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者城邦是一个很大的概念，泛指那些人类进入海底后，组成的小型群体。
小的城邦一二百人，大的城邦成千上万人，这样无数临时根据地组成逆变之潮后幸存人类的庇护所。
几个人调换了位置，鲛人少女和许密被撂在了最后排，再往前是坐在肖九洲腿上的肖宇宙，还有之前戏弄过肖宇宙的两只进化种。
车上的位置拥挤，“叠叠坐”成了最节约空间的方式。
肖宇宙扒着车座向后看。
他记得这个女孩儿，女孩名叫泠泠，承担负责清除共感海葵上面的藻类。
他们见面不多，但有一次，肖宇宙去种叹息藻的时候，呼吸环没电了，是泠泠帮了他。
肖宇宙对泠泠很有好感，这个时候看见女孩身上的伤，心几乎是揪着揪着疼。
“她怎么会这样……”腰被大猫搂着，手也被握着，手心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大猫感受到了肖宇宙的紧绷，微微用力捏着他的手。
“现在有两个疑点，第一，这只鲛人怎么会突然到岸上来了，是绑架还是自发？第二，她身上受的伤是哪儿来的。”
从漠维基地所在的岛屿到蒙恩岛明明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而城邦里的鲛人畏惧可怖的海洋生物，不会离开太远。
肖宇宙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试图理解眼前的场景。
这个时候，许密提出：“应该不是绑架吧。鲛人的肉又不好吃，不像变异兽还有点食用价值，至于从基因上说，就更没有必要了，退化种的基因……”
他看了眼肖宇宙，降低声音：“狗都不要。”
“……”肖宇宙没觉得自己被骂，这种狗都不要恰到好处地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那大概率就是自己游上来的咯？”另一只进化种看向肖宇宙，“你们鲛人是有什么特殊的传统吗？比如隔三差五就要浮到岸上来透透风之类的？我好像记得有个童话叫什么来着，小美人鱼？讲得不就是，一条鱼上岸……然后怎么着来着的故事吗？”
“恋爱脑上头，为了王子变成泡沫的故事。”肖宇宙接下去。
他微微靠上前去，靠近正帮泠泠处理伤口的许密：“所以这些伤是被人打的吗？她明明上岸了，为什么还是鱼尾，怎么没有变成腿？是不是她上岸找什么人然后被虐待了？”
“不知道，”许密摇摇头，用棉签沾着酒精消毒，“尾巴上的像是电刑。”
“啊？电刑？”肖宇宙歪了下头。
许密不是专业的医疗官，他把伤口处横七竖八的草屑夹走，继续往下清创，不少鱼鳞都被带了下来，血肉模糊下，是一层纵横交错的外翻的白肉，分明是被烫得皮开肉绽。
“都熟了，你看，这就是电伤。”许密说道，心疼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太香了，开开窗吧，我肚子都饿了。”一只进化种说道。
肖宇宙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你你你！”
“我什么我啊！我是猫，吃鱼不正常吗？！而且，你仔细闻一闻啊，这铁板烤鱼的味道真是香死了！太好吃了，我都能想到那滋味，汁水一下子爆开的感觉，我都要忍不住了。”
那只猫舔了下舌头，布满小刺的舌头忍不住在空气中勾出一个弯，他抬起手在嘴角抿了一下，又挑衅似地看向肖宇宙，分明是在逗他。
肖宇宙被吓了一下，立刻护住胸口，看向肖九洲。
“找死？”肖九洲抬了下眸，指腹在肖宇宙手背上摩挲。
猫立刻老实了，从善如流：“就开个玩笑嘛~肖老大你在这儿，谁敢动他？”
肖宇宙：“……”有种被打狗看主人了的感觉。
“他不在，你就敢动我？”少年没忍住挑衅了回去。
却直接把猫逗笑了：“说狠话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肖宇宙无语，小声嘀咕了句，“你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一只找茬的进化种是一只胖橘，也是基地最多类型的猫，确实可爱。
肖九洲像有点吃醋，扔去一个眼神，橘猫又老实了。
肖宇宙再次将注意力放回了泠泠身上，那些伤口的样子太过可怖，酒精棉团上都是黑色的血，甚至连进化种们都忍不住感慨。
“都这样了还有气，看起来是没少受苦啊。”“看着都疼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肖宇宙的手指蜷缩，肖九洲立刻分开交叉的手，去挡肖宇宙的眼睛。
“不要看。”
对于进化种来说稀疏平常的情况，对脆弱的两脚兽来说，或许就太过血腥了。
“没事，我没那么弱。”肖宇宙扒拉开他的手，朝向许密，“我觉得你不要用酒精。”
“为什么？”许密抬起头，“我看那些医疗兵们遇见创口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消毒啊。”
另外两个进化种也投来怀疑的眼神，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进化种们，怎么想都要比脆弱的人类更懂得如何处理伤口。
“如果不消毒感染了怎么办？”“就是就是，没问题的吧。”
肖宇宙抿了下嘴唇，也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但还是说了。
“她应该算是深度烫伤了，很多地方已经形成了焦痂，酒精会损伤神经末梢和皮下组织，加重坏死。”顿了顿补充，“是做常识类题目的时候遇见过……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但我觉得她现在脸色比刚开始更白了，所以可能是处理方式不太对劲……”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少女被压在下面的脸上，那张脸像纸一样白，看不出一点点血色，再看她鱼尾上的那些伤口，被酒精擦过的地方明显有外翻的趋势，有的地方还微微冒泡。
“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不如试试？最坏不过是死一死，这年头死个人还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
到底是一条命，肖宇宙看向肖九洲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按照你的感觉来。”肖九洲握了下他的手，“如果出事了也不怪你，你已经努力了。”
“好。”
车子停下来，几个人的座次又发生变化，肖宇宙跪在后排，拿着镊子夹起来少女伤口草屑，又拿纱布轻轻擦拭，尽可能地把尘土掸去。
“要不要点清水把酒精擦掉？”
“可以试试。”肖宇宙的动作十分仔细，甚至连根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被酒精涂过的伤口被重新处理，又用纱布吸走了全部的水分。
他专注，肖九洲扫过他的视线轻飘飘。
又有一些记忆被唤醒。
肖九洲还是个小猫的时候，总是生病。
发烧、感冒，要不然就是来个耳螨猫癣。
那时候他一只手就能被肖宇宙抓住，按在床上，拿着棉签捅到耳朵里，或者提起来，用喂药器灌药。
小猫视角，少年专注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样子甚至有点恐怖，这个时候，肖九洲再看他，却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明明那么小，却那么仔细，像是个精巧的小玩具。
心里软软的，不自觉地就想要再多看他一会儿。
想亲亲，想抱抱，还想让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全都属于自己。
“宇宙……”不自觉就叫出来了，没叫爸爸，而是喊了名字。
“嗯？怎么了？”肖宇宙头都没抬起来，“有没有消炎针之类的？或者止血药？”
“有消炎针。”许密从密封医疗箱里面取出针剂。
肖九洲抬了下头，对开车的西尼亚：“慢点开，他要打针。”
“好。”
越野车的速度减慢，肖宇宙看向许密递过来的药，是最原始的玻璃瓶。
“这种不太好打，许多医疗官都不熟悉，你可以？”
“我可以。”肖宇宙肯定，他撸起袖子，两只手对着一掰，快、准、狠地打开了玻璃瓶，一瞬间的爆发力和熟练程度，连几只进化种都感到了惊异。
“我靠，可以啊，这么熟练。”“就是就是，没少给人打针吧？”
肖宇宙：“……”
是没少打针，但不是给人。
肖宇宙抬了下头，和大猫飞快地对视一眼，视线流转间，肖九洲却把头转过去了。
他没说话，两条胳膊抱在胸前，假寐。
呵，傲娇小猫。
肖宇宙吐了下舌头。
抽出针剂，对准，找到血管，缓慢地把消炎针打进去。
这种针剂和DNA活跃剂那种封装好，一键操作的试剂相比，更考验手法。
肖宇宙全程的动作很稳，猫咪们看着他的动作，视线中都微微流露出赞许。
“许副官啊，看来你的活儿以后有人要接替咯！”“就是就是，地位不保哦！”
许密翻了个白眼，瞪向他们：“我又不是退化种。”
“……嗯？”闭眼的大猫睁开了眼，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
进化种们朝着许密怪笑，许密露出个古怪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
“能什么意思？！我是你的副官，副官，我们是纯洁的工作关系！他是你的两脚兽，是你床上的小Omega，是下半身和下半生的关系！能有什么意思？！”
他发誓他丝毫没有瞧不起肖宇宙的意思，就是顺口一说，实在是肖九洲太过仔细了。
闻言，肖宇宙抬起头，扁了扁嘴：“下半生可以，把下半身去掉。”
话音刚落，几个进化种同时发出了不信的啧啧。