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少夫人要亲手给公子做宵夜，虽然大晚上的，小厨房外仍围满了好奇观看的婢女们。
只听里面一阵叮铃咣啷，跟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众人瞪眼细瞧之际，“砰——”的一声，大开的小厨房门口赫然喷出一股骇人的浓烟。
许繁音和素容先后从浓烟里跑出来，形容叫人不忍直视。尤其许繁音，身上系着燎了几个洞的围裙，满手满脸的面粉，头上还挂着炸飞的菜叶子。
一脸黑灰的素容帮她把菜叶子取下来，苦涩道：“少夫人，不然还是算了，让厨娘来吧。”
“不用！”许繁音说得斩钉截铁，亦是十分地自信，“姜汤我能煮好，一顿饭自然也能做好。”
素容心中苦笑，少夫人啊少夫人，煮姜汤姜块随便切切，水滚了放进去熬半个时辰就行，跟炒菜那是天差地别。
许繁音却是莫名觉得自己厨艺高超，看着厨房浓烟散得差不多了，便又一头扎了进去。
素容摇摇头，咬牙跟上去。
许繁音洗了手，环视四周，能炒的菜都已经被她祸祸完了，只有灶台上还放着几块肉。
有了！
许繁音打个响指：“包饺子！”
菜她不会炒，以前可跟着外婆学过包饺子呢。
素容强撑笑脸，重新起锅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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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霏霏，刑部，公房。
已经过了下值的时辰，堂内只余一盏灯火。公案前，沈微正在看卷宗。
一道黑色的身影忽而悄无声息进来，伏在烛影那头的黑暗处：“大人。”
沈微问：“可交代了？”
底下恭敬道：“交代了。贪墨灾款去向有三处。其一，周侍郎的幺女是三殿下侧妃，借着这层关系，他以其中一半替三殿下在藩地建了一处行宫。其二，以余下一半中多数同一些不清白的徽商打交道，干了官盐走私的勾当。其三，余下少数，他在杭州钱庄兑为金砖，藏在了其旧宅祠堂的墙壁里。”
沈微翻阅一页卷宗：“退下吧。”
黑影略微犹豫，道：“还有府里的事情……”
沈微面无表情：“说。”
“大老爷似是养了外室，安置在扬州的私宅，据说，模样同先夫人有几分相似。”
沈微随意将手中狼毫扔到案上，缓缓后靠椅背，烛火幽幽下，眉眼里尽是戾气：“替身？要寻多少才觉得够？”
黑影不敢应声，只继续道：“大长公主吩咐晴岚派婢女为少夫人守夜，少夫人婉拒几次，后来还是同意了。且，少夫人并未同人私奔，反而带着仆从以抓贼为名将那人狠打一顿，送到了官府。”
沈微指尖轻叩桌面：“顺天府？”
黑影点头称是。
沈微轻笑了声，缓道：“倒是只心思敏捷的小狐狸。你去将人处理干净，关于少夫人的风言风语，我不想听到一个字。”
黑影应了声，听见公房外传来脚步声，自窗户边无声遁走。
前后脚的功夫，一名青袍小吏匆匆小跑上台阶，恭敬扣门道：“沈大人，尊夫人前来探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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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门口，朝安抑着激动，将下了马车的许繁音引到西厢唯一一舍可暂以待客的静室，侯在门外嘴角都快咧到耳后：“大人在内衙处理公务，小人已经差人去请了，少夫人稍等片刻。”
许繁音带着幕离，素白绢纱轻委至腰际，轻轻摆了摆手。
她来之前便听晴岚姑姑说过，各部官署都在这一片儿，公堂重地，非问案诉告女子不得出入，即便是官员内眷，也只偶尔准允探访，且需速速离去，不得干扰公办。
话虽这么说，但从没有谁人府上的内眷来过，因为准允探访是一回事，进不进得官署大门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为免麻烦一般都是差了下人过来。
许繁音冒冒然前来，不想给沈微添麻烦，预备快快送了东西便回去睡觉。
她并没有等多长时间，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得外面朝安道：“参见大人。”
许繁音掀起面前白纱，就见推开的值房门口，沈微着绯袍，冷冷清清，眉眼好看的一丝瑕疵也没有。
“公子，”许繁音从椅上起身道，又调皮地吐吐舌头，“在这里，是不是该叫沈大人才对？”
“许小姐随意。”沈微提步走进去，见桌上的茶盏空落，拿起旁边的茶壶斟满，示意许繁音坐下说，“雪夜难行，许小姐来刑部做甚么？”
“给公子送宵夜啊。”许繁音理所当然道。
跟着弯腰去拿食盒，幕离素纱随动作垂下来，许繁音烦躁起身，动手就要取下来，嘀咕道：“素容非要我戴这玩意儿，说怕会见到外男。”
沈微一顿，端起茶闲饮，并未多言。
素容确实不放心，之前和崔楚仁便是因为没有遮挡在街上大眼瞪小眼，这才引出后面的事，这次死活也要许繁音把灼若芙蕖的面容遮起来。
许繁音这厢呲牙咧嘴取了半天，幕离丝毫未动，还勾住了发簪。
沈微看她握着幕离的小手指节都在泛白，轻声道：“我帮你吧。”
“好啊。”许繁音欣然答应。
随后，隔着朦朦胧胧的白纱，她便见沈微起身，迈着长腿，缓缓走近。
呼吸里飘进一股熟悉的冷香，许繁音在幕离下咬了咬唇，完了，那种飘飘忽忽的感觉又来了。
！
又没对视，怎么闻见人家身上的香味也头晕？
守在外面的素容和朝安，看着烛光映照下，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惊愕的下巴都快掉地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窗户上的影子。
“啧啧，这就抱到一起了？”
蓦地，两人身后响起一道玩世不恭地调侃声。
“朗朗乾坤的，这还是素日路过都要脱层皮的刑部吗？沈从慎这家伙平日里装的清心寡欲，没想对着自家夫人竟然这般急色，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素容和朝安转头，就见来人一身绯袍，补子上绣着三品孔雀绣，一双桃花眼含笑，模样俊俏得好似画中仙。
朝安当即俯身行礼：“见过齐大人……”
“嘘——”齐珺虚虚扶他，表情古怪，“莫要通传，我倒要看看沈从慎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静室内，烛火摇曳。
沈微扶上幕离边缘，望着她只簪了几只素钗的妇人发髻，眼底一抹莫名情绪一闪而过。将幕离勾住的地方松开，退开两步，他道：“好了。”
“哦。”许繁音呆应一声，心道：原来不是要帮她取下来啊。她也真是的，怎么又在工作期间对沈微发晕！
取下幕离，她微微仰着小脸，对身前人笑道：“多谢公子。”
沈微望着她温软眉眼一怔，目光轻轻滑落至粉润的唇，小巧的唇珠微翘，像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
他喉结动了动，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回身到八仙椅上落坐。
“公子吃过晚饭没有？吃了也没关系，这会儿正是吃宵夜的好时候。”没了桎梏，许繁音兴冲冲从食盒里拿饺子，盖子一掀开，神色大变。
“怎么成这样了？”
沈微闻言望去，只见墨色琉璃盏内，一盘大约可以称之为饺子的可疑食物静静摆着。
“怎么都坨了呀？”许繁音挠头不解，“这还怎么吃？”
沈微道：“菽园离官署有些距离，一路马车颠簸，面食保存不好正常，许小姐不必苦恼。”
许繁音自责叹气，小声嘟囔：“我剁了好久的馅呢……”
沈微眉眼微动，问：“许小姐亲手做的？”
许繁音点点头，尴尬道：“我算是知道平时祖母给你送吃的为啥都准备糕点了，唉，这饺子烂成这样，我还没准备别的，公子这下吃什么都成麻烦了。不然，让朝安去外面跑一趟？”
“无妨。”沈微在许繁音吃惊的眼神下拿起筷箸。
许繁音自己看着那盘饺子都有些不忍心下口，劝道：“公子还是别吃了，这一看就很难吃……”
话未说完，沈微已经夹起一只破饺子，送到唇边，仪容极好的咬了一口。
许繁音心底还是希望辛苦做的东西能够得到认可的，看沈微真的不嫌弃，一脸期待道：“怎么样，好吃吗？”
沈微咀嚼两下，整个人都顿住了。
口腔里咸辣酸甜交织，还有不知名的腥味逐渐弥漫开。
至于味道好不好，在吃下这口饺子前，他从未意识到食物会有滋有味到如此程度。
面对许繁音水汪汪的大眼睛，沈微袖间的手捏紧，绷着身子将饺子咽下去，良久，才微微抿了抿唇。
“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