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准备接过手帕重新捂住口鼻,一只修长劲瘦的手掌伸到他面前,几粒浑圆小巧的红色果子静静躺在掌心。
沈怀亭浑身一震,只觉得这抹熟悉的红色刺得眼睛生疼。
“含在口里,能缓解一二。”
半晌,沈怀亭愣愣直起身子注视着面前的人,重矅又重复了一遍,见他依然没有动静,转而对雪鸣说:“扶他去旁边。”
雪鸣伸手扶他,沈怀亭突然抓住重矅的手,他整个人颤抖的厉害,手心全是汗,浑身却在发凉。
他站立不住,身子却发软发抖,手上却用了全部力气。
重矅扶了他一把,沈怀亭拿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雪鸣再次上前扶他,沈怀亭只是紧紧攥着重矅的手,一步也不肯挪动。重矅试图把手抽回来,反被握的更紧,就这样拉扯了两下,沈怀亭膝盖一软,整个人竟直愣愣扑到人身上。
重矅刚扶住他,就感觉到一双手在他身后收拢。
不等他开口,沈怀亭突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回来了……”
“……”
沈怀亭用额头抵着他的心口,眼睛呆望着地面:“谢大哥……”
重矅眼底微动,一瞬又恢复如常,继而道:“沈仙君……”
沈怀亭攥着他后腰的袍子,无力的轻声苦笑:“在玄都街头那夜,我便觉得你眼熟,是我太迟钝,竟没认出你来……”
重矅平静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沈怀亭紧紧攥着他的衣袍,固执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从今以后,你只是渝氏公子,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
默了一瞬,重矅往后退了两步:“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
沈怀亭望着他:“我明白。从前一切,过去种种,俱已烟消云散。你我虽有八拜之交的情谊,你若不愿承认,我绝不勉强。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
沈怀亭往后退了一步,躬身展臂行了个平礼:“渝公子,在下黎凤阁沈怀亭。”
“……”
沈怀亭直起身子:“我与渝公子一见如故,想结交渝公子这个朋友,不知渝公子意下如何?”
“……”
见他不语,沈怀亭看着他道:“渝公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天枢阁也好,沧川渝氏也罢,在黎凤阁面前,总要表现得礼敬几分才是。因为就算是你师傅姚平之,我如此说,他也只会感到受宠若惊、三生有幸。不过,渝公子你,可以拒绝。”
重矅看穿他的心思,因为无论他接受还是拒绝,无疑都在变相承认一个事实。
沉默了两秒,重矅问:“沈仙君可还要继续查证这件闲事?”
沈怀亭看着他,眉头慢慢舒展开:“你若是感兴趣,于我就不是闲事。”
“有劳照拂。”
沈怀亭眼底泛起苦涩:“你若愿意,我会尽我所能照拂你。”
重矅说:“我双亲俱在,师门和睦,不劳费心。”
沈怀亭深吸一口气,笑笑道:“挺好,挺好。”
重矅再次将掌中的红果递给他,沈怀亭接过,将其中一颗含在嘴里。
重矅转身去察看棺中的情形,沈怀亭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好半天,他才尝到口里熟悉又久远的滋味,可他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难以名状的心酸。
他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想象过若有那一日,他会跟他说什么。
这二十年里,那个场景在他的想象中上演了无数次,可事实上,没有一个画面符合此时此情此景。
酸涩的滋味在他口腔里漫开,涩到发苦。
因为心酸,难以成言。
更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从来就没有心酸的资格。
可他不信,这一次,他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