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秋足尖点过地上某块碎石，衣袂翻飞如鹤掠寒潭。
修雅剑清光潋滟，剑身映出沈清秋决绝的神色，于风刃形成的旋涡中划出数道新月形剑气——静若寒渊、动若狡兔，既决定要动手，就要倾尽全力、一击必杀。
“还说我认错了人。”黑衣人左手袖子一甩，周身三丈空气骤然凝固，沈清秋发出的数道暗器尽皆呈自由落体下落；右手抬起，心魔剑裹挟暗红魔气横扫开来，抵挡住沈清秋直击过来的修雅剑。
心魔剑推甩的瞬间，周遭的地面瞬间出现数道深壑，附近的土壤轰然坍塌、掉落其中，就像巨兽獠牙，随时要将人吞噬。黑衣人看着迅速跳出三步远的沈清秋，身上散发出冷冽的杀气：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阴险狡诈、各种下流手段频出？”
沈清秋一击不中，立刻后退，在听到黑衣人的评价后太阳穴突跳，握扇的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他抬脚欲退时，靴底竟将半融的焦土踩出龟裂脆响——这声意外的碎裂，暴露了他险些失控的心绪。
为了自己的声誉，沈清秋当即反驳：“用兵之道在于诡诈，何妨限制于手段？”
“是嘛。”黑衣人突然笑了一下，轻佻而上翘的尾音就像是带着钩子，猩红的舌尖与洁白的牙齿相映衬，就像是蛇信湿滑的舔过耳畔，吐出甜腻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那，弟子可要好好讨教讨教。”
黑衣人手中的心魔剑闪着红光，一招挥出，裹着腥风的剑气竟将沈清秋身后的半座山崖拦腰截断！绝对的境界威压之下，天地灵力疯狂暴动，周边重力像是被人增强十倍，沈清秋每次呼吸都像吞下腥甜的铁砂，金丹在灵府疯狂震颤。
沈清秋刚刚变换身形进行躲闪，九道裹着鬼哭狼嚎的剑影便封死他所有退路，几乎在瞬息之间，黑衣人就闪现在沈清秋的面前，钢筋一般的手指成爪，抓向沈清秋的咽喉。
沈清秋的精神紧绷如琴弦，即便是一开始设想到了双方修为差距极大，却也没想到连一击之力也无。退无可退，那便迎剑而上。
沈清秋并指抹过修雅剑刃，被血珠浸染的剑芒凭空暴涨。在刺向黑衣人之前挥剑斩向焦土，火星迸溅处引燃埋藏的天火惊雷阵。沈清秋一脚将黑衣人踹入阵法之中，爆炸气浪与无边火海暂时逼退黑衣人，身边的剑影却并未受此影响而消逝。
九道剑影接连贴着沈清秋脊背、腰侧、足踝掠过，沈清秋身形如风中落叶般飘忽不定。受制于空气中威压与魔气，精妙步法踏雪寻梅在此时发挥不出平日里的三成，尤其是在沈清秋翻身躲避之时，最近的一道剑气削断他额间半截发丝。
看着深陷火海的黑衣人，沈清秋快速从储物袋中摸出丹药补充灵力和疗伤，他修为本就比不过对方，唯有通过各种行为来勉强填补武力之间的鸿沟。
但——沈清秋摸向储物袋的手突然僵住，装回灵丹的玉瓶已空，各色疗伤丹药更是消耗了六成左右，续命用的九转还魂丹还剩下三粒、爆种用的大还丹只剩下十粒，毒丹倒是因近不得对方的身而剩了许多。
事急从权，沈清秋不得不考虑，要多试着与对方交谈而非打斗来拖延时间。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天火惊雷阵催生出的火海就开始有熄灭的迹象，黑衣人身上，更是溢出大量的黑色雾气来。
这是——沈清秋瞳孔一缩：黑衣人不是人族，而是魔物！
若是对方是魔族，火烧清静峰、修为异常强悍、喜欢猎杀人族倒也能解释了。人魔之间势不两立，魔族将人族不当同类肆意虐玩，也是常有之事。
若如此，想要灭杀对方，就需要用专克魔族的武器。好在魔物天生于修真界不容，只要调动周遭的天地灵力，就能最大程度上压制魔物。
当火海全部消散之后，黑衣人悠闲的踏着烟尘走出来。也不再遮掩什么，脸上挂着平淡优雅的笑容，身上的魔族气息完全展露。随着他的走动，乌压压的魔息从地面溢出，原本的晴空万里，在持续散发的魔气中，一点点晕染出黑云压城的氛围。
黑衣人稍微甩了甩手腕，做出个自认为很客观的评价：“这次的阵法不错。”接着将视线转向沈清秋，看着没趁机逃跑的人，点头示意：“既然热过身，再来？”
“......”沈清秋嘴角无意识抽了抽，上个没事喊他干架的，还是柳清歌。这些人都这么闲吗，好好看书作画休养生息，不比舍命打架有意思？
“沈某当真不认识阁下。”沈清秋又一次解释。
关于这个话题，对方不累、他都要烦躁。想到自己打不过对方，左手的折扇刷刷唰的扑出风，右手按下太阳穴，尝试与对方进行沟通：“不知阁下姓甚名谁，也让沈某与清静峰名册比对一下？”
听到沈清秋的问话，黑衣人身上的魔气骤然停了一瞬，接着以更迅急的速度向外散发。天色突然阴沉下来，就像是太阳被什么东西层层遮掩，连光线都透不过。
“师尊这是——”黑衣人眼帘掀起，向前缓缓走了几步。随着两人距离越发靠近，以黑衣人暴起的速度，不到一息，沈清秋就会被黑衣人捏住喉咙。
飞扬的灰烬带着烈火的焦糊，遮天蔽日的黑无将附近十里的天气修改为阴沉多云，在魔气的腐蚀和之前的地焰阵法叠加下，地面满是苍夷的坑洞。这样的环境，即便是正常走路都可能会摔倒，对以灵巧和借助地利克敌的沈清秋来说，太过吃亏。
本身他与黑衣人强碰就是件不理智的事情，而今若是再打，就更为不智。好在沈清秋的目的一开始并不是杀敌，最多再拖延半个时辰，无论山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沈清秋略微抬头，看着不急不慢朝他走来，且比他略高半头的黑衣人。咽口唾液润滑发紧的喉头，压住自己想后退的腿，尽量维持个儒雅端正的礼貌笑容：“沈某确实...”
“沈清秋。”黑衣人在距离沈清秋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看着到现在还说两人不认识的家伙，满身的魔气与眼眸的猩红连遮掩压制都不愿意。
“有些东西用一次就够了。难道你已黔驴技穷、无计可施？”
丫的。看着怎么样劝说都一副‘认定’他的黑衣人，沈清秋再好的养气功夫也耐不住了。反正最后的结果也是打，普通阵法困不住他，那就直接用杀招吧。灵龙缚魔阵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引动，只要能将对方困在其中，他立刻四处逃命！
沈清秋借衣袖遮掩，将食指逼出血珠，手中掐诀，启动阵法。面上却做出一副暴躁恼怒的样子，用以迷惑敌人：“阁下到底要沈某说几次，沈某当真不认识阁下，更不是你师尊！若实在想拜师或确认，至少要报上名姓，给沈某敬上一杯茶吧！”
‘咔——’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黑衣人脚下土地瞬息间成扩散状疯狂皲裂。隔着三步的距离，黑衣人嘴角勾着残忍的冷笑，眼眸完全被红色浸染的同时，额头上隐约有血光闪过。
“沈清秋。”黑衣人用一种择人而噬的眼神锁住沈清秋，其视线之冰冷，就像是用目光将人凌迟。随着他张开那双薄唇，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进沈清秋的衣衫里，令其生出无尽寒意：“过来。”
早在黑衣人喊沈清秋名字的时候，沈清秋就发现好像又无意间踩了雷。只是他还来不及确认什么，从脚底生出的寒意和从骨子里散发的警惕立刻提醒了他，在黑衣人说出那句‘过来’时，沈清秋已跃出十丈开外。
这时候再不跑，他就是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团子！
天色一瞬间阴沉，光线就像是被魔气完全吸收了似的，除了仅剩的一点亮光，沈清秋甚至怀疑自己在腊月的深夜。对方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可以改换日月的程度了吗？
浓重的血腥味与艳红的光芒闪过，沈清秋侧身躲开对方斩过来的剑刃，右手抬起，以修雅抵抗着对方砍过来的大力下劈。之前替他挡过一劫的青玉镯瞬间化为粉末——对方现在的水平，怕是要比元婴巅峰还高！
金石相击的刺耳锐响炸开，火星如瀑飞溅，沈清秋当机立断的借反震之力、将全身灵力聚集在持剑的右手上，如离弦箭般倒射而出。
逃离间隙，毒钉暴雨般泼向黑衣人咽喉。其中更是暗藏有三枚「封脉透骨钉」，这等杀器虽对修真者不算强势，却专破魔修护体罡气，对方既用魔气，透骨钉正适合。
沈清秋的呼吸越发急促，焦苦味混着血腥冲进喉咙，灼烧着他的气管。汗水滑进眼眶，模糊了黑衣人的身影。在这样的对局之下，即便是他施展全力，能赢过对方、成功逃离的几率显得那么渺小。
对方力道实在太大，沈清秋不得不就地翻滚化解对方力道。袖口沾到魔气侵蚀的地面，布料瞬间磨损出各色破洞。为保证‘体面’，沈清秋不得不持续消耗灵力用来护体，这让他本就消耗巨大的丹田雪上加霜。
半炷香，只需再等半炷香，等阵法完全启动，他立刻向山外逃离！
“沈清秋。如果记性不好——”黑衣人从天空向下劈来，封锁住沈清秋周身退路：“就用身体记住吧。”
肩头被刺穿的痛楚一瞬间袭来，沈清秋被对方压在地上。后背布料瞬间被冷汗浸透，地面的魔气迅速跟上，腐蚀着修真者的皮肤。
黑衣人袖口的魔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对方在将他钉在地上的同时掐住了他的脖子，咽喉的压迫就像是吞咽了木炭，灼热与缺氧导致沈清秋喘不上来气，连舌根都开始发麻，只余铁锈般的血腥顽固攀附齿列。
他舌尖顶住上颚强压呕意，这个动作让黑衣人眼中红光骤亮——是了，魔物最爱猎物濒临崩溃的生理反应。本能使他想方设法求存，双手伸出，抓向对方掐向自己的手腕。
不知是不是沈清秋的错觉，这样的动作实在过于熟悉，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黑衣人的下一步，应该是给他喂血？
沈清秋指尖紧紧的楔入黑衣人的手腕，左腿屈起，右腿快速下压，借力之后屈膝向上，直直的冲着对方下三路而去。锁喉插眼肘击攻裆，虽说上不得台面，却是被控之后的最佳反击手段。
随着衣物摩擦的破风声响起，黑衣人余光一扫，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下去，将沈清秋屈起的右腿膝盖碾碎。剧痛从膝盖炸开的刹那，沈清秋脸色瞬间苍白，额头激起的冷汗顺着脸颊溅到的残血滑入衣领。
随着被碾碎的右腿像截枯木般瘫软在地，骨头碎裂的剧痛如毒蛛顺经脉窜上脊椎。沈清秋莫名想起后山的密道里，极其容易摔倒的山路——那群弟子们，应该不会在那里摔倒吧？
想什么呢，他们一定会没事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考虑自己，他还要、在努力拖延半炷香的时间——
沈清秋左手死死抠进焦土，指甲在滚烫的砂砾间磨出数道血痕，筋疲力尽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神识像被千根银针穿刺。缺氧与灵气匮乏让沈清秋眼前泛起雪花状光斑，苦涩的酸腐味混着血腥冲入鼻腔。
灼热的地面炙烤着伤口，魔气如毒蛇般从龟裂的缝隙中钻出，如附骨之毒般萦绕，像毒蛇信子舔舐又似情人指尖游走。这种矛盾的知觉沿着臂膀窜向后颈，竟在经脉间催生出战栗，既阻碍了本源灵气恢复，又在无时无刻释放腐蚀。
在将对方惹怒后的全力一击之下，沈清秋清晰的感受到了境界鸿沟——就像蝼蚁试图撼动山岳，这已经不是靠秘术能弥补的差距。黑衣人劲力强盛、修为极高，怕已经不是金丹后期，而是突破世人难解的瓶颈，进入元婴，乃至化神之境。
看着一瞬间溢出冷汗的猎物，黑衣人眼眸布满猩红，掐着猎物的手劲大的可怕，只要再收缩一分，沈清秋的喉骨就会被掐碎，继而失去生命体征。
不过，随着猎物的咽喉被他卡在手里，属于对方身上的冷竹香伴着血液流出而逐渐强烈，黑衣人倒是慢慢恢复了理智。
他今天总共遇见并抓住了两个‘沈清秋’。第一个，给了他眼泪；第二个，给了他战斗的爽快。这两个无一例外的都被他掐在手里，最终成为再无逃亡能力的猎物。
之前的那个，美则美矣，可惜过于脆弱，反抗力度太小，不够味。就像是不算太饿时随便找点东西吃，结果吃到外表精致内在虚空的酸橘子，原本只是有点无聊，却愣是被引得饥肠辘辘起来。
如今这个，又冷又美，最重要的是相当够劲，恐怕在见面的第一刻就想着要如何弄死他。尤其是这副死活要跟他划开界限的样子——实在是，令他很想掐断对方的脖子，吞吃入腹后，看他还‘认不认识’。
看着沈清秋肩上溢出来的鲜血，黑衣人顺手撕裂沈清秋的衣物，用指尖取来，接着极其轻柔仔细的将它们涂抹到沈清秋因失血恐惧而泛白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