门,这种事情大家还是不会去做的,被人抓把柄可不好听。”
“找擅长传送术的法师去是可以,依然要辗转数次,传送的体验还不太好,毕竟西海岸太远了。我们还每年都要小心翼翼地去法师塔打探,那些擅长远距离传送的大魔导师们,几时休年假,我们才好安排,备好礼物去蹭传送。”
“而且滨海城市周围渔业资源消耗得比较快,我们在那里已经好些年没钓到过超过一米长的大鱼了。”
垂钓迷们向瑟莉斯拉抱怨了一堆,她忽然觉得这些古板的圣职者也有浪漫和可爱的一面,果然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简单思索了一会,她站起来,退开椅子,从自己的储物栏里拖出来一条硕大的蓝旗鱼:“是这样的大鱼吗?”
“啊,对对!这样的,大鱼!是稀有的蓝旗鱼啊!”几位垂钓迷唰的就不淡定了,圣女尤莉亚略微有点尴尬地目击几位平日里一板一眼的主教们这会双眼放光,双手下意识握拳,或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感叹,或是将茶杯里的茶碰撒,或是呱唧呱唧地鼓掌起来。“这是标本吗?可以摸一下吗?”
瑟莉斯拉得意地捧起那条看起来有点份量的蓝旗鱼标本:“是的,掏空了内脏制作的标本,所以不是特别重,但就在我们村子附近的海里钓起来的,大家随便摸随便看啊。”
格兰蒂亚大主教愣愣地看着这群同事不顾仪态从椅子上匆忙离开,围着那条硕大的蓝旗鱼,像是触摸爱人雕像那样热切地抚摸,甚至掏出眼镜和放大镜观看每一处凝固的细节,发出激动不已的呼吸声,细嗅着海物的鱼腥,估摸着是仅次于见到教会圣遗物现世级别的兴奋。随后她释然地笑了,这些中年男人的乐趣不过如此嘛,真是很好满足。
“我真是羡慕得流泪……如果这是我钓起来的猎物,我一定也把它做成这样的标本,放在家里当传家宝。”
“我不怀疑,自己在将它钓上来的一瞬间会激动得昏倒。”
“被这玩意的刺戳死我都死而无憾了。”
“我要找王都最好的匠人给我订制最结实的海钓钓竿!”
他们差不多看够了,瑟莉斯拉才将标本收起来,这些垂钓迷的目光多少有些恋恋不舍,他们讨论起王都的那个展示用海洋馆,但那里并不能用来公然钓鱼,而且没有大海那宽阔无垠的气氛。这时,柯克兰主教才醍醐灌顶地想起来,询问瑟莉斯拉的村子到底在哪里。
吊足了他们的胃口,瑟莉斯拉才笑笑说,抱歉,我还不想透露我的居住地,连村子的名字都是秘密哟。
四位男性主教渐渐冷静下来,觉得心有不甘,居住地有什么好保密的,他们不懂,经过迅速的眼神与手势交流之后,拱柯克兰主教去出头:“……能和你打个商量吗,拉斯特小姐?”
“柯克兰主教请讲。”
“以我们对于宝瓶星商行每日平均海鲜进货量和进货内容的了解,”看来这些垂钓者们还是有点内行,知道从购进生活海鲜的渠道来打听内情,“推测捕捞量在一个村子合理的劳作力范围之内,那么,你的村子附近,渔业和海洋资源应该还很丰富。”
“难不成您也有兴趣投资宝瓶星商行?那可得问过炎誓家了。”瑟莉斯拉没把海产养殖这事抖出来。
“不,刚才,我的脑子里掠过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此希望和你讨论可行性。”
“您说。”
“就算不在你的村子,在附近沿海合适的地方,开设一个旅游的小型观光点可以吗?不需要特别大的规模,哪怕是冒险者驻地那样,比其规格稍微高一点的就行,专门用来给王都的垂钓客们光顾。”主教还附赠了王都钓友圈的情报,大意就是说谁谁谁家的谁谁谁是高手,谁又是半夜不陪老婆睡觉都要去贵族区公园的湖里钓鱼的狂热分子。总之,名单能拉出几十上百个不成问题。
“哦,请稍微详细一点说说。”瑟莉斯拉已经条件反射掏出了笔记本,这个点子让她觉得有趣。
“简单的民宿旅店,渔具资源补给店,再加上海鲜料理小铺,满足垂钓者的一切需求,就行。如果你有志愿做这个生意,我愿意投入一笔资金作为筹备使用,然后拉上我认识的所有的垂钓客去那里光顾,不必常年营业,夏秋就好。”
“我思考一下,也许要战后才能给你和诸位主教一个答复。”其实是要回去跟村民们商量,究竟是直接在村里添加新项目,还是拉到村外的沿海去新设立一个场所,如果是后者,那还得亲自去甄选位置,建房子,有埃奎斯在,都是简单事了。
“可以。”柯克兰主教显得很耐心,然而其他几位的眼神倒有些急切。“我们不想拖到冬天啊……”
瑟莉斯拉还和他们讨论了比钓鱼更有意思的一个项目,这个词语是从暗黑船城的笔友薇拉那里学来的,叫做“浅海潜水”,喝了水下呼吸药水,或者有水下呼吸魔法,就可以亲自去下海捉鱼,抓海蟹和海胆,那才叫更有趣——顿时引发了垂钓爱好者们无限的遐想。
这边花园里讨论得津津有味,在走廊廊柱后面等了很久的摄政王等到眼睛都要冒绿光了。方才还以为瑟莉斯拉的发言会惹怒枢机主教们,导致茶会不欢而散,自己就可以上场。然而话题峰回路转,这会,一桌的人看起来都精神奕奕,有些人还喜笑颜开,留着圣女不知道该露出怎么笑的犹豫表情,有点插不上话。他哀叹着抱怨着,到底什么时候轮到自己的时间。
转眼,教堂的报时大钟敲响了下午三时的钟声,格兰蒂亚大主教心头一惊,朝花园远处走廊的方向望了一眼,看见弟弟躲在廊柱后面怨念深重的身影,才知道这边拖得太久,坏事了。遂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提醒同事们,下午茶该结束了,大家回去上班吧。
诸位男主教们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心,记起约定的时间是一小时来着。最后,先前发言最不客气的那位杜兰主教也对瑟莉斯拉说:“不论怎样,和你讨论从大海收获猎物是一件很非常有趣的事,拉斯特小姐,下次也让我们看看更有趣的海洋生物吧,神殿欢迎你的拜访。”
“不怕神圣的殿堂会充满鱼腥味吗?”
“女神不是那么小气的存在,凡世生命对正确生活乐趣的追求和享受,她会乐见的。”
柯克兰主教追加了联络方式:“我听闻你有信道可以通达给斥候凯茵阁下,如果有什么有趣的发现需要在茶会上向我们展示,请联系我的弟弟,卫队长提尔·柯克兰,让他转达给我。也许我会带朋友来观光的,你不介意吧?”
“展示世间珍奇,当然观看的人越多越好啊。好的,我记下了。”
待四位主教有说有聊地走掉,瑟莉斯拉才回头对格兰蒂亚大主教确认:“琉赛亚的事情,你们确定不再管了?”
“他们都不提,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我们尊重他的意愿,只要依旧信仰女神,即可。”
闻言,瑟莉斯拉和圣女尤莉娅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至少拉克索的教会高层不会再找他麻烦了。
尤莉娅自然要夸赞一番太太你好厉害,那条鱼是你自己钓的吗,还是村民们捞上来的?
瑟莉斯拉回忆了一下——那是我家水元素们捞上来的,为了保持完整而没有选择高压水刃切割,它俩可费了一阵功夫,然后我拜托村民小心剖开鱼腹取出内脏,然后我在药水池里浸泡一天让多余水份流失,捞起来之后,制作了标本。
偶像与忠实读者又聊了五分钟,长姐看着弟弟的手指快把廊柱的边缘都抠出一个凹痕,这才慌慌忙忙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告诉圣女今天下午的功课你还没做。尤莉娅只好愁眉苦脸地放弃了继续交谈,随着大主教回到图书室去做圣女的那份日修功课,并期待着与太太下一次的下午茶会,哪怕夹在那些垂钓狂热者的茶会里一起开都没问题。
大主教把圣女匆忙哄走,等待很久的摄政王才从廊柱的阴影后走出来,这时,一直留在花园附近侍奉的侍者侍女们也悄悄不见了踪影。瑟莉斯拉摇了摇茶壶,还有半壶茶,够两个人喝还是有的,遂在掌心施法,将剩下的茶水微微加热,取来附近餐架上的新茶杯,给彼此都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然后取出了从村子里带出来的点心还有小吃。
“让你久等了,小王子。”瑟莉斯拉做出一个请用的手势,显然摄政王的心思并不在吃上,至少一开始的场合,他有很多难以释怀的问题和话语。“放松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你需要特别担心的耳朵了,毕竟是你姐姐的地盘。”
“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来了王都七年,一次都不曾来找过我。”即便是七年过去,当对方再次提起这个昵称,即便脸上可以稳住,耳根子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泛红。彼时,她在耳畔甜腻且幻惑的耳语,就像是魔女勾魂摄魄的魔咒。
偏偏此时,魔女坐在茶桌对面,整个人正经得不得了:“送你离开的早晨,我已经说过‘忘了我’,这样的话。身为一国王子,何必在意一个与你□□愉的陌生女人呢?身为贵族,成大器之人,视野和心胸都要放开阔点呀。”
“那你在王都的生意遇到有人找茬,也不曾考虑来找我解决。”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埋怨。
“别纠结那个了,那不过是我离开王都的填充理由之一。我真是想解决那个问题,找我的读者弗里奥副会长施压,兴许就足够了。我不认为需要为这点琐碎不已的事情,去麻烦日理万机的你。”
“难道我在你心里的利用价值,还不如弗里奥?” 以及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