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衣一时无言，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眉宇紧皱。
太奇怪了。
从刚刚对方忽然大喊“凌部长”的时候，他心头就掠过一阵熟悉感。现在又是这样……
虽然只有一瞬间的触电感，但以凌衣多次鬼门关前晃悠的经验来说，这种一瞬间的直觉预警往往能够致命。
宋初景完全没他这么多心思，见他不回答，又自顾自欣赏起照片：“这上面好像是凌部长的亲笔签名吧……你见过他吗？”
“你怎么知道是他亲笔写的还是别人仿的。”凌衣不屑道：“你也没见过他写字吧。”
宋初景莞尔：“怎么会？我经常看见。”
凌衣心头一跳，不过对方马上又笑道：“虽然隔了一层屏幕。”
“那是隔了层屏幕的问题吗？明明相隔十万八千里。”
凌衣本能纠正，但又意识到不管隔多远，他怎么写字，写的字什么样，确实一堆报道随处可见……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也仿一个。”
凌衣仍旧不想回答，巧妙地带过了问题，一般人听来，又似乎已经算是默认。
“可以吗？”宋初景低头掏出一个本子：“可以把这个写满吗？”
“你别太过分啊！”
宋初景微微垂眸，漫不经心地翻弄着本子，声音也像漫不经心一般：“你不是有求于我父亲吗？”
凌衣有些恼了：“谁要——”
“求他，不如求我。”
眸光再次对上凌衣的视线，轻声细语悠悠道来，眼底却是汹涌的蛊惑笑意。
凌衣怔了怔。
“谁要求你们了！”怔了不过两秒，他还是愤愤吼道，大步走向对方，伸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宋初景笑眯眯地晃着照片：“求我呀。”
凌衣怒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求你？！”
宋初景：“那就不给你了~”
凌衣一把抓住对方，另一只手向上够，脚尖也跟着踮起：“拿来！”
可惜，他就算蹦起来也还是够不到。
不过凌衣本来也只是做样子。
一张他的证件照，哪里没有？一个他的亲笔签名，他写多少有多少。
要不是宋泥平日待遇太差，显得一张有高仿签名的证件照都成了稀罕物，凌衣早一走了之了。
只是没想到宋初景并没有看上去这么犯贱，和他胡闹了两下，竟真把照片还给了他。
“拿好，这么贵重的东西，别再弄丢了。”
青年微微弯腰，照片就安静地躺在他掌心上。
凌衣难以相信地瞥了对方一眼。
确认没诈，他还是有点狐疑地伸手。直到照片彻底握于掌心，他才忍不住道：“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弄一张。”
毕竟在宋家遇到一个正常人实在太难得了，值得自己送一张照片。
“真的？什么时候给我？”
宋初景笑得十分愉悦，愉悦到凌衣又开始下意识忌惮有诈：“……看情况。”
“说好了。”
对方举起右手，竖着小拇指。
“好幼稚啊……”
凌衣一边嫌弃，一边条件反射地跟着伸出小拇指，勾住对方的手。潦草地拉了钩，匆匆绕开对方走出卧室。
魅影虽破窗而入，但破的只是普通玻璃窗，宋家真正下了本钱的防御措施都没有任何损坏。收拾也只需要收拾月魑几人弄出来的狼藉。但宋家几乎没人会收拾东西，只把地上乱丢的东西一股脑丢进了袋子，扔到角落，眼不见心不烦，然后便开始吃饭。
洛清梦和叶沉舟都在这，尸潮早已清理干净。所以晚饭是宋夫人点的外卖，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宋家人稍感慰藉。
宋明月吵着要边吃饭边看电视，宋恩和大概也想看看新闻，同意了。
一家人将外卖放到茶几上，在沙发上先后落座。宋泥和母亲搬着板凳在他们对面吃。
尸潮解除的消息快放完了，主持人声情并茂地歌颂着叶部长和洛神官是如何强大，血蚀和魅影是如何可靠……凌衣提心吊胆地听着，还好还好，没说到月魑的成员是如何素质低下。
“妈妈，我不要看这个。”
宋明月撅着小嘴，不满道：“我要看花花台！”
花花台？凌衣思索了一下，估计是魅影运营的325频道。平时只会播报无关紧要真假难辨的娱乐新闻，主持台背景是一朵盛开的五瓣樱花。
宋夫人瞥了眼丈夫，宠溺笑道：“好好好，看花花台。朝朝要乖乖吃饭，好不好？”
“嗯！”
宋夫人对电视轻声念道：“切到３２５。”
“那么，平安城病毒爆发的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我们接着来看下一条新闻。”男主持一本正经的洪亮声调立马换成了另一个娇俏女声：“啊哈，又是凌部长的新闻吗？”
凌衣右手一颤，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喔！不得了不得了哇！这么快就有精神类的灵神使解读出凌部长生前的残念了吗？”
女主持专业素养颇高，极力挑逗着观众的神经，吊起观众的胃口：“凌部长年少成名，天纵英才，而又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眼下也不过二十出头，青春正盛，貌美如花，正处巅峰中的巅峰，堪称赢家里的赢家。他生前到底是想起了些什么，让他心灰意冷到就这么放弃了大好人生呢？”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卖力渲染之际，她口中的凌部长已经快抖成筛子。先不说貌美如花是什么诡异的形容词，也不提各种添油加醋的浮夸赞美，无数丢脸事迹和隐秘的念想掠过脑海，凌衣的心脏要爆炸了。
他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来着？！肯定是非常丢脸的事！凌衣无比确信，他脑子一旦得空就不断回想自己尴尬，后悔或恐惧的事，那时候还喝醉了……
“哇……好漂亮……”
主持人轻声感叹，茶几上的光线也骤然从白光变成暖光。凌衣呼吸一滞，视死如归地回过头。
倒没有想象中各种尴尬或血腥的画面，屏幕上是一大块暖融融的橘色夕阳。
落日如蛋黄，大朵的云彩瑰丽燃烧，高塔塔顶站着两个渺小的人影。
稍高一点的人影捧着另一人的脸，两人的面孔相隔极近，碎发纠缠，同样高挺的鼻梁几乎撞在一起。
“哇哦！！！是接吻吗？！想不到凌神最后的残念是回想起了初吻的场景？！这个画面实在太美了！”主持人激动得破音：“是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镜头切近，两道人影的轮廓随之清晰。这是两张全塔家喻户晓的脸，另一张甚至比凌衣还要出名百倍。
“是燕绝！！”主持人无法自控地站了起来，表情堪称癫狂：“居然是燕绝！观众朋友们！先前的逆天猜测居然没有错，凌部长跳楼的确是殉情——”
声音最高潮，屏幕熄灭了。
万籁俱寂。
心跳雷鸣。
宋明月不满的问句仿佛从遥远的海面上传来：“哥哥，为什么要关掉？”
宋初景笑了笑：“少儿不宜。”
稚嫩的面孔不屑撇嘴：“不就是接吻吗，我早就知道了！而且电视根本没放亲嘴的画面出来！”
因为本来就没有亲上啊！！
凌衣的呼吸终于缓和了些，慌乱地扑上屏幕重新打开。这破节目必须放出后半段，只要再多放一秒，就能看到他把燕绝踹下去……
“众所周知，在堕落为如今臭名昭著的人渣恶魔之前，燕绝也是当年学校中闪耀的天才新星。身为Ｂ级灵神使，却创造历史地考入了一班，和凌部长成为同班同学。在校时，两人就频频传出……”
快放啊！！快放后半截啊！！怎么还不放后边的？！
凌衣抱着电视，眼底波光粼粼，好似下一秒都能对着主持人哭泣磕头，求求她别乱讲了。
“宋泥？有没有吃饭的规矩？！”
宋恩和暴怒出声，宋明月也尖声嚷嚷道：“哎呀你挡住我了！”
凌衣一丝注意力都匀不出，仍旧死死盯着屏幕。也不知道是谁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回了座位上，只知道一件事：直到开始播放广告，后半截内容也没放出来。看预告，下半场节目也只会尽情造谣他和燕绝在学校是如何亲密无间酸涩暗恋，详细分析他在一个月前亲自砍了燕绝的脑袋后又如何与昔日“爱人”双死殉情。
凌衣盯着屏幕连续二十秒没眨眼后，释怀地笑了。
他和燕绝吵架互殴是酸涩暗恋，刀剑相向杀红了眼是双死殉情……好，很好啊！
还好他没真死，求生的欲望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他从没这么渴望过接受新闻采访。
人固有一死，但不能社死！！
“我也要去阶级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