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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逐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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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问青声嘶力竭,滴水未进的数日,卧倒在门口,头发散乱,目光涣散,整个人狼狈至极。

“问青。”有人在叫她。

问青。霍问青念着这两个字,谁会还来见她?张妩命令人守着柴房,谁还能来见她?

“问青,问青,问青……”那声音越来越急,易无病从缝隙里看到她睡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肩膀微微抖着。

易无病急得连门都差点掀了,一串哐当声方叫霍问青察觉,一切并非是幻听。

霍问青转过身,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看到了易无病。

“病子。”霍问青面色苍白,嘴唇发干,微微蠕动,嗓子火辣辣地疼。

易无病对她对视,瞧到了憔悴的霍问青,眼眶倏地发酸。她伸出手,门的罅隙太窄,只够她伸进四根手指。

霍问青抓着她的手指,念着“病子”,眼泪也掉下去,霍问青俯身吻了她的手指。

我只有你了。

易无病看着霍问青的眼角的泪顺着脸颊落下去,心如刀割。

要说点什么吧。

其实什么也不必说,就足以抚慰人心。

“问青,张娘这么对你,你恨她吗?”

恨吗?霍问青已经说不上来自己恨不恨了,她摇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易无病不懂她的意思,她没有介入张妩的爱恨中的资格,更不应该叫问青弥足深陷。

“我娘丢下我只身前去点烽台的那天,她说哪怕她回不来,哪怕我也最后也会死,但我也必须先代她去霍家见一见老夫人和张娘,替她尽孝。”

霍问青记得她说过。

“易娘真的盼你死吗?”霍问青哽咽着,侧身靠着门框,含泪与她对视。

“不知道,但我当她说的是真心话。后来我辗转流落计州各地,到处找她,都没有结果。”易无病背靠门框,霍问青从门罅隙间看到她的侧脸,“来霍府之前,我就想好三个月后离开,去点烽台为我母亲殉葬。”

“还要去吗?”霍问青想问,但嗓子眼糊了什么似的,一点音儿也发不出。

霍问青没有出声,但易无病知道她的心碎了,悄无声息地碎了。

那天在院子里,易无病突然说:我不想死了。

霍问青当时很疑惑,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原来她准备几个月后离开,孤独地死去。

易无病调整姿势,靠着门框的背蹭了蹭,向霍问青靠近些,尽量用轻快的语气继续说着:“不得说她能给我当娘,肯定算准我来霍府之后一定会打消想死的念头,才那么安心的说要死也无所谓那种话。”

霍问青的眼眶倏地泛酸发红,询问:“易娘她……肯定是个很好的人。”

“是啊,”易无病的声音消减下去,陷入回忆般道:“要是西戎没有突然来犯,她没有死,她亲眼见到你,肯定很高兴。她很喜欢你,十八年来,一直关注张娘和你,她知道你三岁熟读诗书、七岁能作画写文章,才气更是吊打计州庸碌学子,她还说你如此聪慧,肯定是第二个张娘。”

可惜,霍问青长得不像张妩,张妩也不喜欢她。

“我长得一点不像母亲。”霍问青的手抚在门框,没办法触碰易无病,于是她的眼神像手,一点一点抚尽易无病的脸。

“性格很像。”易无病微微偏头,与霍问青对视,交错在逼仄缝隙的视线与接吻无异。

易无病轻轻勾唇:“张娘以前很厉害,武能用弯刀击退西戎,刀枪剑戟更是不在话下,文能……或许到不了舌战群儒的地步,至少堵得霍蒙天哑口无言。”

说得像易无病亲眼见过似的。

易柔转述这话给易无病时:也说得像她亲眼见过似的。

这和霍问青印象中,在霍蒙天面前永远像庙里泥塑的张妩大相径庭。

从来都是霍蒙天得饶人处不饶人,而张妩视若无睹,逆来顺受。

短短数月,霍府人丁减半,年关都没人张罗起来。霍问青还被关在柴房里,一整个冬天,易无病都潜夜来看望霍问青。

“外面的雪已经化了不少,春天快到了。”两个人枕着门框对视,像躺在一起,以天为被以地为榻。

“问青,你看过雪后旷原的草是如何疯长的么?”

霍问青摇头。

“那你知道怎么跑马才能追到海东青么?”易无病目光灼灼。

霍问青又摇头。

“那你点烽台的信号是怎么传递的,你想知道么?”

霍问青还是摇头。

易无病所经历的一切,霍问青都没见过、没经历过,十八年来,她都困在清宁城,她空有贵女的头衔但更像金丝雀。

“……”易无病瞧过来,霍问青摇头,她知道不管易无病说什么,她只有摇头的会儿。但易无病不问了,她的眼神坚定如悍鹰:“问青,我有一把趁手的弯刀。”

霍问青顿了下,终于点头:她知道,那把弯刀曾挡在她和张妩面前,挑开霍蒙天的剑。

“问青,我要带你走。我已经勘察好守城的情形,明日卯时会有早市,他们会提前开一刻开城门,是最好的出城时机,”易无病的眼睛闪烁光芒,像要刺穿黑夜的曙光,“问青,跟我走,好不好?”

“好,”眼泪在眼眶打转,霍问青同样坚定回应易无病:“易无病,你带我走!”

走,抛掉陈规烂矩。

走,不管去哪儿,不再回来。

走,不管去哪儿,易无病都会陪着霍问青!

易无病抽回手,嘱咐她:“你站远些,别伤到。”

霍问青推开数米,易无病手起刀落,那锁咔哒断开。易无病身后的狂风呼啦撞开门,霍问青逆风抱住她。

越抱越紧、越紧越抱。

仿佛只要抱住对方,什么都不必畏缩。

“问青、问青、问青……”易无病急切叫着她的名字,霍问青一个劲儿答:“我在、我在、我在……”

病子、病子、病子。霍问青的心在呐喊,只要叫着那个名字就能饮鸩止渴。

天蒙蒙亮,城门刚刚打开,易无病戴着斗笠用霍府的令牌,迅速出城。

风烈烈卷开布帘。沿途的雪东一堆西一堆,余寒犹厉。霍问青被软禁好几个月,触及寒冷的空气,心却自由地飞起来。

出了城,她趴在窗口,不怕冷不怕死的枝条吐露一点绿苞,星星点点缀在白雪中间。

易无病回头看了眼霍问青,她也恰好转过头,对视一眼,所有的情绪对方便能感知到。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尽在不言中。彼此心知肚明。

“老爷,不好了,今天送膳的下人来报——”他的声音顿了下,咽了口水继续补充:“小姐不见了!他们送膳时,拿把锁劈开,小姐被人带走了!”

“……什么!”这个消息简直晴天霹雳。

霍蒙天隔着遥远距离瞧见张妩,她端着茶站起身,举杯,挑衅地一饮而尽。

肯定是她!

是她安排人带走霍问青的!

霍蒙天嘴里发出咯咯的切齿声,攥紧拳头:“城门卯时三刻才开,她们现在肯定跑不出撑,传令下去,今日城门谁都不准放行!通知沿途哨亭,看到任何带着一个女人的可疑人员都必须扣下!”

张妩现在阴影处,仰头将茶一饮而尽,视线始终睨着霍蒙天。

她喝的仿佛那不是水,是酒。烈酒入肠,才会把她的五脏六腑烧热。

她的眼睛盯着霍蒙天的背影,像瞄准猎物的随时准备攻击的毒蛇: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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