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处的安宁身前,狠力挥手,却最终仍不忍打向面前的女儿,全身随着手臂落下而泄了力,缓缓转身,甚至有些步履踉跄地离开了。
安宁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蹬椅上坐了多久,像是比以前在外院坐着等顾心回来的时间还要长。她终于将她长久以来对于父亲的怨恨,不满,失望,愤怒,恐惧通通说了出来,虽然只用了短短的八个字。她的父亲,利用他至上的威严逼死了两个善良的,一直热心帮助他人,勤勉生活的仁义良民,只是因为他们的孩子与自己相互喜欢;她的父亲,以陛下之尊将一个知她懂她爱她救她的人折磨至死,只是因为他禁卫的身份,便污蔑他对自己的爱是勾引,是利用,是贪图;她的父亲,剥夺了她爱的权利,甚至剥夺她选择死亡的权利,他将自己的生命占为己有,甚至将所有人的生命占为己有,只要他想,全然无罪之人也会立即死去,而像自己这样害了三条性命的人却仍然活着。安宁从顾心死之后想了很久,她想着萧家魏家的覆亡,想着奏折上的一个个朋党之案,想着顾家三人的死,想着朝堂记录上那些冠冕堂皇的阿谀之言与尔虞我诈。良久之后,她竟得出了这样的答案,战家和萧家、魏家没什么不同,所谓的禁卫,便是战家的死士,为了维护战家现有的一切必须具备的力量,甚至包括黑骑军,包括此前的战争,都是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的不同,只成王败寇而已。而她,也只是恰巧因为出生在战家,因为是父亲最爱之人留给他唯一的女儿,而倍受他的偏爱。也正是因这偏爱,竟让她更加地靠近了罪恶的中心,兴和宫此前的宫人因她不知所踪,或死或伤,顾心的父母,还有顾心本人,皆因她丧失了生命。其实,如果自己不是他的女儿,而是顾心,便也会被他剥夺了生的权利吧。阿姆和杨震的父亲都说母亲是他最深爱的人,但其实他不懂爱,也不懂母亲。母亲是真正懂得爱的人,她即使在丧命之前,都在期盼她的丈夫孩子能够安享宁静,她即使在梦中,都在告诉自己,她替自己找到了爱而开心。是她让自己知道,爱不是占有,不是杀戮,而是超越生死的永恒情感,也正是她让自己守着这份爱活了下来。只要她还活着,顾心就还活着,他们的爱就还活着,所以嫁与不嫁,嫁与谁又有什么不同呢?哦,前者是有不同的,因为嫁人后,她可以离开这个处处是禁锢的地方,离开占她生命为己有的父亲,虽然她的心也早已经离开;而后者便没有不同,因为无论嫁与谁,她的一切爱也都只能给予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