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气荐金风,新凉入衣袂。
这日天晴气好,只是天气略微转凉,林蔚蔚收到了芃芃的书信,就进宫来寻她。宫婢芃芃一见到林蔚蔚,立马下跪恳求,“求女官帮帮奴婢!救奴婢脱离这深宫!”
林蔚蔚并未觉得这有何难,于是她赶紧把芃芃拉起来,“芃芃你想出宫?何必下跪呢?这没什么难的,我去向皇上求情就是了!”
芃芃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林蔚蔚见她有难言之隐,就耐心的劝慰道,“芃芃你有何顾忌?尽管说出来,我入宫的日子你全力照顾我,还与我分享很多宫中的见闻,只要能帮的,我会尽力相帮,你尽管放心!”
于是芃芃一股脑的全盘道出,“陶女官向皇上请了旨,今夜要在宫中设宴,让未婚配的女官贵女与世家郎君们相看,还说要给宫婢们开恩,把她们指配给世家郎君们为妾呢!奴婢无人可依,若是能得某个郎君的青睐,即使做妾,奴婢也心甘情愿,求女郎带奴婢去赴宴,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感激女郎的恩情!”
‘这妙佳人又要沽名钓誉了!还要在宫里给未婚郎君与女郎们搞相亲?她戏可真多啊!’林蔚蔚随即答应道,“芃芃你放心,我会带你去的!不过能不能被世家郎君看中,届时就看你的造化了!”
芃芃倏然而笑,“多谢女官!多谢女官!”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这夜华灯璀璨,夜色撩人,陶妙卿头梳惊鹤髻,画着长眉,摇曳生姿地走在众女官之中,她身穿飘飘逸逸的杂裾垂髾服,在众女官的簇拥下进了殿。她举止高雅,行步有规章,处处彰显着世家贵女的风范。
贵女们的目光纷纷被她手上那华贵的护甲套装吸引了去,“陶女官手指上戴的是什么?很是华美呢!”“如今这宫里宫外的贵人们皆是染甲秀甲,她竟戴起了护甲,把秀甲遮挡了起来!”“这护甲却是尊贵华丽!真是别出心裁,精妙无双呢!”“这是在哪里定制的,我也要定制一套!”“我也要!我也要!”
听到贵女们议论纷纷,陶妙卿喜不自胜,她在心里暗暗得意,‘我才是这盛禧第一贵女,你们效仿我也是应当的!这时尚还得靠我引领!哼!’
嵇翛风姿秀雅,翩然而入,贵女们的眸光又被他吸引了去,纷纷对他品头论足,热烈的讨论起来。不一会儿桓逖卓荦不羁的俊影也出现在门口,林蔚蔚忍不住在心里道,‘大福也来了?他都有了婚约哪里还需要相看?他来干嘛?一会儿结束了看我不好好问问他!’
这时吴仙嫔挡在了林蔚蔚身前,挡住了她看向桓逖的视线,她挑衅的开口,“今夜景色宜人,桓将军定能相看上我,纳我为妾,届时林苾棠你可别吃味撒泼,叫人看了笑话!”
林蔚蔚啧啧称奇,反过来嘲讽道,“也不知是哪位嫡女在赛足会上与其妹大打出手,那才真叫笑话呢!吃味撒泼那一套,想必你已经是炉火纯青,手到擒来了吧?”
吴仙嫔吃了瘪,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怼,只愤愤道,“你?你可恶!你别太得意了!今日你就要成为……”
她的话茬被陶妙卿瞬时打断,“吴女官还未吃酒,怎就醉了呢!切莫多言为好!”
吴仙嫔意识到说错了话,立马闭口不言,她涂着艳红的口脂,瞬间把朱唇抿成了一条缝,不再言语。
林蔚蔚顿然生疑,‘吴仙嫔刚刚要说什么?我要成为什么了?有古怪!定有古怪!我要当心才是!’
看到桓逖,嵇翛黑眸深沉如幽暗的冷潭,尽显凉薄与阴鸷,他倏而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今夜美人云集,桓将军可要大饱眼福了!可不要被这乱花迷了眼,而不知该如何挑选了!今夜的美人,桓将军准备相看几个呢?”
桓逖黻衣绣裳,丰俊仪容,他眉飘偃月,目炯曙星。他的墨发被一内敛奢华的暗纹金簪所束起,侧脸的轮廓深邃刚毅,他如佩玉玱玱的嗓音悠然而起,朗声道,“我是来看吾家新妇的!夜深了我总要护送她归府!至于那些花花草草嘛!我不甚在意!嵇大人尽管随意!”
嵇翛眼中冰冷更甚,他噙着一丝冷笑,嘲讽道,“曾经的布衣贫民如今穿起我士族的衣裳,还真有点违和呢!桓将军一飞冲天,直上云霄,可小心猝不及防,粉身碎骨!”
桓逖并不想与嵇翛争口舌之快,而是祝福道,“有些人身居高位,也尽是坦途,希望我们都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嵇翛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皇上携姚女姗姗来迟,宴席开始,郎君与女郎们皆是分席而坐,他们分列在殿堂两侧,席间丝竹管弦,歌舞升平,林蔚蔚却无心欣赏,她满腹心事,陷入了云里雾里,‘难道今日另有蹊跷?不然刚刚吴仙嫔那话是什么意思?’
林蔚蔚低垂着头,浓如红桃裛露的嫽妙丽颜显露出狐疑,芃芃恭恭敬敬的,侍候在她旁边,还不时的为她布菜斟酒,很是殷勤,林蔚蔚暗暗思忖到,‘这妙佳人与吴仙嫔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芃芃也参与其中了?今日分明是芃芃求我来赴宴的。’
须臾间,宴会的灯火全然熄灭,内室一片黑暗,皇上的声音立马着急的响起,“怎么回事?怎么黑了?”
姚女娇声道,“皇上莫要心急!妾这就派人去查看一番!”
电光火石间,林蔚蔚脑中雷鸣般闪过一个念头,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阿父的话言犹在耳,“女儿,想想阿父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灯!灯灭了!’她忽然间意识到,既而联想到那九尾狐狸灯,‘这其中必有关联!有蹊跷!’来不及细想,她提起裙摆,悄然站起身,她凭着记忆,缓缓的向着大门的方向移去。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掌牢牢的牵着她,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趁着漆黑一片,一郎君忽然闪现在林蔚蔚的座位前,“冏冏别怕,我来护着你!”
是桓将军的声音,芃芃内心窃喜,她顺势坐了下来,竟发现林苾棠没在,她更加悸动雀跃,‘我的机会终于来了!从前我尽心的服侍你,如今我能嫁给桓逖为妾,与你姐妹相称,岂不是美事一桩!你可别怪我!我可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我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的!’
思及此,芃芃一把搂住那郎君,与他耳鬓厮磨,缠绵起来。他们恍若无人般,在黑暗中忘我的亲吻起来。
过了一会儿,灯火再次燃起,室内明晃晃一片,姚女神色惊愕,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她望着林蔚蔚的坐席,神色夸张的惊呼一声,“是谁?谁这么不知羞耻?”
芃芃正与一郎君亲热着,她衣衫不整,香肩半露,简直有伤风化。
待姚女看清了那女郎的脸,几分失望与恼怒瞬间袭上了她的心头,竟让林苾棠逃脱了,真是可恨。
陶妙卿更是把护甲深深的陷入了皮肉中,她心中愤愤,怒不可遏,‘这吴仙嫔坏了我的好事!若不是她,林苾棠定不会生疑!简直是蠢货!愚蠢至极!’
嵇翛看到怀中的人是一宫婢,他俊颜晕染上薄怒,嫌恶的一把推开了她。芃芃泪眼盈盈,哭诉道,“嵇郎君,你我已经如此,你不能这样待我!我日后必定会好好的服侍您的!”
嵇翛声音冷漠,嫌弃至极,“凭你也配?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断不会娶你!”
此刻林蔚蔚正坐于靠门的席位,桓逖则是坐在了她对面的坐席,两人都巧妙又悄然的换了位置。看到这不堪入目的一幕,林蔚蔚内心顿觉后怕,只听皇上迷茫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嵇大人怎会与这宫婢缠绵在一起?”
嵇翛那琴音和鸣的嗓音悦耳的响起,可说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情,使人如坠冰窟,“是这宫婢扮作狐媚勾引臣,还望皇上赐死她,以儆效尤!”
芃芃似被恐惧紧紧的攫住,她觉得喉咙被紧紧的扼制住,为了求得一线生机,她不得不开口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不是我!是林苾棠,是林女官她陷害我!是她陷害我!”
桓逖立马站起身,为林蔚蔚辩护道,“你一小小宫婢竟然直呼林女官名讳,岂不无礼?你随意攀诬构陷我新妇,就更是无礼无法!你说是林女官陷害你,那你刚刚为何不做声,还甘愿被嵇大人轻薄?我看你分明是沉浸其中,甘之如饴!”
芃芃一时间哑口无言,“我,我……”
嵇翛黑眸微眯,周身的气场阴沉骇人,他薄唇勾勒出威胁与讽刺的弧度,似乎融入了刚刚的黑暗般,他眼底杀意狂涌,危险四溢,“是林女官陷害你,还是你妄想飞上高枝?你可要实话实说!”
芃芃被嵇翛眼底凌冽的寒光所震慑,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婢,嵇家是她万万不敢得罪的,她嗫嚅着,似是被下了咒般,低声轻语,“是我!是我想飞上枝头,所以才攀诬构陷林女官!扯谎诬陷她!”
皇上全然不在意般,他神色轻浮,眼神混沌又呆滞,一副纵欲过度,无法自拔的模样,见到美人,他垂涎三尺,欲染指兮,“既然要攀高枝,也要攀朕这只高枝嘛!你这小美人就跟了朕如何?”
芃芃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马下跪谢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姚女内心更是愤慨,如今林苾棠安然无恙,她却多了一个对手,她内心犹如被炙烤般愤恨,‘真是气死我了!林苾棠,你倒是真难对付呢!今日没有毁你名声,破坏你与桓逖的婚约,算你走运!不过你不会一直这般好运的!不会的!还有这个痴傻皇帝赫连儁!人家刚刚不要的他却捡来当成宝!这个蠢货皇帝,真是无可救药!’
宴席草率的收场,陶妙卿隐忍着怒气来到宫外,吴仙嫔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不敢言语半句。一上了车辇,她就对着车外的婢女婵娟厉声道,“婵娟!我想听爆竹脆响!给我来一阵!”
婵娟立马回应道,“是!女郎!”
她站在车辇旁,对着吴仙嫔左右开弓,连连掌掴,清脆的响声阵阵响起,不一会儿,吴仙嫔柔嫩的秀颜就被打的红肿不堪,她只觉头晕脑胀,耳中有嗡嗡的轰鸣声,她嘴角渗出了丝丝血痕,显然是被打得狠了。
陶妙卿瞋目切齿,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愤恨道,“你这个蠢货坏了我的好事!亏我精心谋划多时,如今就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功亏一篑,我的努力与谋划全都付诸东流!你还想嫁给桓逖做妾!你这辈子都没指望了,你现在已经是弃子了!给我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婵娟,我们走!”
婵娟停止了掌掴,随即上了车辇!与陶妙卿一起决然而去,留下狼狈的吴仙嫔。吴仙嫔只觉疼痛难忍,她虽悔恨,却也什么都无法挽回。她内心对陶妙卿骤然间涌起无尽的恨意,‘陶妙卿,我诅咒你!诅咒你嫁不成桓逖!即使嫁了他,你也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桓逖护送林蔚蔚归府,他们共乘车辇,向着林府的方向行进。
林蔚蔚笑意盈盈,星星眼的盯着桓逖,“大福!你是特意来救我的吗?你知道我会有危险?”
桓逖潇洒丰神,英华风度尽显,他黑眸灼烁射人,紧紧的觑着林蔚蔚,“我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我只知天黑危险,听闻你去了宫中赴宴,就立马前去保护你罢了!那宫灯熄灭的一瞬,我只想奔到你身边,把你护在怀里,好好的保护起来,还好臭臭你机敏,逃离了那坐席!”
林蔚蔚内心很是感动,‘哇塞!大魔王也有软弱的一面?他承认自己不是无所不能,还立了这么深情的人设,要时时刻刻的保护我!爱了爱了!’
她好奇道,“那么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辨别声音与气味!臭臭你身上是有独特的馨香的!”
林蔚蔚欣喜道,“那你承认我是香香了?”
“嗯,臭香臭香的!”
“没有臭,就是香!”
“好!就是香!满意了?我的小女娘,你整日都在忙什么?寻了你几次都不在府上!可有把为夫放在心上?”
“你最近都是白日来寻我了?以前你不都是晚上才悄悄的来吗?”
桓逖的俊颜闪过一丝揶揄,“臭臭是怀念我偷香的日子?暗示我要前去偷香?”
林蔚蔚夭桃秾李的俏丽容颜上晕染了几分羞涩,“谁?谁怀念了?谁暗示了?你别想歪了好不好?我是在忙着帮娄季姜开新商肆,有了更多的银钱,她就能更加安心,与潘郎君好好的在一起了!”
“我冏冏真是良善的好女娘!为夫奖励你一番如何?”
“如何奖励?”
“这样!”桓逖把林蔚蔚抱在膝头,朝她的娇颜上亲了一口,顺而他又亲了亲她可爱的耳垂,“或是这样!”他瞧着她宛如千斛明珠般勾人又璀璨的眼,还有她那莹润又嫣红的小唇儿,好似我见犹怜般正等着他来疼惜,他忍不住一亲芳泽,朝着她那樱桃小口连连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