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来后，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黑夜里的卧室没有任何灯光，全靠窗外的月光映衬着室内的情况。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峙着。

零的眼中没有面对君王时应有的畏惧或崇敬，只有平静和坦然。

对于他的表现，凯撒一点也不意外。初来乍到时，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公爵小姐，不自觉的忽略了她身边的人，包括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专属骑士。

但凯撒没有，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此人，无论是微笑着同艾薇交谈，还是谦和的面对骑士团的人，他的眼睛骗不了心思缜密的自己。

那是一双随时等待猎物的眼睛。

“难怪公爵小姐不介意我的赤瞳，她的身边真是卧虎藏龙。”凯撒的话意有所指。

零自然明白他在说自己的眼睛。

实际上，他的眼睛在本国极为罕见，很多人在看到这双暗金色瞳孔后会自动认为零是其他国家的人。

不过他职业特殊，没人会介意这种事。

“请您忽略我的来路，我对小姐，对这个国家是绝对的忠诚。”零开门见山道。

今日在圣殿时，陛下说起同样的话，这是在试探他。

凯撒如实道：“你不用这般警觉，我对你所属的国家并不在意，只是你的眼睛让我感到莫名熟悉。”

暗金色的猫眼……

凯撒记得很久以前在弗拉克西亚王国见过这种眼睛，但年代久远，无从考证。

“我准许你留在这里。”凯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无比，但此刻说出的话却有了些许的温度。

“承蒙您的关照，我会保护好小姐，不再让她受伤害。”优雅得体的行了个骑士礼，即便如此，他也保持着固有的态度与风格。

从不趋炎附势，哪怕是面对一国之主。

说是贵族，可他出自社会底层。

说是底层，但行为举止却比那些贵族还要得体。

这样的人本身就很矛盾，偏偏艾薇是个神经大条的，从不深究这种事。

“你喜欢她，对吗？”凯撒突然话锋一转，贴脸开大。

名义上的未婚夫提出这样的质问，换做是谁都会慌张不已的。

可惜零注定与众不同，他平静的看着对方，低头颔首，不假思索地说：“没错，我喜欢小姐，不仅仅是恩情。”

还有男女之情。

凯撒又怎会不懂他的想法，只消一眼便看穿零在无人时不加掩饰的情感。

“爱情只会成为你的软肋，真是自讨苦吃。”凯撒像个旁观者一样冷冷的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零的目光扫过床上熟睡的人，眸中带笑的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况且我本也不打算让小姐知道。”

“因为自己的身份？”凯撒挑眉，对他的回答起了好奇心。

作为一个底层爬上来的骑士，之前又是刺客身份，与堂堂公爵家的小姐的确不相配。

零选择坦荡的回答：“不，我从未因此感到不齿，相信小姐也一样。”

“看出来了，在她那里根本没有什么门第之见。”说完，凯撒走近床上，目光凝视着上面的人，又道：“我倒是查出了点儿眉目，偷袭的人似乎跟你有些关系。”

“黑市的人？”心中警铃大作，零的表情终于不再平和。

从圣殿回来后，他再没离开艾薇半步，所以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本想等艾薇醒来后再去调查，谁知凯撒的动作这么快。

“这我不确定，不过看样子像是你的仇家。”凯撒没有隐瞒，今晚他来看望艾薇，同时也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零。

零没有否认，“我的确有仇家，但那是认识小姐之前的事。”

打从与艾薇相遇起，他就与过去的一切割离了，除了那些人……

“我给你时间，你去处理好自己的事，她的人身安全暂且交给我，眼下这种情况你们最好不要启程回克拉伦斯。”凯撒低沉的说着，并给出最佳处理方案。

即便艾薇不说，凯撒也能看出她想回家。

零没有推辞，这种情况他的确需要离开一阵子。

“那小姐就拜托您了，我明早立刻动身。”

这是打算同艾薇说一声。

凯撒没有阻拦，很是无所谓的态度。

夜更深了，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凯撒准备回去。

“陛下，您不介意吗？”身后的零突然开口。

凯撒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对方，沉声道：“这是你的事，我没有要干涉的打算。”

这话听起来完全没有情感可言，仿佛艾薇对他来说就是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但小姐她……”零有些迟疑的样子。

艾薇可是他的未婚妻啊，今天还在圣殿大杀四方，通过考验。

“这是我的事。”凯撒的态度依旧令人难以捉摸。

不管是零，还是他身边最亲近的菲力，任凭谁也看不出他对艾薇的态度。

只能说没有敌意。

仅此而已。

艾薇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枕边放着一张纸，是零给自己的留言。

“零阁下是清晨离开的，似乎有些急。”卢娜端着牛奶走过来。

贝拉附和道：“本想等小姐醒来的，但外面下起了雪，再不动身外面的路就被堵住了。”

又到了一年的冬天，王城在北部，气候比克拉伦斯冷的多。

艾薇有些怔愣，留言中隐晦的提到他此行目的。

是要亲自调查暗杀她的刺客。

的确事不宜迟，但也不必这样着急吧……

起身看向窗外，身为南方人的艾薇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鹅毛大雪。

“这雪下个十天半月的很正常，王城周围的路还是很好走的，小姐别太担心。”卢娜在一旁贴心的宽慰道。

伤口处传来一阵疼痛，艾薇皱着眉，起身离开房间。

听卫兵来报，说公爵小姐就在门外，凯撒丝毫不意外。

待艾薇面无血色的走进来，凯撒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无需行礼。

“是来问你的骑士去哪了？”

能让她拼着身上的伤也要过来的，只有那位骑士了。

“我想您一定是与他说了什么。”艾薇思来想去，能让零这般着急的离开，一定是凯撒这边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

“你倒是挺护着他。”凯撒似乎有些不悦。

艾薇笑了笑，决定坦诚道：“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暗淡时光里，只有零陪着我，将我从刮着暴风雪的深山中带出来，又从赏金猎人手里救出我，无论是疫区，还是沦落到查理手中，都是零在义无反顾的奔向我。”

“你喜欢他？”凯撒问起同样的问题，是出于好奇心，又或是对人性的试探。

艾薇没有思考太久，很是直白的道：“这与那种感情无关，对方用心待我，我自然要同样的回报。”

担心凯撒没懂，艾薇继续道：“就像您愿意庇护我和兄长，让克拉伦斯的人们过上安定的生活，那我也要为您贡献一份绵薄之力，这叫将心比心。”

凯撒百无聊赖的用手拄着下巴，“嗯”了一声道：“说的倒是有点道理，所以你那骑士才会奋不顾身的一早出发。”

凯撒将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艾薇，并说要对外声称零在执行骑士团的外务。

艾薇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表示愿意听从他的安排。

“都替我卖过命了，以后在我身边不用这般小心谨慎。”凯撒身为君王，却很烦那些虚假的礼仪，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向他行礼，可忠诚的又有几个？

“圣殿的事陛下已经全部知晓了，不得不说您实在太乱来了，万一那些东西真的……”菲力亲自送艾薇回去，路上忍不住的说。

凯撒知道艾薇的大致计划，但对其中奥秘无从得知，昨夜他还是从零口中知道全部内幕的。

“说实话，我并无十足的把握，但对方既然找上我了，我就不能退缩。”艾薇的脸色依旧很苍白，说起话来也有些无力：“不过我并不害怕，因为有陛下在我身后。”

零不在，凯撒调来几位眼生的骑士负责她的安危。不仅如此，艾薇的一日三餐全都在凯撒那里用完，就差抱着枕头睡过去了。

“我倒是无所谓，就看你敢不敢了。”餐桌上，凯撒瘫着一张脸发表意见。

相处久了，艾薇已经习惯了他的面无表情。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面瘫”，不是高冷，只是单纯的不做任何表情管理。

“我睡相不好，只怕会吵到你，而且我经常半夜看书，还喜欢做手工……”艾薇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下。

凯撒抬眼看她，一脸正色的说：“我让菲力把隔间收拾出来，缺什么告诉他。在你的骑士回来前，你就住在这。”

还真是杀伐果断，压根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艾薇没再说什么，吃完饭乖乖回去收拾东西了。

“陛下，您怎么不把实情告诉公爵小姐？”菲力略带不解的问。

艾薇住在自己的房间原本没什么，只是昨天夜里卢娜抓到了一个在她门口徘徊的探子，那人身上穿着卫兵衣服，显然早就混进来了。

能悄无声息的混进行宫，绝不是什么善茬。

“人没抓到，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不安。”凯撒目光锁在桌面上的文件，却迟迟未有动静。

“但这样也许会打扰到您，毕竟你从未与人相处过。”菲力依旧有些犹豫，在凯撒身边多年，他太了解这位的性情和习惯，可以用“孤僻”来形容凯撒，他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踏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尤其卧室区域。

而那位公爵小姐，最近经常与陛下共进三餐，不仅进了卧室，还上过陛下的床……

虽然什么也没发生。

“我将人请来王城，可不是为了让人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凯撒的决定不疑有他，连菲力也阻止不了。

就这样，当天晚上艾薇拎着铺盖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