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眯着眼打量陆勋，眼神仿佛透过他看他背后：“你背着个什么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陆亭伸手抓向陆勋背后！

陆勋只来得及抬手挡一下，没拦住去势只削了些许力道，身后骤然一轻。

陆亭惊疑不定地看着宁帆：“你又是谁？！”

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就像麻袋兜着宁帆吊在半空，抿着唇费力抵抗提拽力向陆勋偏过头，眼神脆弱地望着他。

陆勋心底竟然产生仿佛他是宁帆的唯一救星的错觉，不过这神态隐隐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习惯了这家伙惯常欺骗性的嘴脸，陆勋压根不为他的皮相所动，只答：“贵重物品。”

直接套用刚才昆柴对雄虫的称呼。

陆亭：？？？

上下打量宁帆，陆亭嗤笑一声：“能有多贵？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

顿了下，陆亭补充道：“尽管只剩下我们两个，但任务就是任务，竭尽所有都必须完成！”

陆勋见宁帆一个劲瞅自己，脚时不时摆两下都挨不着地，眼睛可怜巴巴盯着他。

寻思着自己的贵重物品给陆亭一直拎着也不是个事，陆勋伸手夺过宁帆顺手往自己背后一推：“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安然投靠帝国了。”

说着，陆勋的眼神黯淡了些许：“他说他没办法，可能他也觉得东躲西藏的生活不如正大光明走在阳光底下好吧。”

“他还……”陆勋想到卷毛那张欠揍的脸就收了声。

“还什么？”陆亭催促道，急得往前走了两步。

宁帆从陆勋身后探出脑袋，接过话茬：“还找了个帝国雌虫。”

“什么？！”陆亭大惊失色，语无伦次道：“这、这对吗！不行，咱们俩得找机会把安然抢回来！”

陆亭原地踱着小碎步打转，满心都是不愿意归族的安然，连宁帆都顾不上。

宁帆自顾自攀了块高一点的位置坐上，平视的视角比只能仰头看鼻孔舒服了许多，视野也开阔到足以看清他们所在一块巨大的传送平台上。

他向来不介意打破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仅凭你们两个？”

他竖起食指摇了摇：“做不到，目前帝国跟未来会合作，相当于一群雌虫保护安然。更重要的是，安然作为一只3S级别的雄虫，精神力特性摆在那里，不想走谁能带他走？”

陆亭抱着肩膀哼了一声，眼神如刀般打量宁帆，似乎在揣摩哪里剜下的肉最好，向陆勋提议道：“我倒是觉得可以先舍掉一些没有用的东西。”

两个都是嘴上不服输的，陆勋心道不好，正要开口阻止宁帆继续讲不料慢了一步。

宁帆支着下巴笑吟吟地看向陆勋：“你舍得随便处置掉我这样的‘贵重物品’吗？”

“什么意思？”陆亭眼神戒备地来回在他俩中间转。

宁帆没理会他的疑问，眼睛里全然只放得下陆勋，甚至火上添油补充句：“你们完不成任务的代价可是生命和荣耀啊。”

陆勋咬着牙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手臂上的青筋已然浮起。

半响才抬头看向宁帆，眼神复杂：“你刚刚明明有机会趁乱离开，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刚刚一片混乱中他甚至完全忘了宁帆的存在。

宁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神变得玩味：“我可是你目前手上最大的筹码，你要怎样利用好我呢？”

语气轻松得仿佛谈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什么有明确价格衡量的物品一般。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陆亭嚷嚷道。

分明他跟陆勋才是队友，但插不上话的感觉仿佛这个满嘴奇怪话的家伙才是陆勋队友。

宁帆甚至翘起二郎腿把玩起袖口的纽扣，饶有兴致等着陆勋的回答。

但半天都没等到陆勋开口，宁帆耐心逐渐消减，决定逼陆勋一把。陆勋直得肠子都不会拐弯，行事风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惯用光明磊落的手段，对手上擂台悄悄往指缝塞刀片石块他不用，非要站在擂台上、在所有视线下把对手打到站不起来为止。

在陆勋的反衬下，宁帆总是为最差的情况做出的打算便显得十足阴暗。

所以有时就会好奇陆勋的底线，最低能低到哪里？

于是，宁帆打算往权衡的天平上再放一点砝码，他转向陆亭展示自己的价值：“假如你现在手上有一只2S级别的雄虫，你该如何利用他摆脱你目前的困境呢？”

陆亭立刻懂了他话中的2S雄虫是谁，两眼放光地看向陆勋：“还是你有能耐！有了他甚至带不回安然都能有……”

“闭嘴！”陆勋忍无可忍打断他，“他是他，安然是安然，怎么能混为一谈！”

陆亭讪讪闭了嘴，但眼神一个劲往宁帆身上瞄。

“嗯哼，”宁帆双手搭在脑后往后一靠，“大约七个小时前你们族群偷袭了帝国边境哨站，到现在都没把安然送到指定位置，时间可不站在你们这边。”

这话一出他俩同时看向宁帆，脸色微变。

“陆勋！”陆亭急切地看着老神自在的宁帆转头盯着陆勋，拳头在身侧握紧。

“嗯，咱们再去找安然一次。”陆勋平静道，从思索到开口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宁帆，陆亭眼神里的不满几乎要化成实质。

流水线有节奏运转的轰鸣下，陆勋似乎隐隐听见宁帆叹了口气。

“如果我提供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案呢？”宁帆换了个姿势悠悠道，双手撑在盘腿的膝盖上，坐在高处恍惚有种模仿圣者传达箴言的错觉。

陆勋反应极快地冲到他面前伸手要捂宁帆的嘴，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到宁帆讲的绝不是什么好方案，但仍旧迟了一步。

“我来教你们一个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弄死我，把我的尸首带回银辉族，让你们族长出面主动送给帝国示好，提前找昆柴统一好跟未来会的口径，把我的死栽赃给联邦边境军，闹大一名帝国贵族2S雄虫的死亡事件。用我的死联合银辉族跟帝国攻打联邦，远比你们单独一族对抗帝国能获取的利益大得多。”

宁帆打量着两张脸上截然相反的神情，一者贪婪一者愤怒，自顾自地补充一句。

“要知道，帝国明面上认证的2S级别雄虫才不到十个。”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恪守本心吗？

他迫不及待地期待陆勋的反应，陆勋心思干净直白得让他格外有污染欲。哪怕被他关起来、答应不平等的交易条件，但陆勋永远把族群利益排在报复他前面，是洗脑训练的结果还是陆勋真的万事不过心？

快到来不及躲闪宁帆脸上就挨了陆勋一巴掌，头都扇偏了。

“你就这么喜欢用死亡来试探我？假定各种远在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是不是疯了！”陆勋吼道，气得胸腔不住起伏，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陆亭来不及阻止只往前踏了一步，就听到响亮的巴掌声定在原地，一头雾水地来回看他俩。

宁帆冷笑，手指摸在脸颊上确认伤势：“放聪明点才不会被玩死。”

“对，你够聪明！想到把自己弄死的方案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陆勋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拳头因为怒气手背青筋暴起。

“陆勋你才疯了，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干！”陆亭简直恨铁不成钢。

宁帆扬了扬眉，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的腮帮，顺手从旁边设备装置上卸下冷凝管，冰冷极大缓解了脸上疼痛。

陆勋只对同伴摇摇头，越看陆亭焦急的神色越觉陌生：“这不是我们的任务，而且用这种方式赢得也……不光彩。”

“光彩？我们族被他们喊蛮虫蛮族，被夺走属于我们的地盘难道就光彩吗？”

陆亭挥舞起拳头砸向陆勋，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别逼我。”陆勋警告他，抬肘防御。

“明明能得到更多更好，你就是个死脑壳！”陆亭急得破口大骂，手下一味攻击，逼得陆勋也开始反击。

怒火、战火一触即发，就连空气中浮动机械运转排出的特质金属味都在隐隐助兴。

宁帆稳坐高台眯着眼欣赏战局，冷凝管转了个方向继续降温。

他俩没有化出虫形，纯纯血性上头肉搏，你一拳我一脚，不知不觉越打越靠近平台边缘，宁帆不介意做个推手。

趁陆亭靠近边缘的瞬间，精神力实体化迅速将他拽下平台！

陆勋错愕地冲到平台边缘，试图伸手拉他回来。

宁帆怎么可能让陆勋拉回来，精神力暗暗发力，陆亭下坠的速度变得更快。

陆勋驻足愣了会才回过神，猛然看向宁帆：“你动的手？”

“对，”宁帆大方承认，“掉下去不过磕几下，况且有虫翼摔不死。”

但陆勋内心却切切实实松了口气，同族相残他根本下不去手。

陆勋的视线不由聚焦宁帆冷凝管挨着的脸颊，半边脸红肿，他有下这么大力？

仅有的一丝愧疚在对上宁帆戏谑的眼神散得一干二净，脑海里不断思索宁帆刚刚的话语。

“利益最大化？”陆勋反复咀嚼这个词，宁帆之前教过他——

「通过利益顺藤摸瓜，掌握了对方目的几乎就等同于抓住了弱点，你就可以开始随便提价码了」

“那你的目的，你的利益又是什么？我只看到了我的利益。”陆勋凝视着宁帆的双眼，试图看出点什么。

一旦抓住重点，思路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么做，我免于责罚，甚至给族里找到翻身机会，帝国也得利。整个过程损失的只有你，失去了性命，我不相信……你没有私心。”

对着宁帆那张到现在挂伤都还带笑的脸，隐隐带着几分鼓励的期许。

陆勋继续说了下去：“你可是个不肯吃亏的消息商。”

宁帆支着下巴问他：“嗯，脑袋聪明了点，那你说我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陆勋仰着头思索，他还是第一次站立视角仰望宁帆，却隐隐见宁帆耷拉的领口里有什么东西反着光。

陆勋忽然发觉一件奇怪的事，相逢后宁帆一直穿着这件跟以前穿衣风格截然相反宽大到不合身的夹克，拉链永远拉到顶点，哪怕在动情的时候都不曾拉下。

他感觉自己仿佛抓到了点关窍，离真相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