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琳很害怕，她甚至想要逃跑。

伊兰写了好多……几乎不可理喻的东西。

作为一个虔诚的神牛教徒，这些东西对西琳来说太可怕了，几乎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人类会对完全超出认知的东西感到恐惧。

西琳努力地想要移开视线，但她像着了魔一样，怎么都移不开眼，伊兰的字迹又非常隽秀工整，一个字一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抱歉，你还好吗？”

伊兰微笑着，这样问道。

“……”

——

西琳开始躲着伊兰。

她的脑海里不断出现那天读到的句子，这让她痛苦，奇异的恐慌和不安折磨着她，

伊兰依旧每天都在写。

西琳想和伊兰说不要写了，但是她开不了口。

如果放任伊兰维持这些邪恶的反叛思想……伊兰会死的。

她会丢掉这份工作，会被赶出工厂，会被法律惩罚，会被赶出地上城……会失去一切。

伊兰明明过得很好吧，怎么会产生这种邪恶的反社会思想？

不不不，伊兰拒绝了服孕役，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反叛了，西琳不懂伊兰为什么要拒绝人工受孕，明明只要生几个孩子，伊兰就能不必被惩罚，不必被扣除综合价值，不必失去之前那么好的坐办公室的工作。

西琳自己也孕育过两个孩子，小孩刚出生就被带走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她觉得痛苦，也是没办法的。

这段时间，伊兰总是被奇怪的人接走，管理人员说她是出去进行工作交流了，但是西琳的直觉告诉她，伊兰这事没这么简单。

也许伊兰是和什么叛乱组织有了联系，出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西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伊兰的喜爱，她不能看着伊兰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

她得救救伊兰。

——

“西琳？”伊兰被西琳堵在墙角，有些惊讶。

西琳大概是被她写的东西吓到了，躲了她好几天。

她其实是无所谓的，她理解大家，人类是无法理解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的。

“伊兰……”西琳咬咬牙：“你听我说，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应该多去教堂聆听神使传播的神的话语……”

“什么神使？人类制造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吗？”伊兰表情温柔，但不知为何，西琳却觉得她的眼睛里带着傲慢……仿佛对神和神使完全不屑。

“伊兰！”西琳焦急地拉住她：“你努力工作，如果没有神，谁会计算你的综合价值，认可你为人的价值？你这样优秀，不仅工作能力强，还能给别人提供那么多情绪价值，这些都被神使看在眼里，算在你的综合价值里了……”

“西琳。”伊兰用温和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她。

西琳一愣：“什么？”

“我和你成为朋友，是为了给你提供情绪价值，计算进我的综合价值里吗？”

西琳涨红了脸：“我……我……我知道不是，这是顺势而为之的事情，但不可否认，这也是人创造的价值啊，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有其价值，这正是神思虑周全无所不至的体现啊。”

“不，西琳，”伊兰摇头：“总有什么东西应该是神圣的，不可被套在价值衡量标准里的，比如人的身体，人的感情，这样进行价值评估，是一种不可容忍的玷污。”

“那总不能不去评估吧！”西琳提高了音量：“那样的话，这个社会要怎么运行？人类要怎么生存下去？我们也是靠着这个秩序生存的吧，是神给了你我现在的生活，就算这个秩序没有了，也没有建立新秩序的办法吧！”

“我有办法。”

她有办法。

——

西琳不仅劝不动伊兰，还更加重了自己的惶恐。

她又开始躲着伊兰，拼命工作麻痹自己。

但这是没有用的，一天，伊兰主动找到了她。

“我要去工作交流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伊兰向她伸出了手：“我想向你展示我的……办法。”

她的眼睛颜色偏浅，温柔得像一片深深的湖，只是看着西琳，西琳就溃不成军。

无法，无法放弃伊兰。

于是她跟着伊兰走了，那些人带着她和伊兰上了一辆车，里面光线昏暗，伊兰在里面摸索着换了一身西装和长裙，动作诡异的娴熟，等她换完，西琳紧紧地抓着伊兰的手臂，不敢放开。

下车之前，伊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她看着西琳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带着西琳走进了一栋豪华宅院。

“这里是……”西琳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内心愈发不安。

没人回答她，伊兰只是又拍了拍她，带着她走进了地下通道，没走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

西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地下大空间。

在她的正前方，对着门的地方，有一个演讲台，下面是一排排的椅子，现在上面已经坐满了人，连过道都有人搬着椅子挤在一起坐。

伊兰的到来让整个地下会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音几乎掀翻天花板，他们呼喊着伊兰的名字，嘴里喊着各种各样的口号。

所有人眼里都带着惊人的狂热，这样的狂热，西琳只有在神牛教堂里的狂信徒眼里看到过，带她们两个来的人帮伊兰在人群里开出了一条通道，让她能顺利地走到演讲台上。

西琳被伊兰安排到了第一排，有人搬来了一张椅子，西琳局促地道谢。

伊兰穿着板正的西装和长裙，站在台上，整个人脱胎换骨了，几乎发着光。

被着台下上万人的狂热目光注视着，她却依旧是那样的笑容，和平时西琳看到的一模一样，连弧度都没变。

但此刻，西琳品出了伊兰笑容里那丝特别的东西。

那笑容，几乎带有神性。

直到伊兰开始演讲。

“我的兄弟姐妹们……”

她站在台上，姿态优雅轻松，侃侃而谈。

西琳呆呆地仰视着她，也许此时此刻，她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重要了。

伊兰把自己的演讲变成了一门精妙绝伦的艺术，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有魔力，轻易就撩拨起所有人的情绪。

她的手里明明没有丝线，却轻易就掌控了所有人的思想和情绪。

包括西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