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停息在半夜。多亏表兄弟的彻夜畅谈差点让我们错过早餐。半个晚上我都在想,真不该让他们在火车上睡那么久。
礼堂座无虚席,几团青灰浓云在屋顶追逐翻滚。一片热闹中,唯独西奥多坐在长桌一角显得格格不入。
许是受了风寒的缘故,西奥多特地戴了一条素色羊毛围巾。那围巾有些过于宽大,仅是松垮地绕在脖间,便已遮住他半张脸。
西奥多无精打采地翻搅面前的小份南瓜粥,直到看见我们后,他整个人才提起精神。
学校餐品向来美味丰富,其中最特别的要属黑、白、红三种布丁。虽然叫做“布丁”,其实可以归为血肠一类。一般通过颜色就能够分辨其中用料,黑布丁是风干猪血混合燕麦或者其他配料;而白布丁由猪肉、猪油、面包屑和燕麦制作;红布丁则混合猪、牛、羊各种肉类。它们被贴心的切成厚片堆放在银盘,表面略微粗糙但口感饱满,搭配煎苹果滋味清新,十分美味。
用餐时间过半,遥遥听到一阵瑟瑟的扑簌声。一百多只猫头鹰提着或大或小的包裹,盘旋在桌子上方寻找着收件人。我试图从中找到熟悉的白色身影,但很遗憾,奥什不在其中。
我郁闷地戳着餐盘里的煎苹果片,只希望是菲特金先生还没写好答复内容,而不是奥什奔波在路上。
闷闷的“咕咕”声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一只身形硕大的猫头鹰在我面前稳稳落下。明亮的橘黄色眼睛映入眼帘,好似宝石般璀璨,羽翼丰满而华丽,它身上还背个与体型相近的精巧包裹。
熟悉的纹色和尾羽,我一眼认出这是马尔福的猫头鹰。它轻巧地朝我靠近几步,歪头的模样乖巧极了。
我和它一起看向餐桌的残羹剩饭,它闷声默默移开了头。看它如此漂亮的羽翼,肯定被精心照料得很好,可惜我没带猫头鹰的专门吃食,否则必须要喂它两大块生肉。
“这是?”科里尔徒手拿着一大根白布丁,好奇地伸头打量,“马尔福的猫头鹰。”
不知道科里尔从哪里找来一根和胡萝卜差不多大的白布丁!等等重点不是这个,他居然认识这只雕鸮?!
我十分诧异,没想到科里尔知道得这么多。也对,他的洞察力只对学习外的事突出。这下子被他认出雕鸮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会丢出多少啰嗦炸弹。
果不其然,科里尔悠悠地咬了一大口白布丁,大嚼特嚼道:“马尔福家的猫头鹰认得你,怎么回事?”
我一时语塞,这说来话长,总不能告诉他,我们之前有过几封通信……
就在我迟疑之际,科里尔忽然咧嘴笑起来。我暗道不妙,果然下一秒科里尔边晃悠白布丁,边小声唤西奥多和温德尔看过来,“你们快看,马尔福的猫头鹰!看吧!我就说他俩关系匪浅。”
“不,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你快小声些……”
我正想让科里尔安静下来,没想到他手里的白布丁猝然断成两截。就在刚刚马尔福家的雕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断了在它面前乱晃的白布丁。片刻间,白布丁一分为二,半截摔在桌上,许多颗粒纷纷洒落。
科里尔惊愕地举着只剩半条的白布丁发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咬痕,微微手抖,“幸好不是我的手指。”他的猫头鹰安东尼奥是一只灰林鸮,身形比雕鸮小巧得多,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
“雕鸮的咬合力数一数二,它只选择咬断食物,已经很乖了。”我将半截布丁和残渣收拾到一边,以免被雕鸮踩到。
“大惊小怪。”温德尔对科里尔的反应毫不客气地粲然一笑。
科里尔顾不上反驳他,急忙往后躲了躲,小声嘟囔让我快把它送走。
不等他多说,乱哄哄的礼堂内乍染响起一声独特且短促的哨声。声音刚起,雕鸮展翅起飞,只扇动一次翅膀便漂亮的滑翔落到餐桌另一头。
这飘逸绝伦的一幕太过突然,引起许多人的好奇。
出风头的是雕鸮,可更多人是在偷瞄着我们。为此,科里尔特意往后靠了靠,让他身后的人毫无阻碍的能看到我。温德尔熟练地抬手敲上他的头来阻止他胡闹。
有些大胆的人直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都能猜到他们关于我的话题,无非是围绕着哈利、弗林特和马尔福。不过,今日新谈资大概是马尔福的雕鸮。
谣言的力量我见识过,自从哈利来到学校,无数流言蜚语都指向他。作为朋友,我们更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猜嫌。
受母亲报社工作的影响,我从小便见识过各种八卦绯闻,相比之下,学校的闲言碎语简直算得上幼稚。譬如,有谣言说我其实是格兰芬多的学生,来斯莱特林为了保证格兰芬多能顺利拿到学院杯。更有离谱的说是因为我动用关系才导致弗林特坐级。
有同年级的学生已经明晃晃地指我,不难猜,肯定在夸大其词。噢,今年的新生还没听过这些故事,正好可以分享给他们。
仔细想想,这可真不公平。风言风语全针对我,都没人花点心思议论马尔福,明明是他的猫头鹰找错我。
我幽怨地望向那位正同潘西·帕金森嬉闹的马尔福少爷。嘶,果然上位者无畏,因为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父亲和西奥多说得不错,马尔福和我是天壤之别,即使相提也不能并论。
说实在的,对这种事我已经习以为常。反正除了粗鲁暴躁的弗林特外,其他人只会在背后嚼舌根。不过今年弗林特毕业离校,我在学院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旁边的西奥多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他驼着背弓着腰,几乎要被这条围巾盖住全身,最后只肯把眼睛露出来。
他盯着手里的信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八成是收到了他父亲的来信。每次收到家里的来信,西奥多总是会变得沉默寡言,这次更严重,活像被抽离了灵魂。
西奥多对很多东西都没什么兴趣,更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他曾坦言没有多少关系密切的亲友,也一向不主动谈及家人。我怀疑如果没有我们的话,按照西奥多的性格,怕是整个斯莱特林都没有他能熟络的人。
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餐盘,由衷的感谢那只雕鸮没有直接降落到盘子里。
“为什么那只雕鸮会来找泽维尔?”
向四楼魔咒课出发时,科里尔才后知后觉地发问。
见没人理,科里尔拉扯着我的胳膊问个不停。我告诉他我也不清楚,他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慢慢微笑,我猜及时捂住他的嘴巴才没让他吐露出奇怪话。
“别啰嗦了,我见识过有愚笨的猫头鹰还能找错地址。”温德尔站在楼梯上催促我们,意有所指地看向科里尔。
科里尔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哀怨不已地捂脸,“哦是了,我的安东尼奥总能精准地撞在窗户上,每一次都是。”
我拍拍科里尔的肩膀,“没事,爱宠随主,很正常。”
“你是说安东尼奥会变得和我一样聪明吗?”科里尔欣喜地搭上我的肩膀,缠着我要学些驯宠方法。
我们三个默契的加快脚步,到了教室科里尔瞬间没了精神,满脸困意,直打哈欠。
教室空荡荡的还没有什么人,西奥多率先坐在最后排的角落。这可真是意外,以往西奥多都会坐在后排中央。或许是家里的来信导致他心情不好?
魔咒教室的讲台前,弗立维教授站在一摞书上挥舞着魔杖声情并茂地演讲。
我努力将思绪集中在教授身上,可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第一排——个性古怪,性格乖张的某人。
在高尔和克拉布中间的马尔福身形纤细,似乎只有他们一半块头,真不知道那瘦弱身躯怎么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居然能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出门。
其实我的记忆力并不算好,以前的事也只能记个七七八八。所以那天的事,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被水雾浅浅遮住的灰色眼眸,也还记得与马尔福的对话。
想到这儿莫名有些想笑,迄今为止我得到最大的荣誉估计是——马尔福全世界最讨厌的人。
“或许是相似的气味?”
久不吭声的西奥多忽然开口,他的话闷在围巾里,发出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你的鼻子很敏感不是吗?你有没有发现,你和马尔福有相似的气味。”
相似气味!我惊诧地看了一眼西奥多又迅速转回头。
气味?
这么说来,马尔福之前也有茉莉香,这个猜测非常可靠。
梅林啊,西奥多真是太敏锐了!
“呃,有可能?不过有些猫头鹰确实脑袋不太灵光,也许是凑巧吧……”我胡扯一个理由应付过去。
面对我的搪塞,西奥多只是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我不敢看他,这并不是能全盘托出的事情,毕竟我得顾及马尔福的意愿。
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我更愧疚了,“西奥多,你还好吧?难道是药不管用?”
“不,没什么。”西奥多否认道,他把围巾解下重新缠了几圈,他的腰背又塌下几分,围巾更像个披肩似的罩在肩膀,“以后我们就在最后吧。”
“好。”我不假思索地答应,除了变形课需要多用功外,其他课程他都习惯性地陪我坐在最后。这是西奥多第一次对我提建议,我当然要同意。
低沉浑厚的钟声准时回荡在城堡。刚下课,拉文克劳的泰瑞·布特就有事叫走了温德尔。
科里尔慢吞吞地装好课本,又用袖子将书下压着的一堆小纸条扫进背包。十几个纸团骨碌碌地滚着,但总有一两个不听话的漏网之鱼想要逃跑。从桌子上跳下恰好砸在我的脚边。
我刚要弯腰帮忙,科里尔却快我一步先捡起来,让我不用管它,又顺手将纸团一股脑全丢进书包。
温德尔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因为我们还需要赶往下节课的上课地点——海格的小屋。
没错,在科里尔拉拢下,西奥多和温德尔果断放弃了算术占卜,选择加入保护神奇生物课。
算术占卜听起来和占卜沾点关系,但其实完全就是两码事。他们俩的成绩能勉强飘过,还是全靠每节课抠字眼,强行解读塞蒂玛·维克多教授的授课。
他们实在不明白赫敏怎么能学得那么好,而且是在退掉占卜课之后,算术占卜拿到了接近满分的成绩。维克多教授高兴地想把赫敏的笔记和成绩贴在前厅展示栏,以表他对赫敏的满意程度。
青白云层布满天际,温润空气中弥散着土木清香。顺着草坪往下,潮湿水雾扑面而来,越是靠近禁林,雾气便愈是氤氲。
草地绵软,我们不得不一深一浅地缓慢向前。外袍仿佛吸了一斤重的湿气,沉甸甸地压在肩头。朦胧的灰绿中,只有西奥多脖间的素色围巾如羽毛般轻柔,轻轻软软地飘在他胸前。
西奥多干脆保持松松垮垮的样子,一路上惹了不少目光。科里尔恨不得帮他把围巾两端塞进校袍帽兜里,直到在半坡路上,西奥多差点被围巾边角绊倒,温德尔干脆直接解下他的围巾,帮他避免二次灾祸。
温德尔贴心地将围巾折起塞进科里尔的布绒挎包,忽然他停下动作,“咦?这个花纹……”温德尔慢慢收起笑意,手指小心地抚摸着围巾一角。
科里尔凑过头去看,他接过温德尔手中的围巾,仔细看着边角,还给我们看上面的暗纹,“欸?是……花?”
“是紫鸢花的变形,紫鸢花代表诺特,”西奥多闷闷地回答,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拿回围巾,缠绕几圈围在手臂上,只留下有花纹的一小段垂在外面,“它代表我。”
“真的是花?”科里尔顺手帮西奥多翻整围巾花纹,转而看向我,“对了,我经常在泽维尔的书上也看到类似的花,是什么来着……”
“茉莉。”西奥多来了精神兴致,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狡黠地朝我眨眨眼,“泽维尔药箱里常备有茉莉,有段日子还研制茉莉香味的药剂,那时候可不止他的衣服,其他好——多地方都有哦。”
我知道他在暗示之前给马尔福送药的事,所以故意挖苦我。
科里尔忽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拍手,“嘿!记不记得之前那个药——”
糟了,差点忘记科里尔也知道这件事。我把他举起的手压下来,对他俩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不,不是。我没有存茉莉了,别处也不会再有。”
可不是么,我惹怒了马尔福,估计他会因此讨厌茉莉吧。
他俩相视一笑,望向我的眼神里尽是调侃。
嗯?这两人该不会把这件事当作我的把柄了吧?
海格小屋门前聚集着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