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理智是人生的真谛’，我记得日神的教义中是这样说的，你不像我遇见过的任何牧师，极少谈到日神，你似乎没有那么虔诚，但你的一举一动都是日神的影子，你待在木屋的这几天，我没有见你祷告过一次。”

“所以，我猜你并不是牧师，你随身携带的教义是为了遮盖什么呢？”

莱克西掀开自己的眼皮，她把手从斗篷中拿出来，朝蓝宝石伸过去，她的手汲取了宝石的光，埃达一时间看愣了，虽然她看了不少传说看了不少吟游诗集，但是头一次亲眼看见女巫是如何恢复她的青春的。

莱克西把沾着光的双手贴在脸上，然后埃达就看见了一个有着长长黑卷发的美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发誓，这是她十几年来看见过最美丽的女人，是南部人的长相，上唇偏厚，血色充沛，充满成熟女人的风情，并且……神情有些放荡。

等她手上的微光散去，她又变成了满脸沟壑的垂暮老人，那个南部美人，只出现了瞬间。

耳闻与眼见终究是有很大差别的，即使埃达在那些传说、诗集中了解过巫术的神奇，但当她亲眼所见时，她依旧惊得说不出话，她嘴巴微微睁大，焦黄色的眼珠仿佛一转也不能，只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巫。

宝石的光也随着莱克西容貌的消逝而渐渐变淡。

埃达为了躲避那种诱惑，低下了头，然后就发现了这样的景象。

她能猜到，女巫是汲取了宝石的力量，让自己的容貌暂时回到年轻时，而莱克西并不为容貌的昙花一现而惊讶或难过，意味着她一早就知道宝石的力量只能维持一瞬间而已，但她还是用了。

她很享受埃达惊讶的样子。

一个贪婪的女巫，埃达评判道。

她如今也十分忧愁，她的腿注定她在没有外人的帮助下，难以逃跑，即便在巫药的帮助下，恢复速度堪称神速，但还不足够，冰天雪地的，她拖着一条瘸腿，只能是饿肚子的猛兽难得的佳肴。

女巫说根据卦象找到了台农，在龙应该出现的地方只找到了她，她清楚明白自己不具有龙的血脉——在术士选拔的时候，黄金镇教会就明确告诉过她，她只是普通的人类，体内没有遥远的异类祖先赠与的任何力量。

那她跟卦象的龙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群女巫为了找龙，杀掉动物，取下心脏，让她们的神给她们指引，而她跟卦象联结在一起，会不会为了找龙，改天会剖开她的胸膛，去解读龙的卦象呢？

第二天落日时分，她们终于踏入了“未踏足之地”，这与台农只是隔了一条小河罢了，涉水五六步就能过去，因尚未进入隆冬，河水没有结冰，但这没什么能难倒这群女巫的，蓝宝石彻底失去了它的辉光，莱克西用最后一点能量，让河面短暂结了冰，马车刚过去，埃达就听见了冰面开裂的声音。

离开台农的范围之后，埃达明显能感觉到气氛轻松了很多。

萨贝尔夫人因为几近两日没怎么离开过车内，一出台农的地界，她精神立马振奋起来，要求下车，感受自然的夜晚。

“这可是‘未踏足之地’，你确定要在这里歇息吗？”莱克西问道，她并不赞同这个想法，“未踏足之地”的危险是未知的，也许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也许这是一个凶恶的夜晚，这里的事情是不可控的。

“是，我想在这里休息。”萨贝尔夫人从斗篷里拿出一块绿色的石头，石头还散发着幽光，“我猜在野外安度一夜，对于你们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莱克西犹豫了一下，她们姐妹在外流浪已久，也并非没有实力在此安度一个夜晚，但……她并不是很愿意，萨贝尔夫人的安全很重要，她是达福尔的上层贵族，如果稍有闪失，问题将会非常大。

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出了事，就把她扔回台农的地界，她跟恩普莎继续流浪，没有人知道她们之间的交易。

谁又能保证克劳德就一定准确地把萨贝尔夫人传送到了她们家门前呢？

她接过那块绿宝石，看向了精神不济的恩普莎。

马车里有几张矮帐篷，莱克西指挥埃达把帐篷支起来。

落日的余晖把几个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稀疏的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树枝交叉摩擦的窸窣声。

“我已经厌倦那些肉干了，也许今晚可以吃点鲜肉？”萨贝尔的要求总是那样多，她看着小河，“我觉得鱼肉不错。”

埃达一开始看向的是那几笼子动物——毕竟她是屠夫的女儿，第一反应就是杀掉圈养的动物。

晚餐依旧是埃达做的，幸好莱克西没有丧心病狂到让她下河摸鱼，烤熟的鱼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味，皮已经有些焦了，埃达在鱼上边撒了些盐，意想不到的是，女巫居然有香辛料，把香辛料撒上去，萨贝尔夫人就闻着味道走过来——她原来在小河边上稍微梳洗一番，她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满了动物的臭气，她原来应该是想着快去快回的，但没想到回去的路途这么漫长，她嫌弃地穿上了莱克西的旧衣服，那些布料一摸就十分昂贵，多年来莱克西一直不舍得扔掉，哪怕时常流浪，需要轻装上阵，她也不舍得把这些衣服扔掉或者卖掉，虽然她已经再也不能穿上这些衣服了。

在萨贝尔的要求下，埃达也换上了女巫的衣服，她没有莱克西那样高的个子，穿着的是恩普莎的旧衣服，但是她又比恩普莎要高一个脑袋，导致她的裙子只到小腿以下，恩普莎当然不会拿出她年轻时候的衣服，只让她穿现在的，所以埃达现在看起来灰扑扑的。

晚餐很快就被解决了，埃达被派去河边洗衣服，她当然没有认真的洗，这么冷的河水，她只是把衣服缠在树枝上，随便涮涮，然后就在河边发起了呆。

今晚星光很好，她能看得比较远，看见河对岸的原野，原野远处的密林，她们就是从那穿过来的。

突然，身后的女巫们发出惊叫，当然了，萨贝尔夫人的声音最大，她尖叫着：“不要让这些肮脏的东西碰到我！”

而恩普莎则朝着莱克西大喊：“不要管其他的东西，快点把那只狼抓住！”

“处决它们！恩普莎，处决它们！”莱克西大喊道。

“你失心疯了吗！我们不能杀死它们！”恩普莎一边追得气喘吁吁，一边大声喊道。

几只狼仿佛明白莱克西与恩普莎的手段，它们积攒了点力气，成功躲过了女巫们的巫术，拼了命地往前奔跑。

小动物们直接逃窜进来了林子里，或爬到了树上躲起来，只有那几只瘦狼，十分默契地往埃达这里冲过来，埃达压根没反应过来，就被狼群绊倒了。

在绊倒埃达之后狼群就游过了河，消失在对岸的原野上，埃达看着他们奔跑的身影，有一瞬间也想跟着它们奔命，但是她爬起来，瘸着腿走了两步之后，就放弃了，只能目视它们变成雪地上的黑点，然后不见身影。

恩普莎气喘吁吁地跑到埃达这里，她用力地推了一把埃达，“你这没用的女仆。”虽然她分量很客观，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力气，用力推也没让埃达一动分毫。

萨贝尔夫人疑惑道：“为什么你们抓不住它们？”

恩普莎狠狠地瞪着萨贝尔夫人，“如果你不那么多事，这件事就根本不会发生！”

萨贝尔夫人说道：“我是一个大方的主人，你们需要宝石，我也给你们了，难道这点事你都做不好吗？”她上下打量恩普莎，“如果你确实这么无能，看在莱克西的份上，我也不会嫌弃你，但是你也没必要住进我的城堡。”

莱克西的表情也不是很好，向来比较冷静的她看起来也颇为惊慌，埃达注意到她有些颤抖。

莱克西深呼吸一下，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也不必耿耿于怀，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到达福尔，确保萨贝尔夫人的安全，至于我们承诺的事情，以Lord的名义，我们绝对不会食言。”

马匹也开始躁动起来，不断在原地踏着步子，莱克西终于忍不住，手里的宝石发出强大的一道绿光，照在马匹身上，马匹顿时安静起来，它们恢复了埃达第一次见到它们时候的样子，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我希望萨贝尔夫人能够支持我们。”

萨贝尔夫人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她问道：“他们是谁？”

莱克西闭了闭眼，说道：“台农王的儿子，和他的侍从，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他们，他的侍从孔武有力，我们废了很大心思才抓住他。一个镇民的失踪不会引起他们的大肆搜索，但如果王子回到了镇上，找到了教会，我们的麻烦就大了，麻烦你现在就上马车。”

比起几位女巫，埃达是一点紧迫感都没有，甚至还想把衣服收回来，那是谢丽给她做的，不过莱克西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不要违背我，你不会想像这群马一样的，我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

埃达只能放弃，跟着她们的步伐回到了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