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和池同学是谈不拢了。”
“但不着急,我们都还有时间。池同学不如再想一想,说不定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说完,便拾起桌上的手套,施施然朝着门口走去。
门辅一关上,他便看见了那个持矛少年正正襟危立于门口。
洛正清有些惊讶,他先是慢条斯理的锁上门,再问少年道:“云泽?不是让你去休息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少年没吭声,他定定地看着洛正清,清泠眸子闪烁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洛正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既没催促,也没任何要离开的迹象。
只静静地站在那,似乎在等人先开口。
终于,少年人开口了:“他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要是问孟极皮,确实是统领的意思。”洛正清的声音平和得像是在聊中午的午餐,“至于别的……”
他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少年人的肩膀上:“我想你可以自己去探查?”
“我只是通过你们知道答案。”少年抬起头,表情执拗,“我的责任是听从,听从命令,听从真相,听从你们。”
洛正清挑了挑眉尾:“那如果命令和真相相悖呢?”
少年人沉默了一瞬间:“真相。”
洛正清愣了一下,露出了个无奈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先前欢迎你来到成年世界的时候,我就一直想告诫你,成年的世界是复杂,真相也可以被美化。”
“云泽,如果你比起命令和我们更在乎真相的话,那自己去找吧。”
“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他说完,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走了
少年人望着洛正清离开的背影沉默了半晌,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修长的手指摸上了那扇门。
门内,池司舟正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神识之中,探查起《神谕》来。
《神谕》上册只有薄薄的一本,只有二十页,前十九页每页都有两个格子,格子内空空如也,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金光,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温度。
池司舟心里清楚,这些金光便是神像散落时,附着在这本书册上的一缕神识。
他尝试着用神识触碰,金光瞬间活跃了起来,顺着他的神识跃上,将他身上的倦意被一扫而空。
池司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不愧是华夏神明,即便还未曾见面,也始终不愿曾拥护过他的子民们遭受哪怕一点点的苦难。
他吸了口气,将书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池司舟皱起了眉头。
黄帝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本书中添加一页空表,这里面,一定有别的什么被隐藏了的消息!
他刚想要将神识探入,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
他立刻退出神识,抬头去看——
那没闭上太久的门竟然再次被打开了,而这次进来的,居然是之前的那个持矛少年。
“你来干什么?”池司舟忍不住讥讽,“上司没得到想要的,换一个人来问?”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可以合作,但想要一换一,绝不可能。”
少年人没有理会池司舟的话,他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牢门,点起一根蜡烛,用手罩着,走到了池司舟的面前。
“谷云泽。”少年人自我介绍道。
池司舟微微有些惊讶,谷?谷仓的……
“儿子。”谷云泽的声音再次响起,印证了池司舟的猜测。
池司舟露出了个果真如此的笑容,“来给你父亲当说客?”
“不。”谷云泽摇摇头,“我是想问,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池司舟歪了歪头,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谷云泽。
偌大的军部,居然也存在性情中人?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重要吗?”池司舟故意激他,“与其在我这里探寻真假,不如去问问你父亲,要不要合作。”
“那不一样。”谷云泽一脸执拗,“如果是真的,我可以去劝说父亲同意合作。如果是假的,我要你付出代价!”
池司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跟别人说狠话,向人证明,他可以。
但这一次,居然有人在他的面前,对着他说狠话。
他忽然有点好奇,谷云泽能向自己证明,他可以吗?
“我跟洛正清说了很多,你想问哪个?”
“交易!”谷云泽有些急切的接过话头,“我想知道,你所说的交易是不是真的!”
“哦。”池司舟表现得兴致缺缺,“当然。”
“你们费劲心里的算计总不能落空不是吗?我跟嵇景同也有意进入黑域寻人,一拍即合。”
“那你能保证,绝对不会被侵蚀吗?”
池司舟诧异的看向谷云泽,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笑意。
这谁敢保证,谁又能保证呢?
黑域凶险,又瞬息万变。
便是身处其中的人都难以幸免,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对黑域本就一无所知的学生?
即使,那隶属于华夏的神像会庇佑于他们,可总归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
他也只能尽力保全自己罢了。
“不能!”池司舟神色无比认真,“没人能保证在里面全身而退。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保全自己不被侵蚀,将有用的消息送出来。”
谷云泽瞬间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你不怕吗?”
“怕?”池司舟一愣。
“对。那是黑域,是异族的聚集地,是无尽恶意的场所,是人类的灭亡处。”谷云泽的语速很快,语调很重,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可怖的事情,“你还只是学生,你真的不害怕,独自面对这些吗?”
池司舟笑了出来,他抬起头,看着谷云泽的眼睛反问道:“那你怕吗?”
“身为战士,在黑域侵蚀过来的那一瞬间,你永远都要冲在最前面,守护盟城守护人民。你怕吗?”
“不怕!”谷云泽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这是身为战士的责任!也是身为战士的荣耀!”
“我永远以此为荣!”
池司舟点点头:“你看你不怕,那我为什么要怕?”
“那不一样。”谷云泽道,“我是战士,受过训练,这是我应尽应做的事。但你还是学生,你完全可以从这件事中脱身。你……”
“但是阿光被卷入了。”池司舟看着他的眼睛,打断了他的话。
“谷云泽,你会放任你的战友于危险之中而不顾吗?你会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战友被侵蚀吗?你会连去救都不救一下而转身离开吗?”
谷云泽沉默了,他低着头思考了半晌,然而摇了摇头。
他做不到。
尽管,一直以来,无数人的战士都在告诉他,战场上,在面对突发危机时,保全战力是最重要的事,但他还是舍不得放弃那些和他朝夕相处过的战友们。
对他而言,那不仅仅是战力,还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他兄弟!
他做不到连尝试都不尝试一下,就直接放弃!
“都一样。”
池司舟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沉沉的,仿佛是在怀念,充满了沉重的气息。
“阿光是我兄弟,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黑域纵使再如何凶残,我都要去试一试。”
“万一我就能有这份幸运将人成功救回来呢?”
“万一阿光也一直在撑着等我呢?”
“只要没到最坏的时候,我就不会放弃,我就一定要试!”
“我总不能辜负兄弟这两个字。”
谷云泽只觉得胸口被重拳敲击过了一半,闷闷地,有些痛又有些热。
是啊,他也是这么想的,一声“兄弟”大过天,总不能轻易辜负的。
“至于消息,我一定会传。”池司舟道,“黑域内的异族,是人类共同的敌人。我们目标一致,自然不分你我。”
“我跟嵇景同的力量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四手难敌万军。关键时刻,必须所有人的力量都集合起来才能彻底抵御外敌!”
“谷云泽,我不在乎外面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也不在乎对我的评价到底如何,我要做到的,仅仅是问心无愧,就这么简单!”
谷云泽彻底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着池司舟,眼神不断地闪烁着,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忽然,他后退了一步,问:“你说,你愿意在我们在你身边安插一枚钉子,是真的吗?”
池司舟点头:“当然。我敢说出,就敢做到。但前往黑域无疑是有去无回,你们自己愿意吗?”
“我知道了。”谷云泽咽了口口水,声调沉了下去,“我去和父亲说,我会尽力尝试说服父亲的。”
池司舟的眼底划过一道失望的光。
说服?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谷大统领说一不二,有一套自己的想法。
连那个洛正清都未必能说服得了谷仓,更何况只是他儿子,一个少年人呢?
“算了。”池司舟有些泄气,“我想,刚刚的洛正清已经去了。”
“或许,他们成年人之间,能聊出更深入的东西。”
谷云泽却坚持:“我也去。他们自然有他们的想法,但有时候会想太多。”
“有些事,没必要想那么多。”
“但你没信心彻底说服你父亲,不是吗?”池司舟一针见血的说道,“别去做无畏的努力,逆反心理,不只存在在学生之间,成年人也一样会有。”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但有些无畏的努力,不必去做。”
“那不一样!”谷云泽忽然激动了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劝服不了我的父亲,我放你离开。”
“你说得对,黑域的异族是人类共同的敌人,我们的目标相同!”
“纵使在叶和光的问题,我们持有完全不同的意见,但大方向上,我们没有差距。”
“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是前往黑域,都是在为人类的未来安全做牺牲!”
谷云泽顿了顿,眼睛蹭的一下亮了:“池司舟,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说服不了我父亲,我会找个机会放了你,然后和你一起前往黑域!”
池司舟瞪圆了眼睛,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谷云泽,要顶撞自己的父亲放他走?!
“你……”池司舟罕见的结巴了起来,“别疯。冲撞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谷云泽摇摇头:“我知道,我也没疯。很早以前,我就有了要独自前往黑域的念头。只不过这一次,你帮我坚定了这个想法,我……”
“不好了!”忽然有人大喊大叫着冲了进来。
谷云泽立刻皱眉,冲着进来的人嚷嚷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来人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色苍白,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了好一会儿后,才大声道:“外面,外面有个自称是嵇景同的人来了,说,说……”
谷云泽立刻就急了,厉声道:“说什么了!快说!”
“他说,“池司舟,我来换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